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彻响,礼乐齐鸣。
秦王府所在的乐昌街至顾府的隆福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以至于御林军不得不清道戍卫,才不至于发生亲迎队伍无法通过的场面。
亲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逶迤而来,满目喜庆的红色。亲王亲迎礼制盛大,配有礼官、傧相、乐师,更别说旗罗伞扇的热闹景象,就连那八抬大轿的轿身都是用上等的紫檀木制作,大红蜀锦织造的轿面,上头绣着龙凤呈祥与百子多福,飞檐的四角挂着翡翠玉色,华丽异常。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为首的秦王。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大红色蟒袍,玉带束腰,墨玉束冠,疏朗开阔的俊脸上线条干脆利落,带着铁血峥嵘的锋锐,别具冷峻威严的美感。他身板挺直地坐在马背上,宽肩窄腰,脊背挺直,郑重又严肃,无端地生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感。
街上未婚少女纷纷被秦王英俊的风姿迷得双颊驼红,目光迷离。昔日只听秦王冷血薄情,原本以为他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成想俊美威严如斯,即便是与京中的第一美男子勇毅候世子相比,也是不差分毫,这种刚硬铁血的冷峻,才更让人心折呢。
未来秦王妃,上辈子也不知修了什么福,竟然能嫁此良人。
秦王并不知他搅乱了多少芳心,他坐在马上,手中缰绳虚握,极通人性的闪电便能从容坦然地往前踏步行走,丝毫不被一路上不曾停歇的爆竹和礼乐惊乱,表现出战马出色的素养。
隆福街近在眼前,从街口进入,越过第一座宅子,挂着“顾府”两字的鎏金牌匾顿时显现于眼前,秦王扯住缰绳,闪电立马停下,他干脆利落地纵跃下马,站在紧闭的朱红大门前。
礼官连忙让人燃放爆竹,开始宣读礼书。顾府不敢让秦王久等,待外头念了礼书和催妆诗后,连忙把大门打开迎接他进门,至于内外仪门等等各处小门,更是不敢阻拦,周家子弟只收了启门钱就放行了。
秦王一路畅通无阻,不需一刻的功夫就抵达玉笙院。玉笙院他来过两次,今日才算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妇纷纷跪迎,礼官再次念起催妆诗,里头终于有了声响,却是喜婆念道,“新妇出门了。”
红盖头盖住头面,顾清漪被喜婆搀扶着迈过门槛,落脚踏在门前的红绸地毯上。
顾清漪身材匀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纤秾合度,娉娉婷婷,一步步俱是风情。她的嫁衣乃绣娘精心赶制的宫绣阵法,纹绣在阳光的照射下绽放着璀璨辉煌的光芒,仿佛有雏凤清啼,展翅翱翔与九天,尊贵而又气势非凡,让人一眼就惊呆在当场。
这位顾小姐,果然不同寻常。
即便盖头遮掩,依旧显露出不凡的气势和尊贵,这般气度,竟是与遥遥相对的秦王相互应和,果真是天作之合。
顾清漪不曾看到外人是何种情形,攥紧手心的喜果,耳边热闹而喜庆,童子笑嘻嘻地吵闹着,傧相们喜气洋洋地说着吉祥话……心底终于有了紧张感。
她要嫁给秦王了。
日后的荣辱休戚都将系于这个男人身上,或是平安喜乐,或是殚精竭虑,一切的未知与可能,都从今日开始。
似乎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如影随形,顾清漪觉得是秦王,但她无从验证,很快就被周家堂兄背着一路前行,最后坐上了八抬大轿,视野中一片火红。
她才刚坐稳,礼官便高喊一声,“起轿!”轿子便稳稳当当地抬起来,爆竹和礼乐相继响起,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出了顾府。
八抬的花轿极其平稳,顾清漪坐在上头丝毫不觉得颠簸,只是脖子被凤冠压得酸痛,她缓缓地摇动着脖子松散,才总算觉得轻快些许。她昨夜并未熟睡,又早早起来,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不知不觉就闭眼睡了过去。
直到轿子停下,顾清漪才被陡然的失重感惊醒。她尚在迷糊间,就听外头传来嗖嗖嗖的箭声,锐利的箭头梆梆梆地刺入轿门,紧接着轿门被打开,响起了喜婆一道清喝,“新妇下轿。”
紧随而来的,是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递到了跟前。
顾清漪低着头,透过盖头的缝隙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把手搭上去。男人的手温热而干燥,轻而易举地把她的玉手收拢在掌心,牵着她跨过轿前的马鞍子,踏上铺张的红毡走入秦王府大门。
