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无晗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重新画那些兰花,其用心程度像是突然间就忘却了周边的所有事情,仿佛沉浸其中,眼里只有自己手中的笔和画,脑子里也只有一盆盆的兰花。
不知不觉,段宝姬出现在小姑娘的身后,她依然毫无所觉。段宝姬看着席无晗所画的兰花还有专心的样子,才开始渐渐展露笑容。
终于画完一幅画,席无晗抬起头,才发现日已西斜,而自己竟然整整画了好几个时辰。看着自己手上新画成的兰花,的确是与先前不同,小姑娘展开了会心、满足的笑容。
“无晗,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段宝姬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但席无晗却早已习以为常,带着自己的满足新,小姑娘一蹦一跳跑去。
段宝姬递给席无晗一封信道:“无晗,你将这封信带给荡山寺大云禅师,随后你和他一起再回来吧。”
席无晗一心想学武,但来到兰苑这么多天,段宝姬不但没有教她武功,甚至连入门之法都没有教,每日不是画画就是浇水。但小姑娘没有半点怨言,对段宝姬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甚至包括一日三餐,都会想着法儿去讨好段宝姬。
席无晗接过信,也没有停留就朝荡山寺而去,兰苑就在荡山寺一侧不远处。荡山寺的左侧是无为观,右侧便是兰室居士段宝姬的兰苑了。段宝姬年少时曾在荡山寺研读佛经,更与大云无依禅师是师兄妹,因此兰苑也就离荡山寺不远。
见到席无晗前来,无依禅师很是高兴,当读了段宝姬的信之后,无依更是喜出望外,并表示等他更衣之后便和席无晗一同前往兰室。
待无依更衣完毕出现在席无晗的面前的时候,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这样子的无依禅师简直是太让人惊讶了。无依禅师身着大红色金边袈裟,头戴毗卢帽,手执锡环禅杖,行如风坐如钟,简直就是一尊活菩萨,既有菩萨的威严,又有菩萨的仁慈。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又回到兰室,段宝姬正焚香祷告。香案前,除了比丘尼僧的画像,还有一系列牌位,都是段氏先人,正在享受香火。无依禅师见着香案,也连忙稽首而拜,口中不断念阿弥陀佛。
席无晗在一旁不知所措,却被段宝姬唤来,跪在香案前。段宝姬和无依禅师侧立一旁,神情肃穆又庄严。小姑娘哪里曾见过如此阵势,跪在那里,心里兀自忐忑不安。
“阿弥陀佛,师妹喜收爱徒,贫僧理当前来见证,恭喜师妹得爱徒,师妹佛法精湛,诗文画一绝,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和穿花剑法后继有人,当真是可喜可贺。”
段宝姬身着素衣,却也显得庄严无比。段宝姬低眉合十道:“有劳师兄见证,次女天赋极高,又能忘我与外,是练功的好苗子。托佛祖和祖宗洪福,宝姬能有这么好的弟子,是她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
席无晗这才明白过来,师傅是要正式收自己入门墙,难怪阵势如此的庄严。
段宝姬令席无晗给菩萨和祖宗上香后,正色道:“无晗,你入我门,需知我是什么人。我乃大理段氏之后,先祖立国三百余年,都城就在这南诏城中。我父乃总管大理将军段攻,我母更是阿兰公主。”
“大理段氏以武立国,以文治国,虽处中原之西南边陲,但也数百年来国泰民安。段氏崇尚我佛,先后有十余先帝禅位而出家为僧,无为寺达果更是我段氏族亲。段氏一族个个精通剑法,我母更是揉和段氏剑法为穿花剑法,便是穿花剑之祖,你可知?”
席无晗小声应答道:“弟子已经知道了,弟子将潜心练武,定要将穿花剑法发扬光大。”
段宝姬点点头又道:“要练武,先吃苦,从今日开始,你将要在兰苑苦心练武,这期间不得与外人相见,包括你的兄长,你可记住了?”
席无晗迟疑片刻,为什么这一年连兄长都不能见了?兄长都不能见,那是不是山哥也不能见了?但为了练武,小姑娘还是咬牙小声道:“弟子谨记了。”
之后便是拜师礼,拜师礼简单而又隆重,在无依禅师的见证下,席无晗拜过佛祖和段氏先祖,又拜过师傅段宝姬。中间又有一整套流程,直到敬过茶之后,才算是正式完成拜师礼。
大云无依禅师心情非常的好,趁着段宝姬心情也不错,便问段宝姬道:“师妹,贫僧有一套内功心法,适合无晗修习,今日师妹收徒,师兄我没有什么见面礼,就将这一套内功心法赠与无晗,不知师妹是否同意?”
