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并非第一次被赐婚。
她是手握兵权的武安侯嫡长女,婚配注定不得自由,在得知她被钦定为太子妃时,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祖母早就与她透露过,她这辈子只能嫁入皇家,只是没想到会嫁给明日之君,前途可期。
彼时她还保留着少年郎的天真和踌躇满志,连握在手中的圣旨都成了她信心十足的砝码,圣上亲赐,娘家强盛,她正室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
往后的日子里,她只需遵循祖母的教诲,贤惠大度,恭简谦让,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她将是最完美的太子妃,如果没有亲妹妹的那杯毒酒的话。
然而转变了一个身份,她还是接到一份相差无二的赐婚圣旨,对象却是战功赫赫的秦王。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从侧妃变成了正妃。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秦王说过永不娶妻,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注意?
顾清漪只觉手上的圣旨有千钧重,她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与义父把圣旨贡上香案,才继续回到花园与诸位夫人小姐应酬,嫉妒、羡慕、恭维、巴结……等等复杂而隐晦的情绪不一而足,前世她已经领略过一遍,这一次更加游刃有余,完美的礼节和谈吐,任谁也不能挑出错处来。
更何况,她现在身份已经不同,即便是有所疏漏,也无人敢指责她,这便是身份地位带来的魔力,难怪颜舜英为了它能够毒杀亲姐。
最终要的是,圣上亲赞她“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雍肃持身”,所有流言都成了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若在纠缠不清,便是质疑圣上的大罪了。
幕后人根本就没料到会有釜底抽薪般的大反转吧。
就连赵琇莹,也成了跳梁小丑,特别是在容嬷嬷取回那件云纹绣彩蝶百花裙,证明与她身量契合之后,名声彻底跌倒了谷底。
再过不久,一直悬而未决的步摇案终于有了结果。
最终判决为,太子妃的金步摇乃宫女所偷,典当后被桃花庵张氏租赁,永宁伯府赵氏女贪财起意,偷窃嫁祸,陷害她人,顾氏女无罪。
宫女赐死,张氏杖二十,赵氏女拶刑,闹得满城风雨的官司就这般落下了帷幕。
然而,有些官司远远没有结束。
顾府花厅。
嘴上塞着破布的李三被丢在地上,他的手脚已经被绑了起来,此时剧烈地挣扎着,像只没有骨头的毛毛虫一般在地上蠕动,看起来可怜又可憎。
赵嬷嬷看着失踪多日的外甥,急得眼睛都红了,噗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老爷,夫人,奴婢外甥只是鬼迷心窍,糊涂之下做了错事,并不是有心了,求老爷夫人开恩,饶他一条贱命吧。”
顾康文铁青着脸不说话,拿着茶盏的手隐隐发抖,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涵养才没有爆发出脾气来。
当日街上发生的事已经在京城权贵圈子传遍了,顾家恶奴意图绑架未来秦王妃,幸而被勇毅候世子和秦王所救,才能免遭毒手,而这一次的幕后推手自然是落在张氏头上,恶奴是她奶嬷嬷的外甥呢,若说与她没有关系,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一夕之间,原本因与秦王结亲而风光的顾府,成为了京城权贵圈子的笑话,顾康文作为礼部尚书都有人指指点点,更别说最大黑手张氏,短短几天的功夫,绝交信如雪花般纷至沓来,那些贵妇人纷纷与她撇清关系,生怕自己沾染上了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名声。
顾文茵与张氏有同样遭遇,如今已经抱病在床不肯出来见人了,今日秦王府来人,张氏原本也想称病不见的,谁料对方还带来了大夫,让她想装病都不成,最后只能拖着“病躯”与顾康文待客了。
来人是王府一等侍卫封鸣,武职从三品,顾康文的品级比他还高,不用理会他也是可以的,但是封鸣乃秦王贴身侍卫,说白了就是心腹,若是怠慢了他难免会落下藐视秦王的罪名,对于如今的顾府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赵嬷嬷依旧在哭哭啼啼,炒得人心烦意乱,顾康文看着下首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的封鸣,额头青筋直冒,终于忍不住把茶盏砸在桌子上,怒道,“来人,奴婢赵氏心怀歹毒,与外甥李三勾结陷害主子,品行不端,不堪再用。赵家和李家都贱卖发配,以儆效尤。”
赵嬷嬷被吓得瘫软在地,连哭都忘记了,直到下人上前钳住她的手,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哭喊着对着张氏喊道,“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夫人,看在奴婢把您奶大的情分上,救救奴婢吧。”
奴婢原本就是贱籍,在大户人家伺候着,吃穿用度即便是平明百姓也有所不及的,但若是被主家发卖这辈子就完了,没有人会要犯事的奴才,尤其是顾康文还强调了贱卖,这就意味着将被卖到最肮脏、最下贱的地方,对于横行霸道的赵、李两家来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然而赵嬷嬷哀切的恳求并未让张氏有丝毫的动容,她低垂着眼无动于衷,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一般,用态度表明她是不会再管赵、李两家死活了,在场的下人们都感到齿寒。
夫人她,是弃车保帅。
下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封鸣自然一清二楚,不过,顾氏夫妇以为就两家奴才就能抵销王爷的愤怒,就大错特错了。
他放下茶盏,唇角噙着嘲讽的笑,“顾大人,我们王爷的脾性您也知道,只惩治下人而放过幕后黑手,他若是知晓,到时不仅责怪我办事不利,恐怕顾大人也落个埋怨。顾大人,这事儿得秉公办理,您说是不是?”
顾康文冷笑,“秦王他待如何?”
“很简单,六月初四乃大吉之日,秦王欲娶王妃进门,只是顾夫人抱病不堪操劳,便由定远侯夫人帮忙操持嫁妆和出嫁,顾大人以为如何?”
“今年六月初四?”
顾康文震惊得连愤怒都维持不住了,见封鸣点头,立马拍着桌子呵斥,“荒唐!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一个月的功夫如何备嫁,岂不知贻笑大方!”
封鸣板着脸,提醒道,“顾大人,您没的选择了,总归顾府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坏了。”
分明是平铺直叙的声音,顾康文却从中听到了嘲讽。
是的,顾府如今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了,还不如乘着婚事把这桩丑事遮掩住呢。
顾康文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力,脸上青白交错,终于还是闭眼应了下来,神色却有说不出的冷漠,“秦王果真是个好女婿。”
这算是变相地妥协了。
封鸣眼睛眨都不眨地替自己主子接下这句话,“王爷若知晓了必定很高兴,王爷还说了,来日有空一定会亲自拜访顾大人。”
“呵呵,免了,老夫无福消受。”
顾康文不愿再留下来受气,甩袖离开了,只剩下白着一张脸的张氏留在花厅对着秦王府来人,看她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模样,还真像是病了呢。
封鸣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留,也没管大失颜面的张氏如何,礼数周到地道了声告辞,便与秦王府的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封侍卫,周大夫还未回来呢。”
封鸣这才注意到少了周大夫,心知是在未来王妃那儿耽搁,也不敢叫人去催,只好道,“等等也无妨。”
总要一起回去等王爷问话的,想到王爷对未来王妃的重视,封鸣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王爷可真是越来越陌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