玉捡是十年前来到天罪古地的,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天罪古地很多事,当他听从师命,成为天罪古地当代镇罪圣人的时候,那一刻他是愤怒的,因为神州的人都知道,镇守天罪古地是一个得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这个世界当年因为三族共同协力创建,到了如今,灵气逸散,已经摇摇欲坠。
为了维持天罪古地不至于倾塌,他每天都需要抽出大量时间来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按照他的估计,这个天罪古地,最慢三年,最早两年就会崩塌,一旦天罪古地崩塌,这片天地的众生,如果不能妥善安排,就都会给这片天地陪葬。
一想到这,玉捡心里是有一些不是滋味的,这片古地的众生疾苦,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他玉捡还是这片古地的圣人。
天青色等夜雨,这一夜春雨,来的了无痕迹,玉捡坐在学堂台阶上,盯着夜色下的清水村,玉捡温润的神色里,夹杂浓浓的忧虑。
他抬眼看去,在朦胧的雨幕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玉捡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静静的看着那个身影,视线跟着他在移动。
刘不易今天很苦恼,本来白天天气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到了夜晚,怎知道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这春雨润物无声,到是一个好兆头,但是对于他刘不易来说,却是过的艰难,因为他忘了修葺自己的陋屋,由此而来他不得不在屋里前后开工,东边准备大碗,西边准备木盆,滴答水滴声此起彼伏,缩在床脚的少年,眼中有着坚定,“明天得好好休整一下!”
少年忙碌的身影,被玉捡看在眼里,他盯着天罪古地,良久自嘲一声,自己好歹也要跻身三品境界,怎地此刻连一个普通少年都不如呢。
玉捡起身,他的身影消失在学堂台阶上。
雨夜浓重,先生踏雨而来,他提着一把雨伞,站在刘不易家门口,在看了看屋檐下那个风铃的时候,玉捡若有所思,此刻正躺在一处无名之地的老叟打了一个喷嚏,嘴里不由低声念叨,“谁在安排我呢?”
玉捡敲门,屋内传来走动声,不过并未开门,一声询问响起,“请问是谁?”
“玉捡先生。”玉捡答道。
屋内静默片刻,开门声起,刘不易有些惊讶的站在门口,看着门口站在雨幕之中的先生玉捡。
“先生,请进!”刘不易有些迟疑,但是他还是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尽可能的准备一张稍微有些干的板凳,放在一个不漏雨的位置,示意玉捡先生坐下。
玉捡将刘不易的动作的看在眼里,他的眼神深处,带着温厚,也带着欣赏。
身处困境,小小年纪的刘不易,能如此致礼以人,这不是谁教的,而是他自己在学习,想到这里,身为学堂先生的玉捡,到是有些汗颜,自己对于自己的学生的管教,是否又真正做到致礼以人,言德传身呢?
“不易,想请你跟我去学堂住一晚,你可愿意?”玉捡坐下,环顾周遭一遍的他,看着刘不易说道。
刘不易盯着玉捡,并未说话,他心里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并未拒绝,在玉捡的注视下,刘不易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跟着玉捡出了门。
雨幕之中,玉捡拉着刘不易,刘不易打着伞,两人并排走着。
十二岁的刘不易,第一次感觉雨夜不那么寒冷了。
二人走在青石板路上,雨水淅淅沥沥,朦朦胧胧之间,路过一座石桥,走过一片广场,最后经过一座古井。
地上水波荡漾,天上细雨如毛,玉捡轻声说道:“你这么些年,有很多次都偷偷在学堂外窥视,其实我都知道的!”
刘不易手有些紧张,不过先生的手并没有丝毫变化。
“你在害怕我会拒绝嘛?”玉捡再说道。
刘不易点了点头,他虽然十二岁,虽然早熟很多,但是他依然是个孩子,而且是经过很多苦难的孩子,他内心也有柔软的位置,只是不轻易被人看见。
而刘不易突然发现,此刻两人走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这是一方白茫茫的世界,玉捡先生就站在身边,两人依旧走着,而他们的脚下,却是已经成为一座浮桥,在前方有一座高台,有一道身影躺在上面,看不清那道身影的样子,只感觉对方在看着他。
“先生?”刘不易有些迟疑,他脚步缓慢了下来。
“试着去迈步,看前方,别管脚下!在某些时刻,人不一定非要一直盯着脚下!”玉捡的声音鼓励道。
刘不易发现玉捡先生松开了手,虹桥若现,一道彩色的拱桥出现在刘不易的脚下,刘不易走的每一步,都在虹桥上形成一圈涟漪。
“他需要鼓励的!”玉捡对着前方说道。
“你到是比你那个师叔大胆!”那道身影盯着刘不易,并未出手,冷眼旁观。
“你这算是在逆天改命!”那道身影说了一句。
“不,我只是在鼓励这个孩子走出去!”玉捡道。
“他如果迈过虹桥,这个世界就会崩塌!”那道身影道,“我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福源,是支撑这个世界的根基,一旦我与这个孩子捆绑,这个世界就会消散!”
