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梁桢挂完水从医院出来外面已经是倾盆之势,她没带伞,刚好沈阿姨打电话过来,问是否要司机绕路过去接她。
这个点正是豆豆放学的时候,司机被安排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行。”
从幼儿园绕医院走一圈还挺远的,她看着时间起码得在医院再等半个多小时,还不如直接打辆车回去方便,可到底还是低估了下雨天医院门口的人流量,抢出租根本就跟超市抢便宜鸡蛋似的,没有灵敏的动作和厚脸皮根本抢不到,以至于梁桢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拦到一辆车。
最后没辙,她心一横牙一咬,拿包顶头上冒着大雨跑到了几百米之外的十字路口才拦到了车。
到家都过五点了,浑身湿了一半,沈阿姨开门见到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哟怎么淋成这样啊?”
梁桢边脱湿外套边往屋里走。
“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
“没伞你得说啊,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该让小元过去接你。“
小元是之前钟聿给找的接送豆豆上下学的司机。
“我以为打车会更方便一点,谁想到医院门口等车的人那么多。”
“你以为你以为……自己都病着去挂水呢,还总喜欢这么逞能。”沈阿姨边数落边将梁桢脱下来的湿外套拿去洗衣房。
”妈妈!”豆豆从练琴的小房间跑出来,正准备往梁桢身上扑,梁桢赶紧拿手挡了下。
“妈妈感冒呢,这几天离妈妈远一点。”
“那你待会儿还陪豆豆练琴吗?”
“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豆豆可不可以自己练?”
“噢……”小家伙应了一声,但看上去有点不开心,耸拉着脑袋转过去的时候嘴里嘀咕了一句:“要是爸爸在家就好了。“
梁桢当时听了心口狠狠被揪了一下。
最近她带着沈阿姨和豆豆搬到嘉悦府住,起初一段时间豆豆几乎每天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爸爸怎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啊?爸爸不回来每天都住哪里啊?”这些问题梁桢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慢慢孩子也不再问了。
豆豆有时候调皮捣蛋,做事也很幼稚,但有事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梁桢默默吸口气,走过去拿了张椅子坐到他边上。
”妈妈陪你练一会儿吧。”
豆豆一下子咧着嘴笑出来,“真的?可你不是说感冒会传染给豆豆么?”
“没事,妈妈可以戴口罩,再说豆豆身体这么棒呢,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妈妈传染!”
“嗯,豆豆有超人护体呢!”小家伙比了个超人的手势,“而且妈妈你放心,豆豆很厉害的,以后可以一个人保护妈妈。”
他像一个小战士似地挺着小身板,梁桢觉得眼睛发酸。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孩子似乎也能感觉到。
“豆豆!”
梁桢没忍住过去搂了下孩子,抱住他的头将连蹭在他发顶重重嗅了嗅。
她想起陈太和她一同带走的两个孩子,小儿子似乎也跟豆豆这么大,所以换个角度思考,其实她目前的生活也不是最糟,起码还能拥抱自己最爱的孩子,也有足够的勇气在如此暗淡无光的生活中继续下去,这样说不定已经好过这世上大部分人。
“豆豆!”梁桢摸着孩子的脑门问,“你想不想爸爸?”
怀里的脑袋突然安静了一秒才回答:“想!”
”可是爸爸很忙,最近可能都没办法回来,你要是实在想的话给他打个电话?”
“可以吗?”豆豆身子噌地一下坐直。
梁桢笑:“当然可以!”
“那你快打,快打快打!”
豆豆推着梁桢打电话,梁桢去拿了手机,想着这个点应该是晚饭的时候,为了避免之前打电话有女人接听的尴尬,她先发了条微信过去。
LZ:[忙不忙,豆豆想跟你通个电话。]
微信发过去之后她带着耐心等,可是那边没回应。
”爸爸可能在外面吃饭,要不你先练琴,爸爸看到信息应该会给你打过来。”
梁桢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这个已经对他们母子俩不闻不问好几个月的男人会回这个电话,但豆豆反正是相信了。
“嗯,那我先练琴。”
大半个钟头过去了,摆在旁边的手机始终没响。
“妈妈,爸爸还没吃完饭吗?”
梁桢又发了条微信过去:[豆豆在等你电话,方便的话跟他聊几句。]
“妈妈已经给他留言了,相信他看到了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其实那时候梁桢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可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妈妈,是不是爸爸打过来的?”
