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池月和乔东阳的婚礼照片被传到了网络,尤其那一张两人站在机舱门口相视相拥相吻的照片,角色、光影、拍摄效果都极好,唯美而感人,劫后余生的喜悦写在他们深情对视的眼眸里,感动了网友,收获了无数的祝福和好评。
因此,那个悄咪咪扒皮池月的贴子,说她势利眼,为人冷血,对没钱的亲生父亲和穷亲戚视若无睹,态度高傲,居然没有引起半点水花。
婚礼闹出这种事故,现场这会儿正乱成一团,但是很快在乔东阳忍着疼痛拿着麦克风的淡定喊话下,就恢复了秩序。
“大家冷静一点,就当看了个小杂技,没什么关系。司仪呢,婚礼继续。”
“来个人,把这俩带走。”权少腾招待着助手,把主驾和副驾一起带走了,又在婚宴开席的时候赶了回来。
他匆匆进来的时候,乔东阳正在给宾客敬酒。他和池月都已经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池月一身得体的小礼服衬着曲线玲珑的身材,高挑、大方,亭亭玉立,气度芳华。乔东阳也是穿了与她同系列的搭配礼服,端着杯子唇边扬笑,贵气十足。
这两人,一点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劫难的人。
权少腾挑挑眉梢,沉默一下走过去,拍拍乔东阳的肩膀。
“来,单独敬我一杯。”
乔东阳看他一眼,交换个眼神,又转过头来笑着对宾客说:“抱歉,失陪一下。”
放下酒杯,乔东阳陪他走到隔壁的小会客厅,“什么情况?”
权少腾一脸严肃:“你的猜测是对的,你三叔有问题,但是主驾和副驾这两个人,从目前的调查来看,他们没问题。”
“没问题?”乔东阳明显不信。
权少腾点头,“根正苗红,有家有室,和乔三叔没有接触,作妖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不是他们,会是谁?”
直升机突然故障,主驾做出几乎机毁人亡的错误处置。
“这不可能是巧合。”
“嗯,在直升机事故史上,因驾驶员错误处置导致机毁人亡的占比很大。事发突然,驾驶员手忙脚乱是可能的。但是——直升机故障的可能性不大。”权少腾说到这里,往外面的婚会厅看了一眼,“我询问过了,直升机是经过好几次检查的。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航天城内部人员身上。接下来我会重点调查那些能接触到这架直升机的人。”
乔东阳点点头。
“辛苦了。”
权少腾呵声,完全不认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别埋汰我。去吧,好好做你的新郎倌。记得多笑一下,别让你三叔瞧出什么来。”
今天乔正江一家子都在婚宴上。
刚才乔东阳还敬过他的酒,除了对侄子的担心,不见他脸上有半分动容。
呵!乔东阳冷笑,“老狐狸任何时候都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儿,天塌了也面不改色,就算他会怀疑什么,也不会让我看出来。”
权少腾斜他一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管他是什么狐狸,只要他做了,就别想跑掉!”
他说完,就要走。
乔东阳喊住他,“月亮坞那边的事呢,有眉目了吗?”
他不像池月那样表现在脸上,心里还是十分担心郑西元和王雪芽。权少腾知道这一点,可是他瞄过的眼神却意味深长,而且,答非所问:“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听这些不吉利的事,真的无所谓吗?”
不吉利的事?
乔东阳心里略沉,“他们怎么了?”
“送医院了。”权少腾沉吟一下,“不过关于遇险的过程,郑西元吞吞吐吐,交代得含含糊糊,明显有所隐瞒……”
“隐瞒?”不该啊!
乔东阳:“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昨天的持枪匪徒。我们顺着这条线摸到了他的暂居处,找到了昏迷的郑西元和王雪芽。目前就郑西元醒了,王雪芽体质差些,还在昏迷中。”
“郑西元都交代些什么?”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呵!乔东阳扯了扯领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肯说?看来是欠揍。回头我来问他。”
权少腾白他一眼,不讲话。
乔东阳琢磨出味儿来,“不对,你刚才说不吉利的事儿?……这算哪门子不吉利?”
“你说呢?”权少腾贱贱的笑,眉梢稍扬,“这事如果让你媳妇知道了,你还有洞房花烛夜吗?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不想今晚在医院过,就先别告诉她。”
“……”
乔东阳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我自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在你媳妇儿面前,你就是个傻子。”
“……”乔东阳面无表情,“我不会说的,这样行了吧?”
“真不说?”
“打死都不说!”
权少腾懒洋洋地一笑,“行!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别说喜酒,这是喜汤都喝不成了,马上得走。”
“别啊!吃一口再走?或者,我让人拎瓶酒给你捎上?”
“别他妈假惺惺的。”权少腾扬长而去。
听说人在医院,乔东阳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人还活着,就是好消息。
经过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他更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
夜深了。
医院里静悄悄的。
长长的走廊,响起一串高跟鞋的声音。
池月走在寂静的空气,紧紧抓住包带,消毒水的味儿,浓郁的充斥在鼻间,她心里沉甸甸的。
王雪芽是今天送到吉丘人民医院,听乔东阳说人就在住院部,她心急如焚,等闹洞房的人一走,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乔东阳陪她走到病房外面,停下脚步。
“你去吧,我找地方抽根烟。”
池月轻轻嗯一声,敲敲门,听到里头应答,没有多话,径直推门进去。
门又关上了。
乔东阳:“……”
洞房花烛夜,他媳妇儿重友轻色啊!