“我知道!”玉捡掏出一块玉佩,盯着前方,那道身影抬眼看向那枚玉佩,眼中有着惊讶,这个世界能让她惊讶的东西,不多了,而这枚玉佩算其中之一。
“想不到你也是一个有大机缘的人!”那道身影缓缓的道。
“与你那块有的一比吧?”玉捡调笑一下,不过他笑的有些僵硬,显然在他说完这话以后,他后悔了,因为那道身影抬手,虹桥消失。
刘不易再次回到路上,旁边先生牵着他,两人路过古井,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古井无声,里面水波荡漾,那道身影在仰视这个世界,而在那天穹上,可以看见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先生,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刘不易道。
“哦,什么梦?”玉捡好奇。
“我发现我走在一座彩虹桥上!”刘不易道。
“那该是多么奇妙的事!”玉捡微笑。
“是吧!”刘不易笑了笑,最近他总是碰见怪事,走走路,也能做梦。
回到学堂,刘不易被玉捡安排了一个位置睡觉,看着这简单干净的房间,刘不易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学堂并无特别,只是让他觉得很香,不是那种富丽堂皇,只是单纯的干净,充实。
后半夜,学堂门外,一个不速之客到来。
“先生,可愿意共饮一杯?”马夫石进站在台阶上,提着酒壶他,也不管玉捡,自己随便就坐下。
“这个古地,就要变天了!”玉捡拿起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然后道。
“神州大地,八方来客,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呢!”石进乐呵呵,不过怎么看,都是在冷笑和嘲讽。
“三族都会派人来,收回曾经的至宝,并且带走上好的种子,在不久后,便开始络绎不绝的会有人从外面进来了!”石进继续说道。
“除了三族,是不是还有海外的人?”玉捡问道。
“是啊,毕竟这天罪古地的存在,可是牵动很多人的心,但不说寸土寸金,就连那最普通的辣椒,搁到外面,都估计赶得上普通山头的百年灵药吧!”石进
口吻很是玩味。
想到这,玉捡不由瞅了瞅内屋,想到一个笑话。
“你在笑什么?”石进不由问道。
“那个小子,地里可是种了不少蔬菜,看来以后估计就穷不了了!”玉捡摆了摆手道。
“你是说刘不易那小崽子?”石进道。
玉捡并未多说什么,他则是盯着这片世界,然后说道:“你这边估计这段时间赚多了吧?”
石进到是并未否认,作为唯一能自由出入这片世界的人,他两边收款,这可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差事,不过好差事,总是会有很多人盯着。
“你还真别说,我开始以为自己能赚很多,不过真说来,这赚的钱,都落到那些镇守诸天的大人们腰包里面去了!”石进到是并不忌讳,喝了一口,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上面怎么安排呢?”玉捡问道点子上。
“你小子永远这么上道!”石进说完,然后就继续道:“上面说了,这一次天罪古地开放两年,名额不限,只要能拿出两袋青玉钱,就可以进,但是进入古地不得使用超过三品的修为!”
“看来天罪古地的这块香馍馍,实在诱惑太大了,两袋青玉钱,这对于一个神州大地的小国,都有些肉痛!”玉捡缓缓道。
“那可不!就算是两袋青玉钱,还是有人赶着来,据说脚下的苍洲鱼龙混杂,神州各地的人已经热÷书集而来了!”石进道。
“不过说到底,你现在是天罪古地的镇罪圣人,这些人就算交了钱,进来后,也得看你脸色!”石进补充道。
“我有什么脸色!”玉捡苦笑道。
“你还在缝缝补补呢!”石进突然开口,他盯着天幕,然后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你想救下来?”
“那也要看我能不能救嘛!”玉捡叹了一口,他现在只能维持古地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目前的天罪古地,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气球,哪里都在漏气,玉捡能做的,就只能不断去缝补那些漏洞,但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真以为自己当了镇罪圣人,就是真圣人了?”石进诺耶一句,话语的意思不清不楚。
“我今天看到一个孩子在漏雨的家里用水盆去接雨水,突然明白有些事还真的吃力不讨好,谁叫我对这个世界的印象,还算不错!”玉捡说完,盯着远处,在那雨幕深处,有一道身影在驻足观看。
“是啊,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人是可以被善良对待的。”那道身影将面前的光幕收起来,然后飞身来到高台上。
在高台之上存放着一枚玉佩,这枚玉佩与之前玉捡拿出的那一枚很像,质地,颜色,甚至连光晕都一般无二,除了玉佩上面的文字。
这枚玉佩上面写着“开天”二字。
那道身影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枚玉佩,玉佩温润,充满灵性,清澈的绿色荡漾开来。
“以前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以至于做了很多事,本以为就算消散也无所谓,以至于麻木的去看待沧海桑田,不过,这个世界,因为一个人,也可以值得被温柔对待的!”那道身影说完,一道虹桥从天而降,落在彼岸,他的另一边,正好出现在书堂里,刘不易的床边。
玉捡大笑一声,“看来,还是有人和我一样傻呢!”
石进则是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操作?”
不过那个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此刻嘴角上翘,想来是梦中梦到什么欢喜的事情,今夜春雨,润物无声,明天天晴,好事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