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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头七(1 / 1)

喉咙疼得快死了,发烧导致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粱桢懒得自己开车,之前钟聿雇的司机还没开始回来上班,她便在网上叫了辆车。

怕去公立医院太挤,最后挑了间附近的私立医院,无非就是感冒发烧,反正哪都能看。

除了价格贵一点之外,私立医院确实有优势,起码不用排很久的队等着就诊。

粱桢进去半小时就基本搞定了,病毒性感冒,扁桃体疱疹,疱疹造成高烧不退,需要输液消炎,开了单子让粱桢先去拿药。

现在医院都采取无人化服务,粱桢得先去机器上付款,机器操作她还不大熟悉,站那研究了一会儿,就这功夫旁边挂号机上过来一女的,穿了件厚重的千鸟格大衣,戴了帽子围巾和口罩,把自己浑身都包得严严实实。

粱桢瞥了眼,也没在意,继续研究怎么付款。

对面现场服务的护士大概是见她搞不定了,过来热心问需不需要帮忙,那会儿粱桢喉咙疼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简单说明了自己的需求,护士拿了她的医保卡替她操作完。

“谢谢。”粱桢勉强挤了两个字。

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态度都非常好,跟粱桢摆了下手又去服务别人了,刚好就去了旁边的挂号机。

“女士,是需要挂号吗?请问挂哪个科,我可以帮你操作。”大概也是见那女的已经在机器前面站了好久,以为她不会操作,可对方却摇了摇头,含糊说了句“不用”,转身就走了。

粱桢已经打出单子,拿了准备去窗口取药,可是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医保卡还插在机器里。

可能真是连续烧了几天把脑子都烧坏了,赶紧原路折回来取。

“抱歉,我想问下,人流手术应该挂哪个科?”

粱桢走回来抽医保卡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问,她神经像是瞬间被人揪了下,一是因为对方说话的内容,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她断定自己应该认识。

粱桢转过来特意看了眼,还是刚才那个穿千鸟格大衣的女孩,只是此时已经摘了口罩。

粱桢当时脑子里轰地一懵。

“佳敏?”她没忍住直接喊出了名字。

原本正在询问护士的人听到这一声猛地转过来,视线跟粱桢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陈佳敏大概也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粱桢,面部表情在数秒之内轮番变换,先是惊讶,错愕,继而是慌张,随后她迅速将口罩重新戴上,不发一言闷头转身直接走了。

旁边那位小护士一脸莫名。

“不挂了这是?”

粱桢还愣在当场,直到护士要走她才反应过来。

“抱歉,问一下。”她追上,“请问刚才穿大衣的那个女孩子,是想挂号做人流?”

怕自己听错,粱桢还专门拦住护士跟她确认了一遍。

护士也挺谨慎的,反问:“您问这个干什么?”

粱桢:“她是我表妹,所以想问问清楚。”

护士了然,哦了声,“应该是吧,我留意她好久了,刚才她在人工挂号窗口那边排队,估计是不好意思,所以才来这边机子上挂,不过你表妹看着不大啊,未婚先孕吧?”

粱桢:“……”

其实只是一个插曲,无非是自己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偶遇了一个熟人,然而后来她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真的存在某种定数,包括之前她数次在不同场合遇到陈佳敏,导致一点点窥清她的本来面目,而陈佳敏对她的怨恨大概也始于这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导致误会丛生,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然,那时候的粱桢还不知道命运已经埋了伏笔。

她当时只是觉得唏嘘,惋惜,甚至有一点点心疼,心疼陈佳敏如花岁月,大好前程,却偏不珍惜,不过她也只是自己想想,自上次陈佳敏发微信过来“警告”之后,粱桢便不愿再去参合她的事。

粱桢取了药去输液室挂水,两大袋药,起码需要两小时。

期间她特意搜了关于钟氏的新闻,除了股价大跌之外网上津津乐道的竟然是钟聿缺席钟寿成葬礼的事。

网友说他处事冲动,抗压能力差,做事幼稚还没有责任心,更不会顾全大局。

难听一点的甚至会直接开骂,骂他不孝子,畜生,人模狗样没良心,更有一票人干脆直接跑到他微博下面去骂。

粱桢觉得也是稀奇,原本这些都只是家事,吃瓜群众就算再无聊也没必要上升到人身攻击吧。

她刷了一波留言,觉得脑壳更疼,也不知道那人看到网上这些评论会做何感想。

粱桢退出微博,思想前后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于是又拨了陆青的号码。

“喂,钟太。”

”钟聿今天去公司上班了吗?”

“没有,我也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钟总现在是不是在家?”

粱桢苦笑,“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啊?”陆青大概一时没忍住,叫得有些夸张。

粱桢默默吸口气,“公司那边是不是都在找他?”

“是啊,新年第一天开工,上午按惯例都有个开门红。”

“开门红?“

”老董事长之前要求的,钟氏保留很多年的规矩了,每年开工第一天,老董事长都会带着一些高层下去给基层员工发红包,以求一年士气。”

老一辈的企业家确实喜欢搞这套,放低姿态以求亲民来笼络人心,而下面那些员工也吃这套,觉得老板没架子平易近人,愿意跟着一起干。

“但因为今天钟总没来,打他手机也一直关机,所以今年这个环节只能取消。”粱桢听得出陆青口气里的焦虑,她问:“突然取消影响很不好吧?”