乔东阳并没有去抽烟,而是在原地的休息椅坐下来,给郑西元的助理打电话。
“姓郑的人呢?”
“医院。”
“什么情况?”
“没有生命危险。”
“哪间病房,我来看看他。”
“806!”
乔东阳一怔,看了看正对面的门牌号,把手机一放。
“知道了。”
……
王雪芽是今晚九点左右苏醒过来的,那时池月正在闹洞房。她知道池月接到了消息,没有想到池月会在今天晚上过来。
房间里,王父王母都在,老两口安静的坐着,没有声音。
看到池月进来,王雪芽的眼眶瞬间泛红。
“月光光,你怎么来了?”
池月似笑非笑:“我不能来吗?”
王雪芽抿了抿嘴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得了吧你!啥好日子?”
九生一死,说是大劫日子都不为过。
“咱们是现代人,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小节。再说了,你都不在,我结婚有个什么劲儿?”池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安慰她。
王雪芽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月光光,我食言了,没能来参加你的婚礼,没做你的伴娘……”
唉!
这可怜劲儿。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池月走到病床前,前倾身子看她,笑着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王雪芽喉咙哽了下,点头,又摇头,说不出话。
“怎么了?”池月问她,又望向旁边的王父王母。
王妈妈是个软性子,看女儿难过,早就已经红了眼圈,一脸难过,“这两年也不知道我们丫丫走的是什么运道,啥好事落不着,坏事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她去那边工作了,干脆呆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埋怨的意思很重。
池月抿了抿唇,“都怪我,结婚日子没选好。”
“可不是没选上好日子吗?”王妈妈瞅池月一眼,“你说你这日子挑得,又是沙尘暴,又是绑匪出没,都快赶上世界末日了……”
“妈!”王雪芽怨嗔地看她,“这事跟月光光没关系。你怎么能埋怨人家呢?”
“那跟谁有关系呢?”王妈妈眼睛都瞪圆了,指着她说:“跟你有关系对不对?可你这一问三不知,问什么都不肯说,你让妈怎么想?”
王雪芽:“……”
沉默片刻,她扭开头。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都已经告诉警察了。”
“哦,告诉警察可以,告诉你妈不行。”
“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警察交代了,不能说。”
“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
王雪芽垂着眼皮,不说话。
“哎哟,你这性子都是跟谁学的,可急死我了。”王妈妈又急又气,吼了两声没用,独自坐到边上垂泪。王父比她沉稳许多,轻轻拉住她,示意她在这儿别闹,又劝闺女:“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但是闺女,爸爸必须得告诉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好闺女,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没什么大不了。”
王雪芽还是沉默。
可是泪水,已经滚到了眼眶。
王父沉默一叹,朝池月笑了笑。
“月月,你俩一向要好,你陪陪她,说说你们女孩子的私房话。我先带你阿姨去宾馆休息,她身子不好,不能这么熬夜折腾……”
“我不去!我要在这儿守着丫丫……”
“丫丫又不欢迎你。”王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揽了她的肩膀往外走,好言好语地哄:“走吧走吧,让她们年轻人多交流。咱们老家伙,就别在这儿凑热闹了。”
……
王父王母走了。
池月看着王雪芽,没有问,只是为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要喝吗?”
王雪芽摇头,又点点头,像是极度渴水那般咽了咽,“你帮我把床摇起来好吗?”
“好。”
池月慢慢将病床摇起,脸上依旧是淡淡懒懒的神色,可是王雪芽靠在床头,在她微笑的目光里,渐渐感觉到紧张,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
“这样可以了吗?”池月问。
“可以了。”
池月闪她一眼,把水递到她的手上,“慢慢喝,先试试水温合不合适。”
嗯。
王雪芽小小应了声。
又似乎没应。仔细听,只有水入喉咙的吞咽。
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
池月站在床边,看着王雪芽乱糟糟的发顶,沉默了好一会儿,“小乌鸦,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王雪芽条件反射地抬头,有点紧张。
池月问:“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宾馆?离开宾馆后,你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雪芽不说话。
池月看到她的脸色变化,有点心疼。
“你不想说也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你憋坏了自己,如果这件事在我面前都难以启齿,那一定会在你心里造成负面影响。何必呢?小乌鸦,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吗?”
王雪芽沉默。
一脸苍白,还有疲惫。
在池月灼热的目光盯视下,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仓皇失措间,无处可去,无路可退逃,不管面对谁,似乎都得面对这个绕不开的问题。
沉默中,
时光仿佛静止。
房间里的空调开着舒适的温度,
她却满身是汗,脊背润润的,额头也湿了。
“月光光——”王雪芽哽咽一下,望着池月,有一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没脸说。”
池月慢慢坐下,“不急,你可以选择性地告诉我。”
王雪芽呜咽一声,捧住沉重的头,摇了摇,“我没脸做你的朋友了。月光光,你那么聪明,我这么笨。我怎么会是你的朋友呢?我真的太丢脸了。”
“做朋友又不是智力比拼。你如果不笨,怎么衬托我的聪明,嗯?”池月微笑调侃。
换以往,王雪芽能气得跳起来打她。
今天她却垂着头,点了点,“可能这就是我唯一的优点了吧。”
“小乌鸦。”池月眉心皱了皱,“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好,我聪明不一定是好事,你笨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们都是不可取代的自己。你这是怎么了?”
