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军溃了,溃了……魔鬼,魔鬼,宁乡军就是魔鬼!”孔兆跪在阿济格面前不住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混帐东西,你也有脸回来,怎么不去死!”阿济格大喝一声,一脚踢在孔兆的下巴上。
一千多人马竟然就这么被人打败了,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冷透了心,哪里还有刚才的志得意满?
人体的下巴有一根大神经连接小脑,掌握平衡。吃了这一脚,孔兆只感觉身体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
“混帐东西,狗奴才,你还我阿山将军!”
“贱奴才,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好意思回来?”
其他几个清军将领同时冲了上去,对着孔兆就是一阵雨点般的蹬踏。
阿山乃是建州老人,当年随着老汗王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勋,在军中威望颇高。且,为人豪爽,与众将关系密切。
听到他的死讯,众人都红了眼睛。
孔兆被踢得不住惨叫,他只能蜷缩着身子,用手紧紧地抱着头:“各位爷,各位爷,饶命饶命啊!看在我叔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
“饶命?你叔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汉狗,是我们满州人的奴才!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叔叔在这里,咱们一样打!”有人大声怒吼。
确实,如今的情形,就算是孔有德在这里,他们也一样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孔有德在清朝的官职虽高,可大伙儿却并不将他当回事。想当年,孔有德随满州大军征讨金州的时候,手下汉军吃了败仗,不一样被几个贝勒打得满脸青肿。也就皇帝把他当成宝贝,我呸,汉狗终归是汉狗,算个东西!
“说谎,说谎,阿山将军怎么可能死在两千汉狗手中?别说两千,就算是两万,我两千满州勇士也能从容将之击溃。一定是你手下的汉军旗反水,害了阿山将军。”
“对对对,肯定是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兆,你这条狗。竟敢大言欺人。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军队,怎么可能那样打仗。”
听到这句话,阿济格心中突然一动,大喝一声:“住手!”
毕竟是阿新觉罗家的人,毕竟是清朝的亲王,满州的十二贝勒,听到阿济格这一声吼,众人这才悻悻地停了手。
阿济格:“孔兆,你站起来回话。”
“是,贝勒爷。”孔兆呻吟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口,就吐出两枚门牙。
再看他,一张脸已经肿得想个面馒头,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隙,口鼻间皆有血流出来。
阿济格想了想,收束起心头的愤怒和厌恶:“孔兆,我且问你。你说,那什么宁乡军所使的都是长矛和火枪。长矛在前,火枪手列于长矛手之后。”
“对,我军进攻的时候,宁乡军先用火枪齐射,将我军阵势扰乱。”
“住口,汉狗的火枪不过是大炮仗,管得了什么用?”一个将军厉声呵斥。
孔兆畏惧地缩了缩头,讷讷道:“可是,宁乡军的火器真的好生犀利啊,只要被射中,就是一个大洞,只能躺下等死。”
阿济格朝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下来,接着道:“孔兆,你继续说下去,说说明军的战法。”如今的满清,国势和军力正处于上升期。对于新鲜战法,几个统军大将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且,也都如饥似渴地阅读汉家书籍,学习汉人兵法。
所以,后世有一种说法:清兵是靠着半部三国演义打下中国的。
看阿济格神色缓和下来,孔兆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已经粘满血的脸,又详细地将那一战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阿济格听得很认真,对于宁乡军的战法也有着浓厚的兴趣。等孔兆说完,他还提了几个问题。
孔兆本不通军略,自然看不出宁乡军战法的神奇之处,只按照自己所观察的那样,有什回答什么。
“这么说了,即便是我满州的精锐刀盾手,在宁乡军的长矛阵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阿济格不敢置信地摸了一下胡须。
孔兆身子一颤,呢喃道:“魔鬼,魔鬼……真的是没有还手之力啊,我满州勇士就好象是三岁孩童一样,冲上去,一个照面就被人瞬间杀了。”
“混帐东西,定然是你自己害怕受十二贝勒的军法,故意将敌人夸大了十倍!”一个满清将军又大声呵斥起来。
“奴才如何敢哄骗各位爷。”孔兆惊得脸都白了,一缩脖子,小声道:“盾牌又如何,人家一枪射来就打穿了。而且……而且,就算被被火铳击中,可敌人长矛刺来,你招架住一支,另外一支就从缝隙里刺过来……”
“等等,让我想想。”阿济格打断他们的话,抽出一把来。
看到刀子,孔兆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还好阿济格子好象也没心思要寻他的麻烦,只用那把在脚下的青砖上画起来阵图来。
