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妈妈很爱爸爸？”叶沐心想了会儿，轻声说道：“就像我迷恋纪莫言一样的。外婆，人的感情是最难控制的东西，不管多强大的理智在感情面前可能都不堪一击。你的担心有道理，谁也不能预测到未来。纪莫言和我说不定走不到那一天……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去试一试。不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个军人，他保家卫国，一点市侩之气都没有。你看看孔侑，他们就是纪莫言手下的兵，他们都很好，对不对？”
外婆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粗糙的手心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
“外婆，我会努力的。以后会好的。”叶沐心把脸贴在她的掌心，半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的阳光。
“囡囡啊，这条路难走啊。”外婆摇摇头，扶着桌子起身，慢步走进房间，躺了下去。
叶沐心有这么几秒的时间，想要放弃。外婆是过来人，她见过了沐心妈妈曾经遭遇过的一切，所以即便是老了，糊涂了，却没有忘了女儿曾经受的那些委屈，落过的那些眼泪。
叶沐心会比妈妈更强大吗？运气会更好吗？
未来不知何处去，这就是生活的魔力，你越猜不出前路，越想往前走。
——
纪莫言在小会议室里坐了整整五个小时，对他的处理还在商议中。
纪律肯定是违反了，中途溜回去看家属，还是他的小媳妇儿，这事肯定说不过去。看不惯他的人揪准了这一点，死打不放。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越放光芒，就越有人想掐灭这朵光。就看你是最后能燃成烈火，照亮黑暗，还是最后抵不过黑暗的凉，熄灭于深渊。
可能很多人身处这种境地时会忿忿不平，可是纪莫言他不在乎今后等着他的是光还是黑暗，他很坦然。
七点半，门终于被人推开，处理小组的三个人进来传达对他的处理结果。
“调任团部？对我这么好？”纪莫言笑笑，站了起来。明升暗降，架空的把戏时常可见，这回算是落到他的身上了。
“在这里签字，就能回去了。”对面的人把处理意见书推到他的面前，让他签字。
纪莫言挑了挑眉，利落地在上面签上名字。这回他和他的那些老部下就算是彻底分开了。而且给他的新位置是抢险救灾的快速反应部队。这位置，吃苦受累不说，做得好是别人的功劳，做不好是他的错。
“你还有两天假期，之后直接去团部报到。”
“再见。”纪莫言笑笑，拉开门出去。
会议室里的几人互相看了看，把处理意见书收进牛皮纸袋，封好。
“纪莫言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签字了，还以为他会反弹。”
“他可能也不在乎去哪里吧。”
“狂妄。”
几分钟之后，会议室空了，只有桌上一只空掉的纸杯，孤零零地搁在桌子上，纸杯的边缘凹了进去，裂开一道细口。
——
叶沐心晚上请孔侑他们吃饭，就在家里做，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外婆和她的照顾。过阵子他们就要回去了，叶沐心还真的挺舍不得的。这段时间若不是孔侑他们，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啤酒白酒开了好几瓶，几只小锅炖得香喷喷的，就等纪莫言回来一起吃饭。
“头儿去了一天了。”孔侑有些担心，不时跑去露台上张望。突然众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接到了部队的通知，让他们紧急归队，见新队长，解秋来。
新队长？
一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几秒之后，一群人开始拍桌子。
“他们把头儿给下了？”
“我不去了！”
“我也是！
“是不是头儿家里不让他干了？”
“那也会去清闲的有油水的部门哪！”
几人忿忿不平地骂了几句，开始给留在队里的战友打电话，询问是否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沐心听了个大概，纪莫言这是被明升暗降，从特种部队里给踢出来了。
咔嚓一声，门锁扭动两下，纪莫言推门走了进来。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沉声道：“怎么都站着，不吃饭？”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解秋来成了我们的新队长？他哪里比得上你？”孔侑急吼吼地说道。
“比不上，也是你们的头儿，回去收拾东西，归队。这边的集训会有人过来接手。”纪莫言把帽子挂到门边的小钉子上，走去冰箱前，拿了瓶水拧开就喝。
“到底凭什么啊？”孔侑义愤填膺地说道。
“凭纪律。”纪莫言手一挥，把空瓶子准准地丢进垃圾篓，“都回去吧。”
“不吃饭了吗？”叶沐心小声问道。
“不了。”孔侑黑着脸，抓起了放在一边的车钥匙，抹了把眼睛，用力拉开了门。