王雪芽重重呼吸。
像一条被水草缠住的鱼,
她努力了,还是喘不过气。
最后,她把头靠在枕头上,虚弱地说:“我就像个傻子。我上了别人的当。我亲手毁了我自己。”
毁了——
她用了很严重的词。
池月意识到什么,目光倏地变冷。
在王雪芽身上看不到明显的外伤,那么,还有什么是会毁掉一个女孩儿的?
“小乌鸦。”池月沉默着摸了摸她的手,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小动物,“是很严重的吗?”
王雪芽点头。
良久,她睁着通红的双眼,凝视池月,泪雾盈满眼眶,“你会嫌弃我吗?”
“说什么傻话呢?”面前这个王雪芽是池月不熟悉的女孩儿,她不再乐观快乐,不再爱笑坚强——
池月不敢想,她遭受了什么。
“小乌鸦。”池月轻轻将她拉过来,抱了抱,拍她后背,“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吧。你太累了,休息休息,睡醒了咱们再聊,好吗?”
现在是深夜。
黑夜会让人释放更多的情绪……
她不想王雪芽情绪崩溃。
“等天亮了,你就又坚强起来,又是那个勇敢美丽的小乌鸦了。”
“我再也不是了。再也不会是。”王雪芽喃喃着,在池月的温柔里,一颗心沉入深渊,慢慢低下头,“池月,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嗯?”
池月声音很慢,给她时间缓解痛苦。
王雪芽也很慢,头始终垂着,轻轻的拉开自己的病号服……
白璧染瑕,淤痕清晰可见。
池月猛地一震,“是郑西元,还是……别人?”
王雪芽摇头,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
不知道?
池月的神经几乎刹那绷紧,双手握住王雪芽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你们走了,范维突然找我,说他,说他手上有我们恋爱时的照片,是那种……那种很不雅的……”
池月:“你跟他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印象中是没有。”王雪芽语气迟疑,有些困惑,“范维说是那次我喝多了……发生的,我不信,他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我靠在汽车椅背上,不省人事……我没有印象,但是有点信了。他说,他还有视频……让我过去见他,只要我当面给他道歉,他就删掉。”
“这样你就信了?”
池月抬高声音,有点生气。
王雪芽身子明显瑟缩一下。
见她紧张,池月又放缓了语气,“这不怪你,只怪范维这王八蛋太狡猾了!”
范维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解女性的弱点,尤其像王雪芽这样的女孩儿,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了。加上他约王雪芽的地点就在万里镇,王雪芽没有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你该事先跟我通个气啊!”池月想到这个就痛心疾首,“别人不能说,对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不相信别人,还能不信我吗?”
“不是不信你,是……月光光,你要结婚,第二天打早就要走,我不想影响你的婚礼安排……”
池月沉默。
她不再责怪,只是问:“然后呢?”
“我去了。但是我没有见到范维,只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弄昏了我……”
“那郑西元怎么回事?”池月不解。
王雪芽摇头,“我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郑哥,今天晚上权队才告诉我——”说到这里,她眼睛哀怨地瞄了池月一眼,很快又挪开,咬了咬下唇,“权队告诉我,他们找到我的时候,郑哥……就躺在我身边。”
池月沉默一下,“郑西元告诉权队,他看到你大晚上一个人出门不放心,于是偷偷跟了上去,恰好看到你落入那两个王八蛋的手上,刚冲上去……就被人家打昏了。”
王雪芽眼皮一跳,“然后呢?他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
池月深深望她一眼,“他的交代跟你差不多,他被带走……然后昏过去,醒过来已经在医院。”
王雪芽怔怔的,脸色白了白,“那就不是他了——”
最后两个字,她用了很重的鼻音,穿着病号服的身子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小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谢,然后蜷缩在病床上,默不出声。
“你身上……”池月说了一半,又换个说法,“发生到什么程度?”
王雪芽羞涩地咬着下唇,“没到最后一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池月不解地问:“你不是昏迷吗?昏迷的时候,你能记住多少事?怎么能确定在这个期间,有发生过什么?”
王雪芽抿了抿唇,“他们好像喂了我什么药,我迷迷糊糊,有一点意识。”
池月一怔,“你有意识?”
“是,就像是我……一个人在做梦。我以为是他,可是醒过来我又回忆不起来,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
池月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权队说,这是范维交代的。他们抓我回去,是想等范维回来——不过,他们没能等到。”
在他们把人囚禁在房间里的时候,范维正尾随乔东阳和池月去月亮坞,然后遇上沙尘暴,范维招来打手,想收拾乔东阳和池月,自己再趁乱逃走,结果他被权少腾堵个正着,没来得及回去享受他的猎物,就被抓去了派出所。
“权队抓住了其中一个。就是掳走我的人。”王雪芽低着头,声音软软的,细细的,像是处于某种情绪崩溃的边缘,“权队说,那人交代,没等到范维回来,他们就知道出事了。为了保全自己,把我和郑哥关在房间里,拍了很多那种……不雅的照片和视频,准备用来威胁我们。他们一人备份一份,分头逃走,那人还威胁权队——如果不放他出去,他的那个伙伴就会公布那些视频和照片。”
她顿了顿,目光楚楚地盯住池月。
“听权队的意思,郑哥……非常害怕这个。”
郑西元是个做传媒的商人,非常清楚舆论的影响力。在他的角度,不一定只是顾及自己的脸面,还得顾及公司的声誉。
“那你呢,怎么样?”