其他几个清朝将领也围了上去,一边看,一边小声议论起来。
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宁乡军这长矛方阵有什么出奇之处,也弄不明白怎么精锐的满州勇士冲上去,怎么就能被敌人瞬间刺死。
突然,阿济格一拍大腿:“我知道宁乡军是哪支部队了,前一段时间明朝大军不是在滁州和农民军作战吗?据说,当时南京军和天雄军已经败了,就是宁乡军依靠区区两千人稳住了阵脚,以一军之力将三十万农民军击溃。后来就连闯王高迎祥也被宁乡军大将设计活捉,这个孙元端的好生了得。”
“恩,十二贝勒不说还好,一说,末将倒是想起有这么一件事来。”一个清将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农民军,不过是一群叫花子和流民而已,就算人数再多,也就是一群两脚羊罢了。打败这么一群废物,算不得本事。换成末将,给我一百建州勇士,就能在滁州战场上杀他一个七进七出。”
“对啊,换成咱们,只怕所立的功劳更大。汉狗的边军已是如此不堪,更别说农民军了。”众满清大将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一百人马?”阿济格突然冷笑一声:“给你们一百人马又能如何,阿山手头不就有一百建州勇士,外带五十蒙古轻骑,将近一千汉军,不也被那孙元割下脑袋来了?”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这才想起阿山将军的死讯,同时闭上嘴,捏紧了拳头。
阿济格将收回鞘中,拍拍手站起来,道:“这个孙元的长矛方阵究竟有什么奥妙,一时间我也看不出端倪。不过,不得不承认,此人倒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如果他这套阵法推广开来,又或者找到了对付咱们建州勇士的法子,日后咱们可有大麻烦了。”
“堂堂一百建州勇士,一个冲锋就全没了。而且,据孔兆所说,宁乡军还没有任何伤亡。”阿济格一脸的深思:“这事已经有些不寻常了……而且,宁乡军的军纪也异常严明,刚才孔兆不是说过,他们在我军箭雨的覆盖下依旧阵型不乱,整齐地冲锋,已有我建州精锐白甲的敢死气概。至于我建阿山为什么败,或许,还真是因为宁乡军的火器犀利吧!回去之后,将这事情好好同孔有德将军书说说,问他明军的火器中是否有这种威力强大鸟枪。”
孔兆连连点头,讨好地说:“末将军回辽东之后,定将此战从头到尾禀告叔父,然后让他过来回十二贝勒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鳌拜突然大喝一声:“十二贝勒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宁乡军究竟使的是什么妖法,咱们同他打上一场不就清楚了。”
阿济格心中一动,可接下来却摇了摇头:“去打上一场?我军大部已经越过长城,十万人马调动起来何等麻烦,就为了一支两千人的宁乡军,笑话了。”
确实,如今建州大军汇集到冷口长城一带,距离固安已经四五百里之遥。而且,大军调动,需斥候侦探、前锋开道,大军每日走多少路,再何地扎营,后勤如何保障都是一件异常麻烦的事情。
虽然对那支所谓的宁乡军产生了极大兴趣,可身为一军统帅,却行不得快意之事。再说,他也不是个能够耐得住烦的人,一想到大军又要调头南下,就头大如斗。
鳌拜喝道:“也用不了那么多人马,十二贝勒你给我两千人马。鳌拜立即率军星夜急驰,用不了三五日就能将那什么孙元的头颅给你提来。十二贝勒若想亲眼见见那宁乡军的战法,也可亲自带队。”
“是啊,要不,咱们也一道过去,亲眼看看被孔兆这奴才夸上天去的宁乡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几个清朝将领也激动地同声鼓噪起来。
阿济格心中也是大动,对于新战法,他有这常人无法理解的嗜好,鳌拜这个提议正对了他的心思。
可是,身为大军统帅,这事却是干不得的。如今,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带着大军和这次抢劫的战果还朝。去年辽东和蒙古受了很重要雪灾,牲口冻死无数,土地也减产得厉害。今年各部各家要想平安渡口即将到来的冬季,还指望自己呢!
如今,他却要带这一支轻军再次难下,就为了同一个叫孙元的明将面对面较一长短,传回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大哥皇太极性子好,或许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若是换成父汗在世时,我还不被他给抽死。
想到这里,阿济格笑了笑:“算了,不用特意去寻那孙元的晦气,大军尽快过长城北返吧!”
鳌拜还有些不甘心:“十二贝勒,难道阿山将军就这么白死了吗?”说话中,铁甲上的雨滴滚落了一地。
“是啊,十二贝勒,这仇不能不报。”
阿济格:“执行将令吧,你们也不用担心,要报仇,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不是以后再不回来了。”
是啊,如今的辽东越来越冷,随着个部人口的增加,土地里的产出已经不敷使用。未来,满蒙个部要想活下去,南下打草谷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而且,皇帝……好象有更大的雄心,否则,他也不可能开国建元。
回头看了看雨中苍茫的群山和已经残破得不足以作为屏障的冷口长城,阿济格突然明白,皇帝这是看上了长城以南的花花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