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尹图的战马也受了惊,高高扬起前蹄,直接将一个卫兵踢飞。。
他骑术精良,好不容易拉住战马。可一个人浪涌来,中军立即乱成一团,帅旗也被挤的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拜尹图大惊,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高杰竟然有炮兵,还这么多,听这炮声,至少有五十门大炮,而且都是红衣大炮那样的重炮。不可能,不可能……孔有德军中的红衣大炮才多少门,二十门有吗……如果高杰真有这么多大炮,先前怎么不用。否则,一顿乱炮下来,我就算想靠近也没有可能……
而且,这些还都是威力巨大价值不菲的开花弹,这是直接将金银往我们头上扔啊!秦军什么时候打过这种奢侈的仗了?
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又如火烧火缭一般。可作为一军统帅,沙场老手,他还是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安定人心,鼓舞士气。
作为统帅,他必须刚强,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不用怕,不过是三百步距离,靠上去,靠上去大炮就打不着咱们了!”
“主子爷,主子爷啊,不是秦军,是水军的炮,宁乡军水师!”远处,李明远大声呼号。
听到这尖叫,拜尹图转过头朝东面看去,就看到平生从未见过的奇景。
禁不住喃喃道:“好大的船,好多船!”
白帆如云,樯橹如林,缆绳上有黑色的三足乌旗猎猎飘扬。
这个时候,那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舰突然猛地横移一步,都将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火光喷射出来。
这是又一轮的齐射,满空都是尖锐的呼啸,叫人身上爆起一层鸡皮疙瘩。
“太壮观了!”这是拜尹图最后的念头,接着他看到有无数的火光在自己身边炸开。
……
这是李明远亲眼所看到的一幕,当时,他正在拜尹图中军行辕当差。
也就是说这个建奴大酋在宁乡海军舰炮的前几轮齐射中,就死在重炮的轰击下。
实际上,在冷热兵器的过渡时代,6军作战还习惯排着整齐的队型向前推进,没有丝毫的防炮意识。到拿破伦战争时期,随着大炮的威力进一步加强,大家才意识到大炮乃是决定一场战争的重要因素。于是,部队的队型开始稀疏起来,变成线形阵,并出现了以炮制炮的战术。
一个大军团,通常都由骑兵、步兵、火枪兵、炮兵组成,部队开始集成化。当然,当时的6军炮的威力根本就不能同舰炮相比,在战场上的杀伤力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到后来,随着新式火药的出现,随着后装枪的普及,人海战术几乎等于自杀。于是,散兵线阵线开始出现。再后来,重机枪出现在战场让骑兵退出历史舞台,战争形式也同排队冲锋变成了堑壕战。
因此,每当一种新式兵器出现必然会催生新的战法,进而改变战争形态。
宁乡海军这次以舰炮压制岸上6军集团冲锋乃是古人见所未见的新战法,建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强大的火力,一触即溃也不令人意外。武器战法的代差,在战场上就是一种叫人绝望的距离,不是人数和士兵的勇气所能弥补的。孙元这一手,简直就是欺负人。
当然,这种沉重的舰炮是不可能移到6地上去的,宁乡军6军最大的火炮也不过是八磅拿破伦青铜炮,就这口径,部队还反映说实在太笨重,移动实在不便。因此,6军装备最多的还是四磅炮。
李明远亲眼看到拜尹图被一颗重炮炮弹直接砸在头上,被炸成了碎片。即便隔了老远,他还是被强大的气浪推得腾空而起,等到自己落地,才现一条腿已经不知去向,估计是被一颗弹丸切掉。
说来也怪,并不觉得疼,而且,断腿的地方也没有流血,估计血管伤口处什么的已经被灼热的弹丸瞬间烧得凝结了。
再定睛看过去,先前拜尹图那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心,圆心之中全是碎肉,简看不到一具囫囵完整的人马尸。
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用一根布带子系住断腿,李明远朝前先前拜尹图所战立的地方爬去。他知自己以自己的伤势已经不可能从这乱成一团的战场上逃生,要想活,只能先弄点有价值的东西,希望等下落到敌人手中能够因此而保住一条小命。
能够做汉奸的人大凡脑子都非常够用,在一团碎肉中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只手。这之手上有一枚青玉板指,正是拜尹图之物。
果然,在听说拜尹图已死之后,高杰知道事关重大,就将他交给邢氏,这才让李明远逃得一命。
……
“拜尹图死了!”