池月看着王雪芽。
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狼狈。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呢?”
池月轻轻一叹:“权队还说什么了吗?”
“说他会全力追查,争取不让视频和照片外泄……”
池月点头,“那就相信他。”
王雪芽没有吭声。
信息社会,传播的速度……让她不寒而栗,不敢做那么美好的设想。
“还有。”池月看着她迷茫的双眼,掌心轻轻扼住她的肩膀,“小乌鸦,你要记住:就算视频外泄也没什么关系。你是受害者。你没什么可羞耻的,该羞耻的是他们。你也不必害怕任何人的口水和评头论足,你就是你,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会有改变。”
王雪芽捂脸。
痛苦让她肩膀都抽了起来。
“我活该!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傻。在同一个男人手上栽了两次,还一次比一次摔得狠!你说我是个什么笨蛋?月光光,我是个什么笨蛋啊!”
“别这样。小乌鸦,别这样,人都会犯错的。不要责怪自己,也不要渴望得到别人的慈悲。如果要别人放过你,你首先得放过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不足和缺点——跨过这道坎儿,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池月絮絮地说,猛灌鸡汤。
王雪芽听着,垂着头,默默抽泣。
池月让她靠在了床头,“别再难过了。咱们交给权队处理就行。他是个很厉害的警官,一定会解决好的。”池月轻声说着,像在哄孩子,唱催眠曲,“小乌鸦,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闭上眼睛睡会儿,好吗?”
“你要走了吗?”
“我不走。我会在这里陪你。”
王雪芽重重点头,“不要告诉我爸爸和妈妈,他们会气死的……”
“不告诉。一定不告诉。”
大半个晚上,池月都守着王雪芽。她并没有睡熟,时而惊醒,时而昏沉,每次醒来就告诉池月,她做的梦。
——那个不太真实的梦。
然后她絮絮地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人……月光光,我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
这一年,是王雪芽生命中最绝望的一年,也是她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住院三天,池月每天陪着她。王雪芽看上去还算平静,只是很少说话,渐渐的,正常交流都成了大问题,王父王母愁得饭都吃不下,池月私底下询问了做心理医生的同学。同学告诉她,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只要家人朋友多一些安慰和陪伴,她就会慢慢好起来。
池月更不敢离开。
说起来,这真是一趣÷阁糊涂账。
至今为止,这个伤害她的人是谁,她都弄不清楚。
臆测有时比真相更煎熬。
在这三天里,两个人的角色似乎进行了互换。王雪芽不怎么说话,池月就承担了聊天的主力,像王雪芽从前对她那样,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一个人诉说。为了凑够聊天语言,池月完成这辈子最长的一次倾诉,出身、家境,学业、遭遇,以及她在每一个人生转折点做出的选择。
王雪芽很少回应,但都有认真听。
到出院那天,池月认为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咱们去哪里?回家?还是去公司?”池月和王父王母一样哄着她。
王雪芽嘴皮动了动,望向池月:“你……不是该去度蜜月吗?月光光,你不要管我了。你去和乔师兄度蜜月吧。”
亏欠感让她双眼通红,情绪也不怎么好。
“没关系。我把日子推后了。等你好起来再说。”池月眨个眼睛,“你比蜜月重要。比我男人都重要。”
王雪芽闭了闭眼,“我已经好了,你看,我没事的。”说罢,她又回头去看向沉默的父母,“还有你们。爸妈,你们回家去吧,不用再守着我了。我准备回去工作。”
“工作?”王妈妈最是紧张:“丫丫啊,你别逞强!都难受成这样了,还工作什么啊工作?跟爸爸妈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好吗?”
回家是最好的休息。
但今天退缩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
“我得工作。”王雪芽微微一笑,“我只是受了点小伤,没有那么娇气的。对不对,月光光?”
接收到她发来的信号,池月连忙点头,笑着说:“王叔阿姨,你们放心吧就,小乌鸦我会帮你们照顾的。能工作就是好事嘛。”
唉!
女儿为什么反常,王父王母心里自然有数。
不过,孩子不愿说,他们也不逼。
再三叮嘱吃饭穿衣,他们把王雪芽拜托给池月,订了回家的票。
池月帮王雪芽办好出院手续,收拾起她简单的行李。
这几天,乔东阳忙着自己的事儿,婚礼一结束,两人就成分居夫妇,但是,乔先生知道她要出院,特地派了司机过来接人,这会儿汽车就停在楼下。
今儿吉丘又是一个大晴天。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明晃晃的刺眼。
两人刚走出病房,就看到倚在墙根的郑西元。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像一块风化的石头,没有反应,没有意识,直到池月和王雪芽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受惊般抬起头。
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看来不好过的人,不止王雪芽一人。
“小乌鸦——”郑西元勉强笑了笑,再难像往常那般倜傥洒脱,“咱们俩,谈谈?”