就几秒的时间，一群大小伙子都走了。
叶沐心抱住了纪莫言的腰，难过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我啊？我那天要是没出去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吃饭。”纪莫言拉开她的手，慢吞吞挽起袖子，视线看向那几只小锅。
炖得香香的牛腩，啤酒鸭，都是张大姐的拿手菜。
“那就你们一家三口吃着？我给你们装饭。”刘大姐把空碗收进去，端了三碗饭出来。
“你也一起吃吧，刘姨你别把自己当管家，咱们是一家人。”叶沐心拉她坐下，转头看向纪莫言。
他看上去特别平静，可能他并不在乎当不当官这回事？当然了，就算他不高兴，也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的。
叶沐心犹豫了半天，没敢开口说老太太和宫思雪来这里的事，还有她和宫思雪的官司，这都是些烦心事，纪莫言听了可能会更烦心吧。她真没想到，连纪莫言都会有被人欺负的一天！
“怎么不吃？味道不错。”纪莫言给她碗里夹了两筷子牛肉，把筷子往她手里拍。
“你什么时候回部队？你以后也要叫别人头儿了吗？”叶沐心握着筷子，往他身边挪了挪。
“调了个地方，叫谁头儿都是一样的。”纪莫言从容不迫地说道。
“好吧。”叶沐心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反正你是我最英勇的四哥！”
“吃饭。”纪莫言不听她拍马屁，突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叶沐心马上端起了碗，大口往嘴里塞大米饭。还能怎么样？当然听四哥的，在家里好好等他，不给他添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纪莫言不差钱，他的梦可能就是当英雄吧。她以后绝不能再成为他的绊脚石，再发生连累他受处分的事。
“晚上要我过去吗？”刷碗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一眼弯着腰在一边洗脸的纪莫言。
“不用。”纪莫言摇摇头，“早上五点就走了。”
叶沐心抿抿唇，甩掉手上的水，过去抱住了他。
“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休假吧。”
“不会得到明年吧。”
“有可能。”
“我能去看你吧？”
“你放假了过来。”
“国庆假可以吗？”
叶沐心越抱越舍不得放开他，有情人最怕两地相思。那过程难熬到，如同放进开水里煮。感情已沸腾，那人却不知在何处。
“我若在那里，你就过来。”
纪莫言往外看了一眼，伸手关上了门。
叶沐心往他的怀里钻，轻轻地吸气。现在想想那些当军嫂的女人，还真是意志力强大，是怎么忍住想念，一个人在守着家的呢？纪莫言刚给她泼洒了数亿吨的温暖，现在就要抽身离开，让她怎么办哪？
“四哥……”她哼了几声，把脑袋往他的衬衣里钻，“你把我变小了，揣在你的口袋里带回去好不好？晚上你钻进被窝就把我变大，天亮就把我变小，放进你的口袋里带着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好啊，来，自己钻进来。”纪莫言拉开裤袋，把她的小手往里面塞。
“你都不知道我舍不得你。”
“傻丫头。”
“哎哎……”刘大姐的惊呼声突然传了出来。
叶沐心吓了一跳，连忙和纪莫言一起出去看出了什么事。浴室的花洒坏了，冰凉的水柱使劲往外喷水，刘大姐刚刚正准备给外婆洗头，结果两个人都浇了一身透湿。
“我来修吧。”纪莫言扶出外婆，找来工具，挽起袖子修理花洒。
叶沐心蹲在门口，飞快地用抹布挡住往外淌的水渍。瓷砖地太滑，若不及时弄干净，外婆摔跤就不好了。
纪莫言这个修理工挺厉害的，十来分钟就把花洒给装好了。
“小沐，你把这个换上吧。”外婆拿着一条花裤衩过来了。
哟，这是哪里来的花裤衩呢？叶沐心看着黑底红花的大裤衩，忍不住好笑。纪莫言才不会穿呢！
但是，他现在一身全湿了，总不能披着一水回去吧？
“我给你烘干，很快的。”叶沐心把裤子给他，指着他身上的湿衣服说道。
纪莫言拎着裤子，眉头紧锁。让他穿这个，还不如带叶沐心回去。但是他明天必须回部队，晚上得回家看看老太太和妈妈，总不能就那样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得，换吧！
叶沐心和刘大姐跪在地上擦地板，小浴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纪莫言走出来了。穿着黑色的塑料拖鞋，黑底白花的大裤衩，脸色有些不自然，大长腿迈步子都迈得有点僵硬。在门口站了几秒，大步往露台走去，刷地一声，把帘子给拉上了。
叶沐心眨了眨眼睛，僵着脖子转开了头。这时候不能朝那边看，免得没忍住笑出声来，把他给气跑了。
“我去把衣服洗洗，烘干。”刘大姐干咳几声，快步走进浴室。
叶沐心推着抹布到了帘子外面，悄悄掀开一角往里面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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