“是啊,倒不是说都指着那点红包,主要是年年都发惯了,今年说没就没,而且您也看到上午开市的股价了,跌了七个点,大家都在观望,如果照这样下去,明天情况可能会更糟。”

陆青平时三缄其口,沉默如金,今天却一口气跟粱桢说了很多,粱桢也完全能够理解他的立场。

他是钟聿的特助,早期在弘远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也算是被太.子爷一手提拔上来的。

现在钟聿莫名“失踪”,谁都联系不上,底下方方面面估计全去找陆青了,粱桢可以想象,陆青现在的处境应该挺难。

“辛苦了,我这边要是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会及时联系你,不过公司那边,最近还需要你帮着顶一顶,就说他身体抱恙,需要请几天假修养。”

陆青细微地叹了一口气,“好的,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顿了顿,他又开口,“听您声音好像有点哑,是病了吧?也请您保重身体。”

粱桢不觉笑了笑,脑子里立马浮现陆青永远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其实最早见到陆青的时候心里还纳闷,那会儿钟聿总是老陆老陆地喊,一开始粱桢还以为对方起码四十朝外,可见到真人才发现明明就是年轻小伙儿一个,从年龄来说只比钟聿大了两岁而已。

后来粱桢还特意问过,为何要叫他“老陆”,钟聿的回答是因为这人永远一本正经像个老干部。

“谢谢关心,你也一样!”

粱桢挂了陆青的电话,大半袋水已经挂下去了,可脑壳好像更加疼。

她当时想,如果钟聿回来,她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什么混账东西。

然而粱桢并没等到这个机会,此后她连续去医院挂了两天水,体温退了一点下去,但喉咙痛的症状并没得到多少改观。

除此之外钟氏的股价持续下跌,已经快要跌停,钟聿始终没有出现,公司那边甚至有人把电话打到粱桢这里,问她钟聿的行踪。

作为妻子和太太,她总不能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丈夫的行踪,只能以生病为由暂且隐瞒。

老爷子春节期间突然离世,毫无预兆,CEO一职始终处于空缺的状态,作为钟氏接班人的太.子爷又无辜玩“失踪”,公司内部群龙无首,完全乱作一团。

粱桢也留意了网上的新闻,有人曝光了钟聿“失踪”并数日未去公司上班的事,负面影响很重。

为此她还特意给钟盈打了电话,放下两人往日的恩怨,想请她出面暂且稳定一下公司的局势,然而钟盈以“人在港湾区,抽不了身”为由,直接拒绝了粱桢的请求。

后来粱桢回想,那几天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钟聿一走,把四面八方的压力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到后来她自己也麻木了。

直到钟寿成头七前晚,她哄豆豆睡着了,正准备出卧室的时候手机铃声响。

一条陌生号码,她原本不想接,以为又是哪家媒体或者记者打进来的,但怕铃声吵醒孩子,她胡乱就划了接听键。

“喂,小梁吧?”

粱桢愣了下,“您是…舅舅?”

她听出了声音,但有些不确定。

那边蒋玉伯应了声,“是我,现在讲话是否方便?”

粱桢看了眼床上睡熟的豆豆,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

“方便,您说吧。”

此后蒋玉伯便开始进行了数分钟的说教式通话。

“……他父亲走了伤心很正常,但伤心也得有个度,躲起来不见人算怎么回事?”

“现在公司上下包括外面同行都在等着看钟家的笑话,你说他也不是孩子了,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

“我知道现在让他回来管理公司是有些压力,毕竟他年纪轻,也没什么资历,直接接手的话确实有些困难,但也没必要一直躲着对不对?你回头劝劝他,我这个舅舅还在呢,要有实在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帮忙,就算他父亲不在了,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平时从来没什么私交的舅舅,这会儿居然主动给粱桢打电话,苦口婆心引导,粱桢觉得也真是挺可笑。

“好,您的话我肯定会转达。”

对方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轮到粱桢的时候一句话就完了。

那边显然愣了下,随后问:“你…见着人了?”

粱桢:“还没有,不过我想应该快了。”

蒋玉伯:“快了?”

粱桢:“明天是爸的头七,他应该会回来给爸上柱香。”

那边似呵了声,“这事可不好说,阿聿那性格我也不是不知道,混起来的时候谁也拿不住,不然也不会在他父亲的葬礼上直接走掉。”

粱桢岂会不知道他打这通电话的用意,除了来打探情况之外顺便落井下石,然而粱桢偏偏不想让他得逞。

”不会的,他最近几天无非是找个地方自己静了静,但爸的头七肯定会回来。”

那边似想了想,又笑着说:“也是,明天也不光是他父亲的头七,我听说还是马律师宣布遗嘱的日子,他u确实也应该回来了。”

因为蒋玉伯一通电话,粱桢那晚失眠了大半宿,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做了一个梦,梦到老爷子从棺材里爬起来,揪着她的手臂质问:“我死前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不帮他,你得帮他啊!”

结果才刚睡没多久的粱桢直接给吓醒了,睁开眼看着一片暗沉的天花板,后背又起了一身凉汗。

粱桢趟了一会儿,翻身想从枕头边摸过手机看看几点了,结果瞥见窗前软椅上坐了一人。

“啊!”她几乎是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叫完才意识椅子上的人是谁。

粱桢觉得那几天的感觉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上天入地。

那一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呢?

大概就是从惊吓到惊喜,再从惊喜到恼怒。

粱桢抓起旁边的枕头狠狠朝椅子上的人砸过去。

”王八蛋,畜生,白痴,笨蛋……”她把能想到的脏话一骨碌往外蹦。

椅子上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偏不倚地接住枕头,站起来往这边走,一直走到床前面,弯腰下来双手摁住粱桢的肩膀。

“骂完了吗?”

如果说刚才她还处于午夜梦回的错觉中,此时却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触碰,包括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所以这不是梦!

刚刚被愤怒堆积起来的情绪突然整个塌方,粱桢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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