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步辉可是激灵人,一听到兰子义叫出“周兄”二字,眼眶里那两颗明晃晃亮闪闪的晶莹珠子就轱辘了起来。他可没有听从兰子义所言停下动作,反而磕头磕得更加卖力,脑门上那一块血痂顿时被撞成八块,鲜血混着油污顺着周步辉的鼻梁就淌到了周步辉的下巴上。
只听周步辉哭道:
“卫侯,我这是活该,我这是应得。只要能让卫侯消火,哪怕只是让卫侯心里舒服一点,我这天灵盖磕碎了也值啊!”
说着周步辉脖子用力更猛,他的脑门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那和着泥灰与血水的骨裂声音听得兰子义心里打颤。
兰子义本想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周步辉背信弃义的勾当,然后一脚把这小人踹开,没想到的是周步辉居然能反客为主,靠着磕死头的法子吸引到了众人的关注。侧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现在全都不明所以的张望过来,就连兰子义身边的李敏纯都问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盯着,又被李敏纯问道,脚下还有一人不要命的磕头,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居然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兰子义赶紧弯腰拉住周步辉说道:
“你别磕头了!”
周步辉可没打算就此把手,他用力甩开兰子义的手,接着磕头道:
“我不,我一定要磕!只要卫侯不说停我就要接着磕!”
周步辉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明明兰子义都说停,他还要磕,不仅磕还要说兰子义不喊停他就不停,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若有明眼人人知道兰子义与周步辉的过节,现在肯定能猜到周步辉要什么。
兰子义是明眼人,他自然知道周步辉想要干什么,而且他也已经被周步辉纠缠的心烦意乱,闻言只得道:
“周兄你就别磕头了!大伙都看着呢!
只要你别磕头,我什么都依你,成了吧?“
周步辉听闻此言,摔往地上的脑门立刻停在了半空中,兰子义都怀疑这么大的力道以这种速度停下来会不会把脖子给扭着。
不过周步辉明显没有扭着脖子,他停下磕头后就抬起头来望着兰子义。周步辉那被鲜血覆满了的面庞透着一股造作的谄媚,从兰子义的角度看周步辉就像是一个在地狱里边受苦的小鬼,现在终于盼来了救星。
周步辉仰面抓着兰子义的衣襟说道:
“卫侯,你听我解释,当时我是受人欺骗,害了卫侯,我不是故意的!”
李敏纯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被周步辉这番死缠烂打弄得很尴尬,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这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地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这样闹太伤脸面。”
兰子义本就心烦,被李敏纯催了一道后心里更烦,他朝着闻讯赶来这边的仇家父子摆手示意他们去忙,然后拉起周步辉就往门里去,同时说道:
“进屋说,少在这里给我丢人!”
兰子义前脚刚进屋,李敏纯后面便跟上,只听李敏纯道:
“我听说卫侯今日好不容易起身活动,便为卫侯备了一桌酒菜,卫侯若是赏脸的话不如上我府上来小叙一会?”
兰子义脚痛,拉起周步辉后更痛,周步辉倒是识相,起身后赶紧搀扶兰子义,但他全身脏乱,上下破烂,身上一股嗖味,凑到兰子义身边差点没把兰子义给熏得吐出来。
所以在李敏纯说完后兰子义立刻摆手道:
“多谢世子美意,但他身上全是嗖的,到了世子那里怕要坏了殿下屋里的风水。”
兰子义一边说一边指向周步辉,而李敏纯并没有介意,他闻言笑道:
“无妨,卫侯能让他入府,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我也很想听听卫侯与他的事情。”
说罢李敏纯示意身边的仕女去搀扶兰子义,同时吩咐道:
“去给这位……公子那一身衣裳。”
立在李敏纯身边的侍女们领命后向李敏纯道了万福,然后便分头行动,兰子义见李敏纯盛情难却,也只好由着侍女扶他往李敏纯府上去。
走在路上李敏纯问道:
“卫侯,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兰子义没好气的答道:
“他是世袭北镇渔阳指挥使周步辉,来京城里是为了找吏部袭领爵位的。”
李敏纯得知周步辉身份后便向周步辉拱手作揖,周步辉则慌忙行礼。
完了李敏纯又问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周指挥又为何在门口对卫侯叩头呢?”
兰子义回头看了周步辉一眼,然后摇头道:
“一言难尽!”
李敏纯闻言笑了笑,然后就没再替这件事,只是与兰子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到三人回到李敏纯屋中后,小厮先引周步辉往隔壁屋中更衣,李敏纯与兰子义则入座。两人碰了一杯后李敏纯问道:
“到底卫侯与这位周指挥有什么过节,居然让他如此折节?而且这位周指挥在门外叩头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道:
“我在赴京路上与他相识,得知他与我同为北镇军将后我便与他结为伙伴。他入京后没盘缠,我让哥哥给他送了一百两银子;他说吏部、兵部卡他,不让他顺利袭爵,我便修书家父,让我爹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帮他袭爵。结果在章鸣岳带领一众文臣围攻我的时候,这厮居然拿我帮他袭爵的事情去投靠章鸣岳,当时给我家安得罪名之一就是我爹以武干政,擅自插手朝廷人事。”
兰子义说话之际李敏纯为兰子义斟了一杯酒。待兰子义说完,李敏纯道:
“会不会是卫侯多想,代公若是替这位周指挥请爵位,那朝廷当中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为什么卫侯一定会觉得是周指挥泄密?”
兰子义闻言捏着拳头砸了下桌子,他道:
“这就是关键!给他谋爵位这件事情当时只有我知他知,我父亲只是拿到了我的书信,根本没来的及动作。不是他向章鸣岳泄密我家怎么会被人扣上这条罪名?”
李敏纯见兰子义发火便没再继续追问,与此同时周步辉也换好了衣服来到堂中。
以周步辉的眼力劲,他一进屋便看到了兰子义脸色不对,于是乎他立刻跪倒在地,膝行而前爬向兰子义,边磕头边道:
“都是我的错,卫侯你就原谅我吧。”
兰子义见周步辉又跪下,心里一阵烦,赶紧摆手说道:
“你起来!没让你跪下!”
周步辉见兰子义发怒,知道自己继续磕头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悄声起来,坐到桌上。
上了桌的周步辉望着一桌酒菜馋的直咽口水。兰子义见状冷哼一声,讽刺他道:
“瞧你那穷酸样。”
周步辉闻言道:
“京城开销大,我已经穷的快住不起马棚了。”
兰子义道:
“我出京剿匪之前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这么快就能付不起房租?”
周步辉闻言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抹着眼睛说道:
“卫侯啊,我来京城是为了袭爵的,上下打点哪里不花银子?卫侯给的那一百两能花多久?“
兰子义闻言大怒,拍桌站起来,指着周步辉骂道:
“所以你就大点到章鸣岳那里,把我爹替你某爵位的事情卖了出去?你还真是拿我当朋友啊!“
兰子义这一拍力道极猛,整张桌子都为之一颤,同座的李敏纯也被吓了一跳。李敏纯身为东道主,自然不能纵容兰子义这么不给面子,于是他道:
“卫侯,我请你来吃饭,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好好说嘛,这样拍桌子可就不给我面子了。“
兰子义闻言也知在这里不便发火,只好拱手向李敏纯抱拳,权当是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