梁桢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果然闪着“钟聿”两个字样,那一刻她竟有点懵。
“妈妈,你快接啊,爸爸的电话,快接!”豆豆激动地举着梁桢的手要她接电话,梁桢“噢”了一声,略显木讷地划了接听键。
电话通了,起初两人都没说话,大概隔了两秒钟,梁桢先逼自己开了口。
“喂…”
这一声隐藏了太多情绪,喉咙又疼,所以难免声音就有些哑。
钟聿磨了下牙根,想问她身体有没有好点,但最终出口的却是:“豆豆找我?”
四个字好像一下把梁桢拉回来了现实,她抿了下嘴唇,“是,我让他接电话。”她将手机递给豆豆。
豆豆拿过来急吼吼地喊:“爸爸,你在哪里呀,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我和妈妈……”
有些话她没勇气问,可是孩子管不了这些,所以拿过手机问题就跟倒筛子似地往外倒。
那边的回答梁桢听不到,但想也知道无非是找些理由哄哄孩子。
“你跟爸爸聊一会儿,我去厨房给沈阿姨帮忙。”梁桢不想留在旁边听父子俩的对话,找了个借口走了。
钟聿在那边也听到了梁桢的声音。
“妈妈不在你边上了?”
“嗯,妈妈去厨房了。”
“你在哪?”
“我啊,我当然在琴房练琴啦………”
嘉悦府这边地方大,所以梁桢特意在一楼僻了个小隔间给豆豆当独立的琴房。
“爸爸,你是不是要跟妈妈讲话?”
“不用!”
“我去给你叫她,妈妈……妈妈……”不管钟聿是接受还是拒绝,还没讲几句话的豆豆就自告奋勇地拿着手机往厨房跑。
很快钟聿就听到梁桢说话的声音。
“豆豆,你跑什么?”
“爸爸,爸爸要跟你说话……快,爸爸在电话里……”
钟聿瞬间觉得脑壳疼。
梁桢当时也愣了下,正在旁边切菜的沈阿姨见她懵懵的,拿手肘顶了她一下,“还发什么楞啊,先生的电话,快接!”
梁桢这次回过神来,胡乱擦了下手上的水渍拿过手机,举到耳朵边上喂了一声,但很快脸色就凉了下去。
沈阿姨见势不对劲。
“怎么了?”
梁桢将手机落下来。
“他挂了…”
“挂了?”沈阿姨还不相信,从梁桢手里拿过手机摁了几下,屏幕亮着,但确实显示对方已经挂机,“怎么可能,是不是他不小心摁错了啊?”
梁桢苦涩笑了笑。
沈阿姨见她脸色难看,又问:“要不你再给他打个过去?”
梁桢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像个傻子。
“不用了。“她将手机拿回来装进兜里,“我不大舒服,晚饭就不吃了,你早点带豆豆休息。”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豆豆站那看着梁桢的背影迟迟没出声,沈阿姨也愣了一会儿,最终摇头,“好好的日子哟,怎么就过成这样……”
梁桢上楼简单洗个个澡,又把医院配的药吃了两颗,身体不舒服是真,没食欲也是真,但更多的却是乏力,身体和精神上共同的疲惫和倦怠。
大概是药性作用,她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最终应该是被风刮撞门板的声音吵醒。
梁桢爬起来开了灯,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十一点了,她竟然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
又是“砰”地一声,卧室通往露台的门没有关,外面大概是起风了,所以吹得门板跟门框撞来撞去。
梁桢过去想把门关上,无意间又看到露台上还有好几盆花忘记搬到檐下了,此时正在淋雨。
那几盆花是最近两天她刚种上的,她推了门赶紧冲出去,一盆盆将花都搬了回来,来回搬了几趟身上睡袍又淋湿了大半。
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热不到哪里去,昼夜温差还有些大,梁桢忙完觉得一阵阵发寒。
换了条干净的睡裙重新躺回床上,可没一会儿又觉得脸上发烫。
糟糕,估计温度不降反升了。
梁桢披了件外套下楼,想去找耳温枪重新量一下体温,可刚走到储物间门口就听到客厅那边似乎有动静。
这两天她生病,晚上沈阿姨都陪豆豆睡在三楼,这个点一楼肯定没人。
梁桢站那一时不敢动,竖起耳朵听,不对,确实有人。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
储物间在楼梯拐角处,楼梯上留了盏小夜灯,脚步已经往这边来,不算亮的地面上已经能够看到一条趋近的黑影。
梁桢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嗓门眼,她在黑暗中胡乱摸到旁边靠墙摆的什么东西,牢牢拽在手里。
“谁在那?”
“啊!”
梁桢的尖叫和对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就会方寸大乱,她闭着眼操起手里的东西就往黑影上砸。
只听到“嘭”的一声,对付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隐约听到“嘶”地一声吃疼,梁桢还在闭着眼不管不顾地抡家伙。
“是我,是我钟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