“……”
长久的沉默。
此时此地此光景的对视,是王雪芽生命中最尴尬的场面。
“我们……有什么,什么可谈?”
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王雪芽没什么底气,瞬间红了脸。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来个妖精把她收走,或者直接遁地,消失在他眼前。
“呵!”郑西元的脸色略略苍白,看得出来没有睡好。他了解王雪芽的软弱和包子性格,不再问她,而是看向她旁边缄默不语的池月:“我想单独跟小乌鸦聊两句,可以吗?”
池月眉头微皱。
郑西元那双被她嫌弃过桃花眼,此刻失了神,明显的黑眼圈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哪里还有昔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
池月抬了抬下巴,像个保护神,“你要谈什么?”
郑西元:“我不会伤害她的。你放心,我有分寸。”停顿一下,他又叹口气,“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知道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她知道这个道路,王雪芽看不明白的事情,池月可以。
“好吧,小乌鸦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王雪芽没有明显的拒绝,她出面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池月一直都知道,在王雪芽和郑西元的感情问题上,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必须由王雪芽自己来解决。
“小乌鸦,我在电梯口等你。就前面。”
池月指了指,拎着行李大步走过去。
时间就此停顿。
王雪芽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
不抬头,不看郑西元,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
“为什么不肯见我?”郑西元问。
在她住院的时候,郑西元前往看望过两次,都被王妈妈连人带花撵了出来。
理由是她闺女不肯见他。
这事王雪芽自然是知道的。
“没什么可见的吧。”王雪芽声音很小,甚至有点飘,显得小心翼翼。
郑西元长叹一声,语气只有担心,“那天发生的事情……”
“不。那天什么事都没有。”王雪芽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不等郑西元把话说完,就把他的话截住,把那个即将暴露在空气里的羞辱堵在他的喉咙,“郑哥,我听权队说了……你当场就被打晕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不会怪你的,你不用说什么了。”
那是郑西元最初接受询问时候的证词。
王雪芽相信——这就是真相。
她急切的打断,就是不想让他看笑话。
也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对她有补偿心理。
“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关。”
“小乌鸦,不是这样的。”郑西元低低叹了声,眼神复杂的瞄过她因为痛苦而变得通红的眼睛,“那天权队问我的时候,我刚醒过来,有点迷糊,脑子懵,以为是做梦,就没当一回事,后来想起来了………其实,是我。就是我。”
王雪芽讶异地睁大眼。
“真的是你?”
郑西元沉默片刻,又笑了起来,一如往常的温和,“小乌鸦,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承担责任。”
承担责任——
这话在女孩子的心里是生硬得没有感情温度的。
王雪芽嘴角微微一牵,笑了笑,“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承担责任。郑哥你也不用,不用这样……我们等权队的结果吧,你可能是记错了。我记得不是你。”
郑西元拧紧眉头。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王雪芽不停看向电梯的方向,似乎急着离开,“月光光还在等我,我还要回去上班,严教授可能会生我的气,我还是个新人,不能让他失望……”
她找了很多理由。
完全不必要告诉郑西元的理由。
郑西元这样的老油条,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的紧张和慌乱?
默了默,他一脸认真地说:“小乌鸦,我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当然,我也不会逼你,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考虑。”
王雪芽沉默。
他的严肃感染了她。
踌躇一下,王雪芽难以抑止内心的情绪,慢吞吞问:“你想怎么负责?给我钱?补偿我?”
“呵,当然不是。”郑西元被她的话逗笑了,摆了摆手,拳头撑在墙上,眼睛盯住她,“我可以和你结婚。”
一记重锤砸在心脏。
王雪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料不到郑西元会做如此想法。
“你这……啊,你也未免太大公无私了。”王雪芽一直知道郑西元是个好人,他对女性尊重温柔,同情女性的不易,尊重女性的选择,所以才会被池月誉为“中丨央空调”。因此,她听了他的表白,内心的真实想法是——郑西元愿意牺牲自己来同情她,帮助她这个被人欺负的女孩儿。
施舍的东西她不想要。
“郑哥。”王雪芽不敢再停留下去,她怕自己掉在他身上的那颗心,会收不回来,“这个事情咱们以后就不要提了。那天的事是个意外,是我傻,吃亏也是活该,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有任何想法。认真说,是我欠你,害你倒这么大的霉……对不起!”
长长一段话,她说得语序混乱而急促,说完还对着郑西元弓腰90度,鞠一躬,然后匆匆离开。
留下郑西元一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
“我们走吧,月光光。”王雪芽飞快地摁电梯,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池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宽慰拍了拍,王雪芽一扭头,对上她的眼,突然就低下了头。电梯门打开时,池月扶住她往里走,发现她脸上泪如泉涌,几乎顷刻就淹没了她的脸。
“你确定要去实验室?”池月抽纸给她,不问她和郑西元的事,只问工作。
王雪芽一边拭泪,一边疯狂点头,“我没有参加你的婚礼,现在去看看婚礼现场也是好的。而且我很珍惜这份工作,我不能让严老师失望。”
“要不跟我去月亮坞玩几天吧?”
