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民的家,就在一个小山岙里,有十几栋民房,不到三十户的自然村,地名叫彭家湾。
叫彭家湾,张子民一家却不姓彭,说明张子民家是“外来户”。
张子民家,是一栋四周都用泥土筑成房子山墙的房子。这种房子,在箬溪一带比较多见,前面开个大门,两边各一扇窗户,外观上看就非常简洁。据说,这种房子有冬暖夏凉的特效。
师展随张子民来到他家,大门洞开。
“我妈,可能上菜地去了。”张子民解释着,家门敞开却没有人的原因。
张子民把自行车在大门后放置妥当之后,“吱呀”一声打开正厅旁的一扇双开木门,把师展让进了房间。
这是张子民的卧室兼书房。
一张窗格式的车木大床,这种床的式样,就是除了床梆是方形的木头,其余都是车成各种形状的圆木组成,左右后三个方向都是窗格式的造型,四角四支立柱支撑起顶上一个跟床整体一般大的长方形方框,用以挂蚊帐的。这种款式的床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现在还使用的已经不太多见了。
张子民还愿意睡这样的床,可见,他对于生活不太讲究,或者是有其他原因。
床前靠窗户的地方,是一张三个抽屉二开门的书桌。
书桌另一个方向是一个依墙而建的大书柜。
在这个房间,唯一具有现代气息一点的,就是这个大书柜。书柜窗格里堆满了各种书籍,外面是用玻璃门遮挡着。
“知识分子的家,这气氛就是不一样。”师展进房间后这样说道。
“见笑了。”张子民给师展拉过来一张靠椅让坐时说道:“我这人也没太多的爱好,平时就喜欢看点书。”
“现在的年轻人,大都喜欢看网文,读纸质书的已经不太流行了吧。”师展凭自己的想像这样说道。
师展他平时还是喜欢读纸质书籍,偶尔看看网文,兴趣不大。最大的原因是他自己的流动性太大,空闲下来的时间不是太多,只要一有空就面临着睡觉恢复体能的任务,看网文就怕流失的是最佳的休眠时间。
“我平时也看网文,有时间还写点东西在网上发发,就图个自己充实。”张子民说道。
“你还写网文哪。”师展说道:“你是写玄幻类,还是武侠类的,推荐几篇我看看。”
“你看我这种人的脑子,还能写出玄幻和武侠的吗?”张子民笑着说道:“我也就是把传统的一些写法到网上去,把自己想到的看到写出来,根本不算什么网文,只能是自己看着高兴而已,读者廖廖无几,你就别浪费那个时间了。”
“我想,你的文笔应该不错的,正规学校毕业的文科生。”师展说道。
“网文追求的不单纯是文笔,而是脑洞。”张子民说道:“要能异想天开,定得谁都摸不着头脑,越玄乎越有人追。”
“你说的也对,现在的网文太玄乎了。”师展说道:“完全脱离了生活的实际,什么一个早上醒来银行卡上就有几百个亿,化信用卡的钱从来不用还的。有的甚至连最起码的道德观念和伦理底线也没有了,什么丈母娘,大姨子小姨子,只要是女的,都可以上。有的写官场的,还没到三十岁就当上了县里的一把手,还把省里一把手的夫人给睡出情感来,等等,我都不知道这是作者的嗜好,还是编辑的失误,太不对劲了。”
“看来,师先生涉猎的蛮多的。”张子民说道。
“没有,我是看网页上那些推销广告看来的,我根本不会去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师展说道。
就在这时,门口伸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
“小民,有客人?”门口的人目光看着师展这样问道。
她那眼神,让师展心中为之一颤,苍老、凄凉、胆怯、无奈等等全表现出来了。
师展猜测,这老太婆可能是张子民的奶奶吧。
“妈,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位朋友。”张子民对门口老妇人这样介绍师展。
听张子民叫她“妈”,师展更加注意了那张满是沧桑的脸,这也太悬殊了。张子民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的人,他的老妈会有这般老态吗。
仔细辨认,张子民的五官长相,多少有些从她那张脸上拓印过来的影子。
张子民的妈妈听到张子民解释之后,就从门口退了回去,不到一分钟,就端着一杯茶重新走了进来。
“喝口茶吧。”张子民的母亲把茶水递到师展手里说道。
“谢谢。”师展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一点把茶杯里的茶水给漾了出来。
给师展端进来茶水之后,张子民母亲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看师展,再看看她的儿子张子民,就又无言地退出了房间。
“你妈她……。”师展还没有想到恰当的词语,来说明他看到张子民跟他母亲之间形象悬殊产生的不解与惊讶。
“我妈她活得苦,才五十岁不到的人,是不是看上去像七十岁的老人?”张子民已经观察到师展异样的眼神,就这样给师展说道。
“你爸他……。”师展想到,如果一位当母亲活的苦,多半跟他的父亲有很大关系。
“就因为我那不争气的父亲,才会让我妈活得不成了人样。”张子民说起他的父亲,好像有一股子无法发泄的怨气。
可能是张子民想证明,他这样的知识分子,不应该活的这样憋屈,他的母亲更不应该是这副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就主动说起他父亲的事来。
当然,说的非常简要,也就是一个轮廓概貌。
张子民的父亲,原来是县城建部门的一位干部,诚信守法的一位老实人,却在二千年后玩起了股票来,开始还能从股市里赚到一些钱,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可是,后来是越玩越大,越玩越亏,从银行里贷款买股票不说,还从机关干部手里“借”钱来买股票。
从机关干部手里“借”来的钱,是要二分以上利息的。
结果是越借越多,最后把借来的钱全部亏完了,把房子车子卖了还偿还不清所有债务。
让人逼债逼得走投无路了,张子民父亲就离开了箬溪县,连张子民和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父亲跑到哪儿去了,五年了,至今生死不明。
张子民父亲最后选择了跑路逃债。
“你父亲欠了很多钱吗?”师展不明白,如果是欠个三五十万,一个机关干部不可能丢掉工作去逃债的。
“大概有三百多万,具体数字我也不是很清楚。”张子民说道:“银行的贷款,我给父亲背过来的就有六十多万。虽然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可是外面借的那些钱,我实在没办法应付得了。”
听了张子民这番话,师展在石门洞村外六角亭那儿听到的,董杰才几个人,向张子民追债的画面,多少就可以衔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