她又跨过火盆,踩着瓦片,才终于抵达行礼的大厅。大厅上设有供桌一张,上头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供桌后方悬挂着祖宗神幔,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端坐,齐齐朝着供桌跪下。
唯独主持婚仪的礼生站立,在秦王和新妇走进那一刻,便朗声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妇齐等花堂。”
“新郎新妇进香。”
傧相充当的通赞、引赞拈香递到新人手上,礼生又喊,“跪,献香。”
秦王率先把香插在香炉上,侧头看向顾清漪,却见她带着盖头依然行动灵活,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似的,从容又优雅地献香,连宽大的衣袖都未曾沾染供桌分毫。再看她膝下的蒲团,看似轻薄,里头却填充了厚实绵软的棉絮,即便在上头跪上一个时辰都不会损伤膝盖。
见此,秦王才放心地收回视线。。听着礼生继续喊道,“一拜天地。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二拜高堂。跪,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夫妻对拜,揖礼。”
顾清漪双手交握,短短一瞬间似乎想过许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对着跟前的男人深深地作揖,随着礼生一声“礼成”,一切都尘埃落定。
安静的礼堂才终于喧闹起来,傧相们催着秦王新妇送入洞房,秦王竟然也不恼,由着他们打趣,再次牵住顾清漪的手,带着她走向正房。
顾清漪曾在正院住了大半月,对于此处颇为熟悉,她在心底默默回放着经过的位置,最后终于走入东暖房,进了碧纱橱。
她早有经验,在喜婆的指引下轻轻地坐下穿上,下头果然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等物件,寓意着早生贵子。待两人都坐下之后,喜婆把秦王的袍角往顾清漪身上压了压,才把他们的头发各挑起一缕,打了吉祥结剪下,分开装到两个香囊里,放在红枕之下。
“新郎新娘夫妻结发,从此白头偕老,恩爱不相疑。”
喜婆刚说了吉祥话,便像秦王递来如意秤杆,秦王接过,如意秤杆才刚触碰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就听闻外头一声宣报,“太子,太子妃驾到!”
秦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簇,把如意秤杆递回去,按下要起身行礼的顾清漪,带着一屋子的傧相、观礼亲眷外出迎接,“臣弟不知太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太子一身太子蟒袍,威仪天成,脸上带着亲切和煦的笑容,伸手把秦王扶起来,笑道,“恰好朝政繁忙,本宫来得迟了,未曾见证二弟拜堂成亲,二弟可不许怪罪。”
秦王唇角微抿,道,“臣弟不敢。”
太子摇头一笑,径直带着太子妃走入新房,看到新妇头盖未揭,当即就笑道,“看来本宫来得刚刚好,正巧能见到弟妹第一面呢。二弟,还不快快揭了盖头?”
秦王漆黑的双眸闪过一抹寒光,很快就内敛成深邃暗沉的幽光。他再次接过喜婆手上的如意秤杆,轻轻地挑起了大红色盖头。
大红绸缎盖头倏然滑落,盛装的新妇没有了遮掩,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便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新妇穿着一身彩绣辉煌、明艳灼烈的婚服,朝云近香鬓上戴着金凤衔珠的凤冠,凤冠上嵌满了光华璀璨的夜明珠和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但这也不及她容貌的千分之一。熠熠生辉的华裳和凤冠并未遮掩她的容貌分毫,反而衬托得她愈发地绝色,杏眼流转之间便是绝代的风华。
所有人都被惊艳得失去言语,淡眉如秋水,不描而黛,樱唇如娇花,不点而丹。冰肌玉骨,神采湛然,如良质,如温玉、如华服,闪灼文章,神女洛神,不外如是。
细细打量,百鸟朝凤的火红嫁衣包裹着的女子身材纤秾合度,裸露出的肌肤如上等的羊脂玉一般白皙细腻,蕴含着诱人的光泽。特别是那张脸,杏眼灵光蕴藉,鼻子挺巧笔直,樱桃小嘴不朱而赤,粉面桃腮,含威不露,就连现在含羞带笑的模样,也有说不出的风情和高贵,竟是生生地把满屋子的女眷比了下去。
最后还是端王妃打破了一室宁静,她的目光在顾清漪和太子妃之间来回打量,忽而拍手笑道,“我看怎么这般眼熟呢,咱们的秦王妃和太子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虽说是表姐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