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方子弥心情很不明媚，修长的手指烦躁地点在圆桌之上。
“荼荼，你喊他们来的？”
温荼荼快把自己脖子摇断了。
没有没有，她也不清楚面前这些人到底想干嘛。
昨天还好，只有周似锦一人。
但今天好像约好了一般，这几位一个接一个跑了过来。
给她庆生吗？可她是个弃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庆个什么生？
长到这么大，温荼荼的房间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你们来干什么的？”见自家徒儿一脸茫然，方子弥打算从面前众人入手。
宋怀仁最为积极，第一个出声：“小师妹那天不是消耗了五滴精血吗？我怕她身体太虚，熬了鸡汤，给她补补。”
说着他掀开食盒，向众人展示他熬了一天一夜的鸡汤，一脸得意地表情，像是邀功一般。
方子弥点点头“放下吧。”接着，他又看向了刑放，和缩在他身后的陈小绒。
刑放挠着后脑勺嘿嘿笑出声：“我陪陈师妹来的，她娘给温师妹做了吃了，她害羞不敢一个人来送，就拜托了我陪同。”
他身后的陈小绒拄着拐，明显那日腿上的伤还没好透。
她刚一进温荼荼的房门，就开始发抖，倒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妖仆小白一直立在温荼荼不远处，陈小绒至今还是对这个苍白的女人有很重的阴影。
于是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敢从刑放背后出来过。
听刑放说完，她也只是把头探了出来，轻轻地说：“温小师姐，那日多谢你出手相救了，我……”
“你腿如何了？”温荼荼怕她把那个性命相托的话再说一遍，于是忙不迭地打断她。
“恢复地还可以，只需再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完全康复了。”陈小绒听到温荼荼关心她，杏仁一般的圆眼弯成了月牙。
打岔成功，温荼荼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屋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已经回答完了，最后便只剩下……
方子弥狭长的凤眸微眯：“那周师侄呢？”
周似锦的态度，有些耐人琢磨，他这时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方子弥微微行了一礼，薄唇微掀，轻笑着回答：“自然是为了报恩。”
报恩？
屋中众人惊疑不定地看向周似锦和温荼荼，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温荼荼还救过周似锦？
温荼荼更是一脸惊讶，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帮过这人。
面对众人目光，周似锦面上涌现出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甚至他漂亮的桃花眼边都挂上了点点泪光：“温小师姐在林休村时，给了在下一个馒头，解了我腹中饥饿，正因为如此，我才在后来的行动中有了气力，若不是有了这个馒头，万一在行动中遇到诸般危险，我都没有办法反抗，这般救命之恩，怎么能不报呢？”
一个馒头？等于救命之恩？
这个周似锦怎么这么能扯呢？
方子弥冷笑：“你打算怎么报？”
周似锦收了泪光，却依旧把报恩的戏码演足了：“自然是以后以温小师姐马首是瞻。”
温荼荼觉得这个周似锦实在太能演了，他在她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但想到周似锦的时候，温荼荼眼前莫名地晃过一个画面。
黑夜中，一栋小楼，周似锦从楼中一边系衣袋，一边狼狈地走出来。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温荼荼皱眉看着周似锦。
温荼荼不知，原本被方子弥封印的清音铃唤魂之力解开，依附于在铃铛上的一缕魂魄也随时可能苏醒，往日的一些回忆，必定会以某种方式被触发，被记起。
方子弥这次没有再封印上清音铃，却也不知他到底有怎样的打算。
但很明显的一点变化就是，清音铃这次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了，不然它就该被方子弥炼成马蹄铁了，它相信那个男人说到就会做到。
周似锦感受到温荼荼投来的目光，于是也回看向她，并奉上一个动人的笑。
看得温荼荼瞬间回过了神，并且很自然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笑容，虽然好看，但是在周似锦的脸上，怎么看都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温荼荼实在无福消受。
说实在的，方子弥并不喜欢周似锦，但他自觉无权干涉温荼荼的交友范围，于是只提点道：“荼荼，某些巧舌如簧之人，还是提防着点好。”
这屋中，有两个巧舌如簧之人，还有一个无辜被点名的宋怀仁觉得很是冤枉。
“好了，你们出去吧。”方子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很是随意地送客。
方子弥开口，无人敢不从。
于是一行人纷纷识趣地起身告退，就连周似锦都没有继续作妖。
但看着正要退下的众人中，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方子弥的脑袋是真的有点疼了。
“荼荼，你去哪？”他喊住了那个跟在众人身后的小丫头。
温荼荼回头，一脸困惑地问道：“师父，不是你叫我出去的吗？”
这话……听起来极有道理。
一时间，方子弥都在怀疑，自家徒弟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他揉着太阳穴，叹气道：“你留下。”
“哦。”没有被赶出自己房门的温荼荼很是快活地坐回了方子弥身边，把刚刚没啃完的果子继续捧着啃。
眼睛一瞥，又看到了屋子一角阴恻恻地小白。
她小小的心脏又停了一下。
不行，这样下去，还没等宗门大比，自己大概就要被小白吓死了。
她开口，带着一点恳求可怜眼神，望着方子弥：“师父，能不让小白跟着我吗？”
温荼荼难得这般装可怜，方子弥乍看之下，方才还有些烦躁地心情，此刻好上了两分：“不行。”他摇头“这具妖王之身，方才与你缔结契约，自身灵智初开，若是离开你太远，极易失去控制，恢复嗜杀本性。等日后，它有了常人的灵智，方才可以离开主人。”
“那……那她……就一直这样跟着我吗？”温荼荼低下头，无奈地说“长得实在太吓人了啊师父。”
看着小徒弟垂头丧气的模样，方子弥觉得有些有趣。
印象里，这孩子虽然爱哭，但骨子里却是个坚韧的，很少会被什么事情弄得如此低沉。
“大概要跟多久啊？”温荼荼认命地问。
“三五年吧，习惯就好了。”方子弥笑着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习惯了便能好一些。
比如被天雷劈。
但也有很多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的。
比如失去她。
他动作不变，但浅棕色的瞳孔优雅地斜晲向一边呆滞地啃着果子的温荼荼。
清音铃的唤魂之能已经解开，他知道，以后的她会慢慢地把前尘往事记起，他不会再去阻止，毕竟，那才是完整的温荼荼。
他只希望，她记起地慢一些，慢到她变得足够地强大。
楼外，离开的一行人中，周似锦走在最后一个，突然，他站住了脚步，回望向小楼方向。
他的偏显女气的桃花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这个方子弥对他的弟子这般紧张，不像师徒，倒像是……”他喃喃道。
忽的，他轻笑出声，眸中狡黠更胜。“有趣啊……”
“周师弟，我们去日月谷领宗门奖励，要一起吗？”远处，刑放三人冲周似锦挥手。
“来了。”周似锦收起思绪，又变回了那个清澈的有些书生气的弟子，柔和地笑着向三人走去。
世事千面，孰真孰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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