拜师礼即成,段宝姬也恢复平常的神态,白了一眼无依禅师道:“师兄,请你来见证无晗拜师礼,不正是也为了你的心法么?休说一套心法,只要是为了我徒儿好,你就算是将生平技艺倾囊相授,我也没有意见。”
无依淡然一笑,他了解他这个师妹,刀子嘴豆腐心。
沉吟片刻,无依才对席无晗道:“无晗,老衲数日后再来看你,你要小心伺候你的师傅。”
席无晗谢礼道:“多谢师伯挂怀,弟子一定谨记教诲。”
无依禅师和段宝姬相视会心一笑,便转身而去,此时正天色已晚,练功之事只能来日再开始。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席无晗照例为师傅准备好造反,便照看兰花去了。
段宝姬取出一册书,放至无晗身边道:“无晗,练功练功,都要从基础练起,你虽然悟性高,是个练武的材料,但你没有根基,这便是你的短处。因此,你须从基础内力吐纳开始,从今日起,早晚早课练习吐纳,中间才可以练习剑招。”
席无晗接过书册,正要翻开看,就听到有人拍打着兰苑的柴门,咚咚咚地响,声音却是很柔和。
席无晗起身小声道:“师傅,定是杨道长来了,弟子开门去了。”
谁知段宝姬脸色一沉斥道:“开什么开?吃完饭练功去,你先天有余,后天不足,正应当抓紧时间,不知道么?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就是这个道理。”
拍门声兀自响个不停,段宝姬气沉丹田,突然怒道:“臭道士,你瞎拍什么?一大早的聒噪,不知道僧道有别,男女有别么?”
段宝姬的声音气贯长虹,直冲着杨安道而去,这千里传音的功力,足见段宝姬的内力修为已经达到巅峰。
杨安道也不甘示弱,也将丹田之气化作话语,嬉皮笑脸道:“表妹,什么僧道有别,什么男女有别,你我至亲,不在乎这些。近日我得到一幅好字,是赵孟頫的真迹,特来与你共赏,你何必拒我千里之外呢?”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怒气冲天,一个嬉皮笑脸。段宝姬的怒气遇上杨安道,就像是超强的内力打在棉花上一样泥牛入海。杨安道的嬉皮笑脸遇上段宝姬却也打动不了她半分,倒是席无晗,夹在中间甚是尴尬。
实在是受不了了,席无晗才拿起书册,一边往内堂走一边嘟囔着道:“两个大人,却像是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羞。”
段宝姬怒目一瞪,席无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向内堂而去。
杨安道嚷嚷道:“表妹,说实话,你这扇根本就挡不住我,我要是想进来,随时都可以进来。”
“臭道士,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随着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杨安道嘻嘻一笑道:“我是真的有赵孟頫的真迹。”听着声音,杨安道已经进了兰苑。
段宝姬这下更是怒不可遏,顺手拈起一柄长剑就冲了出去。见杨安道一脸无所谓站在那里,段宝姬二话不说,长剑挽起剑花就冲刺了过去。
“又来。”
杨安道一个闪身,一跃数尺,避开这一刺。谁晓得,段宝姬手中的长剑像是盯上了杨安道一样,瞬间迎头一撩,剑尖顺着杨安道前胸又刺了过去。
杨安道不敢托大,这一招已经让他冒了一身冷汗了,看来段宝姬是要跟他玩儿真的了。杨安道人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情急之下反手抽出背上斜插着的佛尘,用力一甩,朝段宝姬的剑身打去。
佛尘坚硬如铁,打在剑身上,发出一阵清吟,杨安道也趁势往后一跃,与段宝姬拉开了距离。
还没等杨安道落地站稳,段宝姬一声娇喝,寒光一闪,长剑迅如闪电,再次刺向杨安道。这回杨安道早已有了准备,不慌不忙,抡起佛尘就往段宝姬的剑接去。
两人你来我往,两个身影上下腾挪闪跳,一道寒光和一道白光相互交织,两人打得真快。
透过窗户,席无晗见两人相斗正酣,经过这么多日的观察,她不明白的是,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着对方,为何每次见面都这么势同水火。想来想去想不透,还伤脑筋,无晗摇摇头,便专心看她的书去了,不一会儿,窗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四周一片宁静。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事实是段宝姬和杨安道还在打斗,甚至更快更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