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园里。
姑娘们又比上了琴瑟,只是这一次只有凤卿、郑莞儿和厉三小姐三人比,其他人都只是围观。
每人选一样拿手的乐器,各表演一首曲子。
这里的丝竹声可以传到前面宴会中的众位夫人那里去,傅双宜已经提前让人去跟崔氏打好了招呼,让宴会中的众位夫人来评判谁弹得好。
郑莞儿选的是箜篌,厉三小姐选的是筝琴,凤卿选的也是常见的乐器筝琴。
郑莞儿用箜篌弹了一首自己亲自改编过的《广陵散》,厉三小姐弹的是《凤求凰》。
凤卿最后一个弹,弹得倒有些像是大杂烩。
她先选弹的是《十面埋伏》,本应该是悲伤又变得郁结和烦闷难解,曲调跟着也变了,变得混乱不堪,随手拨弄,曲音混乱,时快时慢毫无节奏,仿若困兽。
但后面又像是渐渐想开了一样,烦闷郁结渐渐散去,心情变得疏阔洒脱,于是来了一段《渔樵问答》。
再最后,再变曲子,来了一段“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的《醉渔唱晚》,仿若笑傲烟云,任尔胡闹,我心自惬。
百花园内远离湖边的一座高处的亭子里,卫仲卿听着凤卿的琴音忍不住笑了起来,跟谢凤英道:“你这妹子倒真是有意思得很,弹琴倒像是发泄心情,随性而来。”
凤卿弹琴的时候,的确是有种发泄的心情。
这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先是因凤签坏了亲事,接着是各方人马想置她于死地而上演的各种手段,让她心烦的同时还像是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虚无空间中找不到出头,让她恐惧。
她是真的有一种想杀人的心情,她并没有去惹她们,只因为一支所谓百分百灵验的凤签,她们便想来要她的命。为了害她不仅出尽阳谋,连阴谋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然后她想,她们也去死吧,那些害她的人都统统去死算了。
可是又想到,那些一个个想害她的人,却都身居高位。她即便知道她们对她心藏祸心,却对她们无可奈何。就像是为了害她而弄出一桩索贿案的鲁王妃,还有想要下毒害她的人……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证据指证她们,就算找到了证据,她有能奈她们如何。
难道她还能跑到顺天府去告她们草菅人命不成?就算告倒了,大约能使得圣上皇后惩罚她们,但也很可能随之引得圣上皇后将她这个损坏皇家颜面的人给灭了。这根本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凤卿郁结、烦闷,仿佛像是被锁在牢笼里的困兽,明知道自己的困境,但却逃不出去。
可是又想了想,就算她在那里如困兽一般的惶恐混乱,郁结烦闷,却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想开一点,洒脱一些。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她这一世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就算只是多活了这十几年,却也算是她赚到了,何必自寻反倒。
她以后就冷眼旁观她们出尽手段,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不到我,我便自笑看风云。
最后收音的时候,凤卿却是极其随意洒脱的勾挑,余下清朗风清的余音绕梁。
傅双宜等她们弹完了之后,便让丫鬟去崔氏那边问,她们三人谁弹得最好。
崔氏等人屏声静气的听了一场盛宴,很快也给了回复回来,丫鬟带着崔氏等人的话道:“要说弹得最好当属谢七小姐,但既然定了比试的规则是弹一首曲子,谢七小姐却是随意换了三四首曲子,破坏了规则,便不能将她排在榜首。所以我们最终的决定是,厉三小姐排榜首,玉莞县君排第二,谢七小姐排最末。”
卫仲卿转头对谢凤英道:“其实要论实力,当属你妹妹第一,厉三小姐和郑莞儿弹得皆不如她。”说着抬眼望着远处的凤卿,又感慨道:“没想到你妹妹才情如此了得,倒并不比在京城中声名在外的郑莞儿和厉三小姐等人差。”
尽管凤卿输了这一局,但谢凤英看凤卿的目光中却仍是满满的骄傲,道:“其实卿儿乐器弹得最好的并不是筝琴,若是她选竖琴,一定能弹得比现在更好。”
只是想到凤卿刚刚的琴音,以及从她琴音中散发出来的忐忑不安,烦闷郁结,谢凤英又打心里觉得心疼。
明明还不满十四周岁的姑娘,在家中时却懂事得完全不表现出来,为怕他们担心,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们。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又怎么可能心里完全没关系。但她心里的难安和惶恐,却只有借着这个时候才能发泄出来。
卫仲卿站在一边,却又是惊讶的“哦”了一声,他也是好丝竹之人,此时心动道:“若有机会,我真应该听一听她弹竖琴。筝琴已经谈得如此了得,那她的竖琴又会好到什么程度。”
那边厉三小姐虽然得了第一,但并不觉得多高兴,上前对凤卿屈膝道:“倒是我胜之不武了。”
凤卿侧身避开,浅笑道:“输了便是输了,我愿赌服输。”
郑莞儿这一次,却是气得将箜篌都摔在了地上,黑着脸,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褚嫣然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郑莞儿,最后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凤卿和厉三小姐,然后便跟着郑莞儿走了。
乐器比试自然也是有彩头的,此时傅双宜却是扁着嘴巴,有些不甘不愿的从丫鬟拿过了一个青玉砚台出来。
那青玉砚台长约六寸,宽三寸,高约一寸余,砚首尾弧形并有一椭圆状砚池,底部雕有一对鹦鹉,造型洗练,形象极为生动。
傅双宜依依不舍的将青玉砚台塞到厉三小姐的怀里,道:“诺,这个给你,你可要好好保存,这个很珍贵的。”
卫仲卿远远的看着,却觉得那仿佛像是他的东西,不由道了一句“等等”,距离隔得太远,他怕自己看错了,于是又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一番。
而事实证明,他的视力并没有问题,那果然就是他书房的东西,且是他心爱之物。
卫仲卿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臭丫头,居然拿我的东西当彩头。”说完便气冲冲的往她们这边快步走了去,快得谢凤英都来不及劝和拉他,只好也跟着他走过去了。
卫仲卿还没走近,远远的还隔着段距离,他便已经一副怒不可遏的质问道:“傅双宜,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你居然又偷我的东西,你无法无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