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信国公府停下,凤卿扶着珊瑚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门口站了一个有了年纪的嬷嬷,见凤卿下来,笑着迎上来,道:“知道七小姐您要来,我们家世子夫人特意让老奴出来迎您。七小姐,您快请进来。”
凤卿笑着对她道了一声:“多谢嬷嬷。”然后跟着她进去。
上门拜访,凤卿自然是要先去给崔氏请安的。
凤卿到达崔氏的院子的时候,正看到孙婷娘从崔氏的屋里出来,抬眼看到凤卿,浅笑着唤了一声:“凤卿。”
凤卿也有些时候没有见到她,自然要停下来与她说两句。
凤卿问她道:“你也是来看双宜的?”
她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怜悯的道:“我已经去看过了她,她身体不大好,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我看着她心里也怪难过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说着又道:“你一向比较会说话,双宜又跟你玩得最好,你代我一起安慰安慰她,虽说是一个难坎,但总会熬过去的。”
凤卿点了点头。
孙婷娘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对凤卿道:“其实说实话,以前我一向是最羡慕双宜的。虽说她父母双亡,可她寄居在信国公府,但崔伯母宠她宠得像亲生的女儿,完全没有寄人篱下之感。她与卫仲卿虽然一直都吵吵闹闹的,但谁都看得出他们两人的感情好。以后成了亲,不用担心丈夫不喜,也不用担心婆母问题,她可以活得像成亲前一样恣意潇洒。可是谁知道,上天优待了她前十几年,却没有打算优待她后半辈子,她反而是我们当中运气最差的。”
凤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她也以为傅双宜会嫁给卫仲卿,然后一世娴静安好。
孙婷娘说着又深吸了口气,对凤卿笑了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也快成亲了。婚期就定在三月,喜帖可能这几天就会送到你府上去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凤卿有些小心试探的问道:“你……”
孙婷娘苦笑了笑,道:“对,就是我娘替我说的那户人家,滁阳侯府马家。他们家是圣上的外家,在圣上跟前说得上话,我嫁过去,多少能为我弟弟的世子之位说一说话。而我进门就是世子夫人,终归富贵不愁的。不管是对我娘和弟弟来说,还是对我来说,两全其美,挺好。”
与信国公府一样,滁阳侯府马家也是圣上登基之后为了恩眷生母的娘家才给赏赐的爵位。
凤卿走上前去,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若你真的不愿意,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孙婷娘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愿意,这门亲事也是我点了头之后才选定了婚期的。马子兴,就是滁阳侯世子,他来找过我,说这门亲事是他母亲瞒着他定下的,他一开始并不知情。若我实在不愿意这门亲事,他会同意忠勤伯府退亲,并跟我家里人说清楚是他的错,并给我们家一定的补偿。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坏人。何况当初我不同意我娘定下这门亲事,也并不是排斥他们马家,只是伤心我娘为了我弟弟而牺牲我罢了。至于孩子的事情,我也想过了,到时候我们从他们家族中过继一个过来,从小开始抚养,谁养的跟谁亲,也跟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她又有些嘲笑的道:“这世道,女子命贱,连生自己的爹娘都不拿你当回事。”
接着又有些恨恨的道:“倘若他日我有女儿,我一定把最好的都给她,绝对不让人欺负她,更不让她为她的哥哥或弟弟们牺牲。只是,我大约是没有这个福气吧……”没有福气拥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凤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垂着头想了想,然后又抬眸看着孙婷娘,问道:“有个问题,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冒昧。”
孙婷娘淡笑着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的,你问吧。”
凤卿问道:“滁阳侯世子有没有跟你具体说过,他究竟是什么问题。只是没有办法生孩子,还是……”凤卿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是连人道都不能。”
孙婷娘默了一下,才道:“他也没有跟我说得太清楚,但我听他的意思,大约是连男女之事都不能行的。”
她后来也让人去打听过,他并非是天生如此,是后天因为受伤造成的。若不然,他原来的妻子也不会嫁给他。后来也是因为他受了伤,他原来的妻子没有熬住,跟人有了私情,两人才会因此和离。
她也是想,他原来的妻子不守妇德在先,他给她出具的却是和离书而不是休书,又任由外面的流言将过错都归在他身上而没有任何辩解,心想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加上她也想早点脱离忠勤伯府这个家,所以才会答应了这门亲事。
只是这些涉及他和他原来妻子的隐私,她不好跟凤卿说。
凤卿道:“跟在我身边一直照顾我的有位大夫,医术还算高明,只是因为身为女子而不能想男人一样施展抱负,所以也没有什么名气。如果你和滁阳侯世子愿意,我可以让她去给滁阳侯世子看看。”
马子兴的身体,滁阳侯夫妇不会没有找过高明的太医或大夫给他看过,既然那些人都毫无办法,孙婷娘对凤卿说的也不抱什么希望。
只是她也不想扫了凤卿的好意,于是笑着道:“好,我找机会问问他。”
凤卿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分别,孙婷娘往府外走,凤卿则往里走去见崔氏。
崔氏坐在榻上歪着头,脸上看起来也憔悴得很。
看到凤卿进来,连忙强挣着一些笑意,对凤卿招了招手,道:“凤卿来了,快过我这里来。”
等凤卿走上前去,对她屈了屈膝,道:“崔伯母。”
崔氏伸手拉住她的手,眼睛却突然一下子红了,声音有些哽咽的道:“你来得正好,双宜已经有好几日吃不下饭了,好不容易吃进去一点又吐,又一直病着,什么药吃着都不见好。她这是心病,她最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她。她虽然当不成我的儿媳妇,可我总还当她是我的女儿的,你让她多为我想一想,她一直这样,我该怎么办。”
说着甚至连体态都有些顾不得了,当着她这个小辈的面就捂着嘴有些呜咽了起来。
凤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伯母,双宜会没事的。”
崔氏又哭着道:“都是我们卫家欠了她。”
凤卿自然知道这不能怪信国公府,信国公府特别是崔氏对待傅双宜一直没有亏待。可这是圣旨赐婚,信国公府不可能不顾及全族人的利益和性命抗旨不遵。
这时有两个管事模样的嬷嬷进来,崔氏这才擦了眼睛,微微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两个管事嬷嬷行了礼后,问崔氏二少爷新房的家具要摆哪一套,那套御赐的汝窑粉彩梅瓶摆在新房好不好,窗纱、帷幔等要不要先问过淮阳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是的,卫仲卿和淮阳公主的婚期已近定下来了,圣上仿佛很急着打发这个女儿,正月里才赐的婚,婚期就让钦天监择在了二月。但想到淮阳公主已经破了身的话,又觉得圣上恐怕想不急都不行。
至今距离婚期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信国公府自然要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了。
崔氏摆着手道:“我这些日子精神不济,这些事情你们都去问大少奶奶吧,以后不用来过问我。”
管事嬷嬷道了是,然后便告退出去了。
崔氏又站起来,对凤卿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双宜去。”说着拉着凤卿的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