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里孟良才依然在府衙里上差,并不在孟府中。
孟环因着孟良才托小厮先行提回府的食盒大受打击,已在自个院里闺房抹小眼泪抹了小半个时辰。
所以玉拾与连城到孟府的时候,只有孟军出来待客,见玉拾行色匆匆,他不禁有些不好的念头。
待玉拾在待客的厅堂里坐下,孟军便皱起了眉头,忧心问道:
“玉表弟这般急着前来,可是父亲刚刚答应不休弃母亲的事情又有了变化?”
送食盒回来的小厮是自小跟在孟良才身边的,有几分体面,孟良才也信得过他,于是送食盒的同时,孟良才也托他给孟军一句明确的话——不休妻了。
可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玉拾便急争找上门来了?
孟军第一个念头不由就想到这事情的变卦上来,又想起他足足给孟环开导解说了两刻多钟,才让孟环明白过来,她高攀不起玉家这个表弟。
这不,孟环的大丫寰刚才还来给他禀告,说小姐还在哭着,眼睛都给哭肿了。
玉拾一上门,孟军赶紧就让前院所有的人紧闭嘴巴,谁要敢让后院的孟环知道玉拾到府来一事,传给孟环晓得,他必然将谁给发卖出来,不是家生子,也得吃板子一顿胖揍,再鲜血淋漓地抛出孟府,永不录用。
这样的狠话一传令下去,玉拾与连城到孟府前院花厅的这一小刻钟,孟府里的下人们愣是大气不敢出,连步伐都没移动过,就怕后院小姐突然不知什么风吹到知道了,他们谁移动过半步,即便没通过风,谁也得去背那个黑锅!
想想,都觉得如同六月雪般的冤枉!
玉拾心中想着姚美伶的事情,食盒一事早让抛之脑后,自是不关心孟环的事情,只是觉得再进孟府,孟院前院里的奴仆个个像是绷紧了弦要大战一番似的,不禁先问了句:
“孟表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
说话间,玉拾瞧向花厅里外侍候着的几个丫寰小厮。
孟军没想到玉拾的目光如此敏锐,顺着玉拾的目光去瞧,半会才反应过来玉拾指的是什么事,苦笑道:
“小环不懂事,还请玉表弟多多包涵!”
提到孟环,玉拾多少有点明白过来,不理会连城一副“我就知道把食盒冒然送回来,必是这个结果”的模样,回着孟军先前的问话:
“孟表哥也不必担心,孟表妹年岁尚小,许多事情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至于姨父与姨母的事情,姨父已然答应我,不会再提休妻一事,孟表哥这一点,也尽可放心!”
孟军听后松了一口气,紧绷着坐在圈椅里的身体一下子放松,背轻轻靠向椅背:
“这就好,那玉表弟这会前来,可是为了什么急事?”
玉拾问:“姨母不在府里,可是去了哪儿?”
孟军有些愣,心说就为了问这个?
不过既然玉拾特意再次上门来问,应当也非是小事。
想到这里,孟军又端正了坐姿,赶紧回道:
“母亲在申时初便让汪府来人请过府去看戏,说是汪大夫人与汪二奶奶招了南黎府最有名的戏班子进府搭台唱戏,又听闻母亲是个爱看戏的,故而让人来请,那来请母亲过府的顾妈妈还是汪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顾泠的管事妈妈?
那就是当年顾泠陪嫁过汪家时所带的陪嫁四大丫寰之一,只不过现如今四人只余下一人。
能从四人当中脱颖而出,服侍于顾泠左右至今,其心智手段自是不可小瞧。
得顾泠倚重,又是个能人,这样在南黎汪府极有地位的管事妈妈居然亲自上孟府来请她姨母过府看戏,可见汪海是下了重本的,也是势在必得!
就不知汪大夫人顾泠到底知道汪海的事情多少,又或者汪海不过是汪府中浮于水面的浮萍罢了,真正会拖人缠人至死的水草还隐在水下某处,正饲机跳起。
利用姨母拖住她牵制她,无非是想对付罗恭。
可即便明知这一点,她却还是只能亲自走一趟汪府,而无法狠下心肠赶到罗恭身边去。
汪海所谋大概不会小,利用美色想要达到的目的,到底会是什么?
可不管如今,她不管汪海有什么目的,他都不该利用伤害到她身边的人!
倘若姨母无事便罢,倘若有事,她玉面千户的手段可不管是明是暗,是正大还是耍阴的,她必然得让汪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拾神色微愠,霍然起身道:
“孟表哥这会便与我走一趟汪府!”
孟军也起了身,却是一脸不解:
“玉表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拾道:“孟表哥应当是知道我此次到南黎府来,主要是为了彻查铜钱知县案而来。”
孟军点头:“这个我自然晓得。”
可他不明白,这与他母亲去汪府看戏有什么关系?
玉拾却没想说太多的意思,只淡淡提点道:
“孟表哥只要知道这一点,还有我绝然不会让谁伤害姨母这一点便是,其他的,孟表哥就不要问了,总归是皇命,有些事情我不必多说,孟表哥知道多了,对孟表哥也没好处!”
