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上,随着日头的逐渐升起,大殿里的阳光变的充足了一些,不过因为冬日逐渐来临的缘故,这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些许的寒意,原本有些怕冷的张太后披着一件毯子,站在大殿的门口,脸色看似平静,但那眼睛里却是有极力掩饰的紧张。
“文暮啊,你说这小太监能不能把事情办妥了这件事可是不小啊,太庙三千条命案,惊天动地,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这无异于一场地震”
目光盯着天空上逐渐蔓延的阴云,沉默的张太后突然开口说道,她虽然极力压制内心的担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依然是有些按耐不住。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也太关键了,任谁都不可能平静如水
“太后娘娘宽心”
文公公微微的朝张太后身边靠近了一些,为她往上拽了拽那件滑落的毯子,低着头道,
“这个苏善,绝顶聪明,他能不动声色把太庙里面那么多人全都除掉,那剩下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希望如此”
张太后眼瞳微微的眯了起来,沉默不语,不过那脸庞上的凝重却并没有减弱分毫,文公公站在她的身后,等待了些许时间,轻轻的拱了拱手,又是劝慰道,
“太后娘娘,您身子虚弱,太医交代过,要尽可能的避免风寒,不如老奴扶您回殿,在里面等着苏善的消息。”
张太后年轻的时候落下了一些病根儿,身体的抵抗力极弱,长时间受到风寒的话,浑身上下的关节都会发痛,文公公担心她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被风寒侵袭而犯病,所以才有一提
“哀家坐不下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张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并没有挪动身子,那目光也是继续盯着连着殿外的那条笔直大道。
文公公叹了口气,没有再劝,那脸庞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紧张的期待。
“太后娘娘,神宫监掌印苏公公”
等待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前门处突然出现了苏善狂奔而来的身影,张太后和文公公那担忧的神色都是顿时放松了一些,然后目光里则是露出了浓浓的期待,那守在前门的小太监报信儿声音还没说完,就听张太后紧张喊道,
“快让他进来”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片刻之间,苏善便是跟随在张太后和文公公的身后进了坤宁殿,他恭敬的跪倒在大殿上,将从孙元那里屈打成招的两份供词举出来,交到了文公公的手中,然后目光凌厉的说道,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神宫监执礼孙元,乃是胡庸的心腹,经过奴才的审讯,这孙元承认了太庙血案是他所为,而同时也交代了当初毒害太后之事,也是胡庸幕后主使,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奴才恳请太后下令,即刻捉拿胡庸归案”
“好,好苏善,你没让哀家失望做的很好”
张太后目光随后在那两份供词上扫过,脸色变的更加的激动,甚至有种无法压制的兴奋,她右掌重重的拍在几案上,瘦弱的身子也是勃然而起,她把那宽大的袖袍挥动的哗啦啦作响,然后凛然下令道,
“苏善,现在开始,捉拿叛党胡庸一事由你全权负责,即刻动手,不要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另外,哀家特许你有擅自行事之权,司礼监内但凡有任何人敢阻挠此事,你大可不必汇报,先斩后奏”
“奴才遵命”
苏善听闻此言,那瘦削的脸庞上露出了难掩的森然。
这一条命令下来,他就可以真正的对胡庸下手了,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奴才即刻去办”
最后重重的给张太后磕了一个头,苏善凛然起身,飞快的退出了坤宁殿
眼看着那瘦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张太后脸上的兴奋神色依然是按耐不住,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苏善当真是没让哀家失望,这一次,胡庸死定了,这内庭,也会彻底的被清洗干净”
“是啊,这个苏善,真是是绝顶的聪明”
文公公深深的看了殿外的阴沉天色一眼,那面庞上也是泛起了难掩的赞叹,而其中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个苏善,从头至尾谋划,步步为营,悄无声息的将太庙那么多人全部除掉,彻底剪除了胡庸的倚仗,而今日,大功即将告成,他依然张弛有度,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也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而是先把供词弄好,这才请令捉拿胡庸
步步扎实,不给胡庸丝毫转还的余地
还有,他办事的效率也如此之高,从案发到拿到供词,仅仅用了半个多时辰
这一切的一切,文公公自问自己都没办法做到,而苏善却做到了,更不可置信的是,这家伙还只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
