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初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
相对的，明月也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男人。
龙灵山下，两人僵持许久之后，终于同时做出了让步。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明月先陪牟初晨办事儿，结束后，牟初晨监护明月爬山，然后再送她回家。
这样的安排得到了两人的一致认可。
于是日落时分，牟初晨带着明月在赤岩城的一家客栈住下了。
客栈的长廊上。
“晚上不要乱跑，明早天一亮，我们便出发。”看起来寡言少语的男人站在明月房前很是耐心地叮嘱道。“不要想着自己跑回去爬山，我看你这女人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不是，本来也没要你管啊！”明月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脾气，想当年，她一言不合就要撵人全家的骄横郡主啊。
牟初晨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诶，你自己说开心了就跑，是吧？”明月上前一把拽住了牟初晨的袖子，不依不饶道：“你长这个脑袋只是因为好看吗？牟初晨，你想明白咯，按品级，本郡主是从一品，你是正五品，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你比我低那么多，你嚣张个什么劲儿？”
牟初晨不为所动，只是抽出了被明月拽住的袖子，连句话都不接，迈步就走。
他若是回嘴，明月倒还没那么生气，他现在这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把明月一长串叽叽喳喳给收进耳朵里。
“你！”看着牟初晨离去的背影，明月咬牙，又恨恨地低声道：“给我等着！这一路上我总能想到法子收拾你！”
还没走远的牟初晨，头也没回：“好，奉陪。”
牟初晨这次的目的地是离泸溪并不算特别远的副都，崬安。
如今的周家天下，国都依旧在昔年盛朝留下的旧都临渊，但设立了两个副都，一个在周家太祖的起兵之地，陌上。
另一个就是牟初晨他们现在眼前这个，崬安。这里，是周太祖的故乡。
恢宏大气的城门口，明月一把拽住了身前牟初晨的袖子，脸色很不好看。
“我说，能不能拜托你给我找个茶棚歇歇脚啊大哥，你练过武，我没有啊！”从今早出发，到现在，他们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没有歇过了，饶是明月总是搬动金器，身子骨比一般的闺秀要好一些，也开始吃不消了。
被明月这一拽，牟初晨才意识到这一点，这倒真是他疏忽大意了，下意识地就把这彪悍的女人认为和他是一样的。
“马上就进城了，我们找一家旅店住下，你再撑一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适合歇脚的地方，只能放缓声音跟明月商量道。
可他似乎忘了明月这女人岂是个好商量的？
“不，再走一步，我就躺这儿不起来了。”说罢她拽着牟初晨的袖子，自己就要往地上坐，这个时间，正值崬安城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
若真是由着她在这里发脾气，不知道会有多惹眼。
与明月相处的这些天，牟初晨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郡主大人的脾性，人并不算坏，但就是任性，说风就是雨的，你由着她时，她就是个乖孩子，可以一整天都笑眯眯的。
你一旦不顺她意，她就开始给你各种捣蛋，臭脸相迎，时不时的还会在街头演个戏，惹来路人围观。
一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事儿，牟初晨就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瞬间就妥协了。
“郡主大人，那你想怎样？”他蹙起眉头，一缕黑发顺着他面颊滑落，坚毅中不觉带上了几分柔情。
明月目的得逞，上挑的凤眼弯起，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你背我。”
“不可，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要求，牟初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是什么闺秀吗？我都不忌讳，你怕个什么？”明月白了他一眼“况且，如今天下，各路仙门盛行，宗门中男女老少都生活在一处，师兄师妹直接也不免相互扶持的，哪还会守旧时观念？”
明月说得没错，大周立朝以来，国富民强，民间风气日益开放，求仙问道之人也随之多了起来，男女之间早就没有了千年前的那种迂腐之气。
“你不一样，你是郡主。”牟初晨看着她，提醒道。
“你……”见他这般固执，明月本欲生气，但随即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容又挂回了脸上。“我是郡主没错，我官儿比你大，对吗？”
牟初晨点头，心里却暗叹，他已经知道明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官儿比你大，你就得听我的，现在本郡主命令你，背我。”她面上挂着获胜的得意笑意，张扬而肆意。
看着这张脸，不知怎的，牟初晨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在很久之前，他见过这张张扬的笑脸一样，令人熟悉而又怀念。
是的，怀念。
他也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但真的只有这个词能准确地表达他心里的所有感受。
他，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她。
“走吧。”他不再与她分辨，一低身，把明月背上。
她很轻，也很柔软，像是天上云。
从他耳边，明月沉静下来地声音响起，低低地问：“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的那个兰儿，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兰儿？他这才记起他此行的原因，这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在遇到明月之前，他满脑子都是担忧兰儿的安危，可是遇到明月之后，这个霸道的女子，慢慢地驱逐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别人的念头，他成日想着就是应该怎么应对她那些层出不穷的小花招，无暇其他。
直到她主动提起，他才想到了兰儿，那个温婉似水的女子。
“她是我的义妹。”他慢慢地说。“五年前，我和另一名捕头追捕一个恶贯满盈的山匪，路途上却不慎被妖邪所伤，是路过的兰儿救了我们……”
他还没说话，耳边就传来了明月的啧啧声。
“怎么了？”他问。
“老套啊，我来猜猜，后来你们三个是不是结拜为异姓兄妹，你和你另一个兄弟都同时喜欢上了兰儿？结果兰儿喜欢上了你兄弟，你为了成全他们而退出，现在兰儿出事了，你兄弟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所以你又出马要救你家兰儿对吗？”
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牟初晨却并不开心，他很不喜欢她把兰儿说成是他家的，哪怕他曾经是真的喜欢过那个女子。
不过，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背着明月直直地向着城中走去。
他背上的明月也难得地沉默了下来，直到走进崬安城的那一刻，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响起：“牟初晨，你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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