“不行,你还要和乔师兄度蜜月呢。”
“说了我不用度什么蜜月,你比蜜月重要——”
“月光光!你别管我了。”王雪芽突然哽咽,情绪失控般整个人崩溃,“我求求你,别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她捂脸靠在电梯壁上,决堤的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发泄般抽泣着哭:“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不配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影响你婚礼,不想再影响你的生活。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
池月哭笑不得,轻轻拍她后背。
“欠什么欠,你可是当初拉我走出泥潭的小仙女……你别逼着我做渣男好不好?自己选的女盆友,跪着也要宠下去的呀?”
“你别这么说。那点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是是是,我家王小姐大土豪,不在乎那点小钱行了吧?”池月又好气又好笑,扯她过来,强行帮她擦眼泪,“好了,我不对你好,不管你,不管你行了吧?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电梯到了。
她又擦眼睛,又抱着哄的画面有点美。
电梯外等候的一群人,看到她们俩都愣住了。
池月一怔,笑了起来,拍王雪芽的肩膀。
“赶紧收收,不然别人以为咱俩有病。”
王雪芽擦着眼泪点点头,快速离开了众人狐疑的视线。可是回到航天城实验室,她才发现,几天没有回来,这个最平静最适合疗伤的地方出大事了。
实验室的师兄曹诺被专案组带走了,说是他涉嫌改动直升机设备,害得乔东阳和池月以及两名驾驶员差一点机毁人亡。
如果不是乔东阳临危处置得及时,他的婚礼就会变成葬礼。
严老师脸色不太好看,实验室凉气沉沉,其他人看到王雪芽也是一言难尽的暧昧表情——
直到这时王雪芽才知道,在池月结婚的当天,她有过那样九生一死的经历。
池月不仅没有告诉她,几天来,还每天陪着她在医院,看她发病自虐。
甚至,她都没有去照顾受伤的乔师兄。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无条件包容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
春节将至,万里镇也飘起了年味。
在年前放假的第一天,池月邀请了王雪芽来镇上聚餐。这姑娘最近有点拧,要过年了,王父王母天天催问她回家过年的行程,却被她拒绝。说是要在万里镇和池月一起过年。王父王母长吁短叹,打趣说女儿就像是嫁给了池月一样。
几个月的发展,万里镇的网红气息愈发浓郁。这座沙漠小镇以它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为数众多的旅人到来,又推出了一系列春节特色活动,街上人来人往,杂耍的,逗趣的,卖零嘴的,好不热闹。
池月带着王雪芽蹓哒一圈回去,刚进家门就看见个不速之客。
——权少腾。
他二话不说,在池月这里蹭了顿饭,就把王雪芽叫走了。
池月有些不放心,跟上去问:“权队,是不是案子的事有眉目了?”
权少腾眉梢稍动,“是。”说罢,他斜斜睨向乔东阳,“你这媳妇儿好像喜欢别的小媳妇儿比喜欢你更多呀。狗子,你做人很失败。”
乔东阳:“……”
“我好歹有个惦记别的小媳妇儿的媳妇儿。你呢?”乔东阳没好气回怼,揽住池月拉回来,“慢走权队,不送。”
“啧!”权少腾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后天去一趟警队吧。”
乔东阳:“……”
看权少腾不像开玩笑,他若有所思:“你是认真的?”
权少腾哼声,扣上帽子大步往外走,“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后天早上九点,别忘了!申城。”
尼玛!
申城。他还得专程回去一趟。
好好的聚会被权少腾搅和了,但晚上的饺子还是要吃的。
实事上,吉丘这边并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但是侯助理家里有。他不仅会吃,还会做。下午,侯助理就带着池雁在餐桌上包饺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对白幼稚,可是乐点十足。
辞旧迎新的时节。
侯助理也要回家过年了。
吃完今天的晚饭,明儿一大早,他就要离开万里镇,离开吉丘。
池雁舍不得,目光眷恋,一刻不离开他,那小表情看得极是招人心疼。
“要不,你看合不合适,去我家……过年?”侯助理鼓了好几次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然后巴巴地看着池雁,自己也有点紧张,明明心胸坦荡,却像做贼。
因为一屋子人都在看他。
池雁也是。
她最近很少犯病,人情世故也在慢慢了解和学习中,闻言,她撇了撇嘴巴,“我可以去吗?”
侯助理微笑,“当然啦。”
池雁:“可是——我吃得很多。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嫌弃我?”
侯助理:“不会。我家有很多大米。”
池雁:“我喜欢吃肉的啦。”
侯助理:“我知道。我买得起肉。”
池雁:“水果有吗?”
侯助理:“有。你想吃什么都有。”
池雁一听这话开心起来,美滋滋地转过头,看着于凤,想了想大抵是发现妈妈说的话不如妹妹管用,又用忐忑的小眼神瞅着池月,甚至为了增加说服力,加了些想法。
“月月,猴子家里有很多好吃的。我去了,会给你带些回来。”
“真是个好主意呢。”池月扬唇笑开,“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过年,你走了,家里就少一个人吃了。”
池雁大惊。
微微张着嘴,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向侯助理。
这个眼神让侯助理有点紧张。
——这个吃货该不会为了好吃的,就放弃他吧?
咕!
池雁咽了口唾沫。
“月月会骗人,猴子不会。还是猴子好吃。我要跟猴子去猴子家吃。”
池月:“……”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侯助理更是乐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只有池雁自己不明所以,“你们为什么笑,是不是藏了好吃的?”