“拜尹图死了!”
到处都是秦军的呐喊声,这一片呐喊加了清军的崩溃度。
拜尹图被大炮炸死不要紧,随他一起化为齑粉的还有中军帅旗和整个指挥系统。
没有了指挥,又被海军用恐怖的炮火覆盖,建奴大军顿时变成了一群无头苍蝇,芭着在瓜洲这片狭小的地域乱跑乱撞,死于自相践踏中的士兵比死在秦军将士刀下的人还多。
海军的火炮打得极准,每一炮下去就卷起大量的人肉碎片,在大地上搅起阵阵狂风。他海军的炮兵想打不准也难,因为不准的人都已经葬生海底了。在大洋至少,两条军舰相隔几里地用大炮对射,彼此都在高航行,海浪又在上下起伏,在他们的眼中,敌人只不过是一个小黑点,要想射中目标是如此之难。
打的仗多了,炮兵的技术也在飞快提高。
如今,建奴上万人就在前方,在海军炮手眼中,目标是如此之大,几乎就是固定不动的,如同一条浮在水面上的大鲸鱼,命中,打不中比打中还难。
这些海军也是可恶,改变了炮弹的落点,大炮一排接一排如同大扫帚一样由北向南,由西向东将建奴朝水边赶。
战场上是如此拥挤,到处都是硝烟和尘土,目不能视物,又失去了指挥。清军人潮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就这么一步一步朝长江边跑来,直到扑通扑通你掉进水里。
前面的人现脚下一凉,刚叫一声不好,可后面的人就瞬间挤了过来,四下乱冲乱撞。于是,一群又一群士兵就这么下饺子一样落水。
建奴自入关以后因此俘获了大量军资,装备极好。几乎人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铠甲,这种长可及膝的棉甲一见水,就变成铁秤砣。很多清军士兵甚至连叫都没有叫上一声沉入水底,几百人就这么刹那间在湍急的长江水中消失不见。
见前面的同伴落水,后面的建奴大概以为这也是一条逃生通道,都同时争先恐后地跳下水去。背后是火海和追兵,再迟,也是一个死字。
满清虽然是渔猎民族,水性不错,可大家身上都穿着厚实的盔甲,一入水,又如何浮得起来。更何况,军中占绝大多数的汉军都是北方人,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水,被人直接挤兑下水去,显然是活不成了。
高杰已经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累,而是彻底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他为人凶残,性格刚强,一辈子在修罗场上打滚,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
可以前打仗的时候,多是同李自成的闯军交手,战争的烈度也不大。因为,双方的军队只要一打得不顺,立即就回逃走。像今天这种几乎将部队都打光,伤亡达到五成的战斗从来没有经历过。
而且,如此连天的横飞的血肉,已经过他对战争残酷性的认识。
眼前,成千上万的人层层叠叠在江水上载沉载浮,如同一片即将干涸的泥塘里的鱼群扑腾中,跳跃着,垂死挣扎着。密密麻麻,浮了一大片。
可怕的是,后面的清军士兵明知道前面凶险万状,还是前赴后继地朝前面涌来,身不由己地从河岸上倾泻而下。
高杰的头皮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一片懵懂,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远方已经变成一锅人肉汤的大江。
即便如此,宁乡海军还不肯罢休,大炮开始对着水面轰击,一根根白色的水柱腾起,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白亮的森林。
接着,连绵不绝的诡异的“咻咻”声破空而起,几乎从所有的军舰上都有无数细密的烟道轨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枚枚三尺来长的的古怪兵器落进水中,出咚咚的爆炸声。
这有是一片铁与火的覆盖。
“哇”有响亮的呕吐声传来,高杰回头看去,却看到儿子在马上正佝偻着细小的腰杆大口吐着酸水。
高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心:“这就是战争,你要坚强!”
这是战争吗,怎么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
高杰心中一阵迷茫,他感觉自己同孙元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宁乡军的战法,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懂了。
这个时候,有亲卫叫道:“炮停了,炮停了!”
高杰定睛朝江心看去,宁乡海军的大舰同时停止了闪烁的火光,在弥漫的硝烟中,一面又一面白帆开始升起来。已经有动作快的小船开始朝大江上游缓缓移动,战斗结束了。
海军的战斗结束了,秦军的战斗也结束了。
高杰振奋起精神,大吼:“传我命令,歼灭最后的残敌,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