这般心思,这般手段,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
“厉害啊”
他目光闪烁着,心头喃喃自语。
司礼监内,宽阔的掌印殿里气氛有些安静,因为天色逐渐阴沉的缘故,这里面的光线也是比平日显得昏暗了不少,胡庸双手负在身后,站在那敞开的窗户前,盯着天空上逐渐变得阴沉的乌云发呆。
那张平静的白面皮上,隐约有些凝重。
“打听到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久,他的心腹张如海从殿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了脚下,胡庸眉头皱了一下,低声问道,腾骧营今日一早便是有大规模的动作,四卫兵马全部被调动起来,三卫原地待命,而其中一卫则是把神宫监给牢牢封锁
这些事情都瞒不过胡庸的眼睛,他一早就派张如海去打探了
“回禀胡公公”
张如海应该是一路狂奔回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他大口大口的喘了两口气,说道,
“暂时还没打探的到,腾骧营现在已经彻底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而神宫监那边儿,也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那些侍卫又都是张重山的心腹,根本打探不出来什么”
“封锁的这么严密会不会和那个叫苏善的小太监有关系”
胡庸听闻张如海的汇报,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早上醒过来开始,他就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而随着腾骧营兵马的调动,他那种不安就越来越浓,他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胡公公多虑了”
张如海听着胡庸自言自语的声音,那脸庞上则是露出了些许的不屑意味,轻声哼道,
“那个小太监中了化骨绵掌,现在只剩下两个月可活了,而且还不被太后重视,发配到了神宫监暗中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他苏善,也做不了什么了”
胡庸的眉头依然皱的厉害,他恍惚的盯着窗外片刻,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不过,咱家这心里还是不安,现在回想起来,那小太监的手段和心思都是相当的不简单,就算是咱家那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及他的一半,这种人,还是越早除掉越好,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翻身了”
“如果真的那样了,咱家可不确定能不能再斗的过他了”
“张如海”
说到这里,胡庸突然是扭过头来,盯着壮硕的中年太监,声音里带着森然意味吩咐道,
“咱家不能等了,这个苏善实在是个太危险的人物,神宫监的封锁解除以后,你立刻带着人过去,把他除掉他死了,咱家这才能心安”
“小的遵命”
张如海听出了胡庸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恭敬的拱了拱手,说道。
同时他心里对苏善也是更多了几分重视,这些年他跟在胡庸身边,见惯了无数的斗争,就算是面对太后和文公公的时候,胡庸都没有过这般失态和紧张的表现,如今对一个将死的苏善,却是这么的警惕小心
这个小太监,也真是够厉害的
“哼,不管你多么厉害,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很快,张如海的脸色又是微微的变的不屑了起来,因为,苏善很快就要死在自己的手里了,能够亲手杀死一个让胡庸都忌惮不已的人,这还真是有不小的成就感
“呼”
张如海心里各般想法闪过的时候,胡庸又是转身来到了窗户前,阴云逐渐的从西北方向飘过来,如今整个皇城都是好像被遮掩,天色变的更加的昏暗,仿佛黄昏降临之前的场景,而空气中也刮起了寒风,透着刺骨的冰凉
“看这天气,怕是要降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
心中喃喃的自语着,胡庸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他右手轻轻的落在那窗棱上,食指缓缓的敲击着木板,几乎是绞尽脑汁的猜测思考着,
“不过咱家现在更关心的,是腾骧营到底在干什么四卫兵马全部都调动了神宫监也被封锁了以前很少有这么大的动作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怎么这心里,一直就安静不下来呢会不会是咱家错过了什么东西”
“那个叫苏善的小太监”
突然,胡庸敲击窗棱的食指停了下来,而凝重无比的白色脸庞,也是猛地抬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目光里带着难以形容的凝重和凌厉,看向了司礼监的大门方向
他刚刚听到了无数的脚步声
砰
一瞬间之后,那朱红深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了开来,随着木屑碎块儿纷飞,张重山和苏善,带着无数披甲持刀的腾骧营侍卫,如龙似虎,蜂拥而入
“太后有令,捉拿叛党胡庸”
“阻挠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