“哈哈哈哈~”
……
警队。
王雪芽走进去,就看到郑西元。
原来他也在这里,看来是案子有进展了。
她攥紧手心,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两个当事人都到齐了,说一下吧。”
权少腾示意王雪芽坐下来,然后自己往办公椅上一坐,拿出一份档案,啪地放在桌子上。
王雪芽眼皮颤了颤,没有看郑西元,拖着步子坐在离他较远的那张椅子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双手搭在膝盖中间,低着头,神经紧绷。
权少腾愣了愣,笑了,“这是干嘛?又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误。抬起头来。”
“哦。”王雪芽乖乖抬头,目视前方,不说话。
郑西元瞥她一眼,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指头搭着太阳穴,垂着眼皮,也不说话。
权少腾观察着这两个人,心中有数。
“那两个人,都抓回来了。拍摄视频和照片的手机也缴获了。目前来看,都没有泄露,你们不用紧张。”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然,工作需要,我们专案组看过内容。”
王雪芽刚松缓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你不要在意。这没什么好看的。”权少腾不以为意地扫过她的脸,说着全天下女性听了都会又羞又怨想杀人的话,完全没有情商意识,“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案子……就和看一头受伤的猪没什么区别。”
王雪芽轻轻抽了口气,没有搭话。
可是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位权队为什么长得这么帅却至今单身的原因。
“案情基本清楚了。”权少腾并不知道王雪芽内心的想法,看她一眼,“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要好,你没有受到进一步的侵害。”
没有进一步的侵害,用词真的很委婉了。
可是,王雪芽的双颊却红成了刚成熟的蕃茄,“那视频……”
“视频里出镜的只有你们两个。”权少腾意味深长地瞄了郑西元一眼,说:“这个案子我们会和乔东阳的伤害案并案审理,这个部分涉及到你们的隐私,警方会保密的。你们放心。”
“那个……”王雪芽咬着下嘴唇,踌躇片刻,“视频和照片可以帮我们销毁吗?”
权少腾想都不想,“不能。这是证物。”
证物?
就是说要上庭,还会永远留在警方的档案里?
王雪芽脑袋一乱,眼前发黑,耳边边嗡嗡作响,几近哀求的说:“能不能帮帮忙权队,什么条件都可以。”
权少腾脸一黑:“你是在质疑我的操守吗?说了这是定案的证据,我怎么能交给你?”
王雪芽抿唇,想了想,“那我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但是——”权少腾眉梢挑了挑,瞥向郑西元,“毕竟这视频同时关系到另一个男当事人的隐私。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才能给你看。我不想犯侵权的错误。”
王雪芽望向郑西元。
郑西元的视线也恰好望了过来。
实际上,他知道她很想知道当晚的细节——可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这个…如果你一个人看的话,我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一样。要不然,我俩一起看?”郑西元认真看着她,眼角却藏了笑意。
王雪芽瞬间红了脸,“不行!”
郑西元:“那怎么办?你要看我,我也不愿意啊!”
王雪芽:“……”
气氛突然怪异。
权少腾瞄了郑西元一眼,“要不要看?你们两个当事人商量一下。不看我就存档了。”
王雪芽弱弱地问:“不能就给我一个人吗?”
权少腾摊手,微笑:“这会侵权男当事人的权益啊。你不会认为男人就没有清白,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像大白猪一样随便让人观赏吧?”
“……”
王雪芽只能求助郑西元,“郑哥,你看能不能?”
“不能。”郑西元轻轻叹一口气,“我还是很害羞的人。”
“……”
空气突然凝滞,压力增大。
沉默片刻,郑西元小声建议,“咱们都别看了吧?就当没有这回事儿,无事发生,多好?”
王雪芽苦笑,“能当没有这回事儿吗?这是刑事案子,到时候还要开庭的。”
“怎么不可以?只要你放得下。”郑西元的话非常具有诱导性,“这个案子你完全不用出面,让律师全权处理就好。我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律师朋友,铁哥们儿,办理很稳,嘴巴很严,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王雪芽看着他,锁了眉头。
郑西元微笑,“当然,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反退为进。
对王雪芽这个女孩子来说,这话完全就是无法拒绝的肯定句。
他太油条了。
权少腾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小白兔妥妥地进了圈套。
“可是这个视频里,真的没有,没有别的什么吗,我想不起来,我想知道……”
郑西元嘿一声,“你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权队吗?权队都说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就是我们呢,昏昏乎乎的有一点接触,被王八蛋拍了照。就这么个事儿。”
他说得轻松,带点调侃,就像这真的只是被蚂蚁叮了一下的小事。
情绪是会传染人的。
王雪芽看他这样,来时的紧张感慢慢松了下来。
“那好吧。听你的。”
郑西元满意的点点头,深深望向权少腾,“权队,剩下的,你解决就好。我们就都不看了。”
权少腾挑了挑眉,问王雪芽:“确定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王雪芽脸颊红得发烫,咬了咬下嘴唇,“嗯。”
“那好吧。”权少腾再次叹口气,“没别的事了,你们先走吧,后续有事再联络。”
郑西元:“好的。辛苦权队了。”
权少腾没吭声,王雪芽站起来,却有些迈不开脚步。
“权队,那些人,不会还有别的备份吧?”
权少腾眉头皱了皱:“这个我不敢绝对保证……我只能保证,今后如果再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切断传播,依法追究来源。”
也就是说,定时炸弹永远都在?
王雪芽心有点凉,又无奈。
她没办法要求警方更多,有没有备份,备份在哪里,这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出绝对承诺的。
临走,她特地问了一句:“权队,范维现在在哪里?”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范维而起,她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血,提到他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看守所,等着开庭处理。”权少腾望她一眼,同情地说:“姑娘,长点心吧,以后谈恋爱,不要再去垃圾堆里找男人。”
一个“再”字,用得恰到好处,郑西元莫名尴尬。
……
次日上午,专案组在申城乔家带走了乔正江。
他涉嫌勾结范维联合偷树贼再买通东阳科技实验室的曹诺,从偷树毁树截杀到破坏直升机设备,他谋杀乔东阳的事情证据确凿,用心实在狠辣。乔正崇得知此事,十分震惊,当即赶了过去。为了配合案子的审理,乔东阳也不得不丢下月亮坞和航天城的工作,带着池月赶赴申城。
在警队听取了关于案子的相关报告后,乔东阳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实话,乔正江所做的事,不仅乔东阳难以接受,就连池月听了,都觉得震惊。
很久很久以前,乔正江就蓄谋害他了。
只是,最初借刀杀人,利用脾气暴躁的乔正元,他始终藏在幕后,没有人发现他。乔正元父子出事后,乔奶奶也过世了,眼看大势已去,老三家什么都得不到,乔正江这才不得不自己捡刀,亲自布局。
乔东阳从警队回家,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接到了许多电话。
乔显庭、乔昕、乔雪、三婶……还有乔家的八大姑七大嫂,有探听消息的,有假装关心的,但大抵都是为了乔正江求情而来。
多年以来,乔正江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老好人的形象,哪怕他陷害乔东阳父子的劣迹桩桩件件都摆在面前,乔家人仍然愿意戴上滤镜选择性盲从,认为他是迫不待已。甚至把他的美化为兄弟情深和愚孝,是为了给乔家老大和老太太报仇。
钱钟书说: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乔正江和乔正元为乔家带来的影响,完全超乎池月的预料。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乔东阳父子成了千夫所指。
就连一向崇拜乔东阳的堂妹乔昕,在电话里都哭着吼他,“我明明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坏,可我还是想为我爸爸求你。东子哥,你放过我爸爸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保证他再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了……他是个好爸爸,我们都离不开他。东子哥,明天就要过年了,你真的忍心看着我们过年都看不到爸爸吗……”
乔东阳默默挂了电话。
彼此,董珊正在家里做饭。
可乐鸡翅,小葱拌豆腐,水煮牛肉,辣子鸡丁都已经端上了桌,鲜香诱人。
他坐在那里,看着手机出神。
董珊看她一眼,笑着说:“你做得很好。不能为了将就任何人而为难自己,这算是我的一点感悟吧。顶得住压力,成全得了自己。东子,我为你骄傲。”
乔东阳抬头:“谢谢。”
董珊捋了捋头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随便说两句儿,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噗!池月看着这别扭的母子俩,有点忍俊不禁,“开饭吧开饭吧,不能再酸了,一会儿这酸萝卜炖老鸭汤,我会喝不下去的。”
“你这孩子!”
董珊嗔笑着看她一眼。
“我去端汤。”
晚餐只有他们三个人,气氛很温馨。
没有人说话,但食物的热气和香气,就是家的味道。
“你们明天要回万里镇过年吗?”董珊似是随意问起。
池月抬头,看了乔东阳一眼,“是的。”
董珊轻唔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乔东阳瞥她,“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
董珊脸上浮起喜色,“好。我过去玩几天吧,我很想念亲家做的烙饼呢。”
乔东阳没吭声。
董珊脸上的笑,又稍稍敛了敛。
“还有啊,有个事情告诉你们。我可能过完年,就要出国了。”
出国?
这么突然?
池月一脸意外地看着她。
乔东阳脸上也有明显的惊异:“旅游?”
董珊笑了笑:“不。去学习。”她想了想,又笑叹一声,“年轻时候没能完成的梦想,现在应该还不尽吧?东子,你也结婚了,月月是个好孩子,我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而且最近吧,我常常觉得……我留在这里,守着这空屋子,有时候,我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想去找一点追求。”
几十岁的人了,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
从最初的软弱到今天,池月知道她这一步步走过来能战胜自己有多么不容易。
“我们都支持你。”池月竖了竖大拇指,“以后我老了,也要向你学习——”
董珊笑了起来,“你可别学我。我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走,情感上也割舍不了这个生养她的家乡。
只是,寂寞,孤独,侵蚀了她的心,漫漫人生,总得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吧?
乔东阳揪着眉看她,半晌没说话。
池月有点感慨,“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不论你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董珊吸了吸鼻子,似乎有某种忧伤的情绪梗在心头,难受地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将来你们有了小孩儿,需要人手,我就回来。帮你们带小孩儿,做饭!”
乔东阳嗯了声,没说话。
池月看着她脸上的落寞,放下筷子,默默地摸了摸肚子。
“……我好像,现在就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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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阅读大结局下——跨越光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