这话,孟军听明白了。
他虽只是个秀才,离入官场还远得很。
但父亲乃一府知府,且多次调任外放,他自小跟着看着,多少知道一些官场上的黑幕。
玉拾这话无疑是在说,铜钱知县案已然查到南黎汪府头上,可这会母亲却让汪大夫人与汪二奶奶请过府看戏,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有过。
现今却在这个敏感关头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无疑不是在利用母亲身为玉拾嫡亲姨母的身份,在做见不得人的文章!
孟军紧握拳头,气得青筋直冒。
玉拾见状道:“孟表哥也不必多虑,谅他们也不敢伤害到姨母,不过是有些事情想利用姨母来牵制于我罢了。”
孟军呼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套马备车!”
孟军先出了花厅,玉拾与连城也出了花厅,往孟府的照壁走去,在照壁那里等着孟军。
连城边走边思忖了许久,到照壁处停下便道:
“大人,这汪大夫人是京中顾家长房的嫡次女,她身边的陪嫁大丫寰那都是当年顾家主母为她亲手挑选的,听说有当年有四个陪嫁大丫寰,到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成了汪大夫人身边仅有的管事妈妈,其余三个不是嫁了便是死了,其中缘由不足以外人道。
那位顾妈妈在汪府是个极有体面的管事妈妈,此番汪大夫人派出这个顾妈妈亲请孟夫人过府看戏,看来汪大夫人极为看重孟夫人,也深知孟夫人在大人心中是占了份量的,此去汪府怕是……”
玉拾哼哼道:“怕什么?她要敢伤害到我姨母,我管她是不是京中顾家外嫁的姑奶奶!”
这个她,连城当然知道玉拾是指顾泠,是汪家的大夫人:
“正大的来,大人自是无需顾忌,就怕汪家人不按明面上的来。”
玉拾还是哼哼了两声,但这回她的语气没再发冲,心中因汪家敢动到她姨母头上来牵制她的举动而气恼不已的火气下了下,沉声道:
“汪大夫人算得上一号人物,我自会小心,你也机灵点,关健时刻替我照看着点孟家表哥,我这边你不必忧心,倘若汪家人真算计到我头上,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这暗亏明亏,我都不吃!”
连城自然没担心玉拾,他也就是替姚美伶与孟军担心:
“是,大人放心,我会看好孟夫人与孟少爷的。”
套好的马车到了,孟军跟在车后到的,向玉拾与连城走近的时候,正听到连城最后的一句话:
“玉表弟也不必担心我,我虽是不才,比玉表弟相差甚远,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百户大人只管护好玉表弟便可,这期间若是家母有何状况发生,也请百户大人多多照应一番!”
说完,孟军向连城长长的一揖,表示先行谢过。
连城连忙回礼道:“孟少爷不必客气,大人的吩咐,我自会做到。”
玉拾先上的马车,再招呼礼来礼去的两个人:
“快上马车!”
连城与孟军很快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一左一右两侧,玉拾正中。
玉拾待孟军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刚才孟表哥可是先去写了拜贴,让人快马先行,送到汪府去了?”
孟军讶然:“玉表弟如何晓得?”
玉拾理所当然道:“套马备车又无需你亲自去做,但你却不和我们先到照壁等候,而是走往前院书房的方向,汪府虽不是殷国公府,真论起门第来,尚不如孟府这个知府门第,但毕竟汪家先辈功勋仍在,殷国公的老母亲也坐镇于南黎汪府,你是知府公子,是晚辈,要上门去必得先呈上拜贴,不过这拜贴也不过是个形式……”
说着,玉拾顿了一顿,看着孟军的眸色深远而幽长:
“表哥做得很好。”
没个孟字,直接叫上一声表哥,这让孟军心中猛地一跳。
这会他才想起来他这个玉家表弟并非寻常军户子弟,而是靠着自已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锦衣卫千户之位的有真本事的人,而他在苍促慌忙之间,已然露了些许端倪。
之前特意安排在小园一会之事,不知这个玉家表弟是否可瞧出了什么?
他特意的藏拙是不是被识破了?
孟军努力视略掉玉拾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的无形压力,暗压下心中不停翻滚的燥动,力持语调平静道:
“这都是我身为知府之子该想到的,也是我该做到的。”
玉拾听后,没一会儿便收回了如同紧钉在孟军身上的迫人目光,转对连城道:
“转入甘落街前有个拐角,左拐角的胡同叫甘落胡同,那里有一家小医馆叫柴家医院,你去那里请个大夫回孟府去,就说孟小姐得了急病,病得甚重,重到不惜花上重金,也得即刻请了柴大夫过府看看。”
玉拾未在孟军身上再做纠缠,这让他暗下松了好几口气。
可一听这话,他又是一怔。
连城也是微愣。
尔后两人方都明白了过来,玉拾这是想让孟军请姚美伶归府师出有名。
连城果然在转入甘落街前跳下马车,往甘落胡同里的柴家医馆跑去。
也无需玉拾再交代他什么,毕竟跟在玉拾身边那么久了,玉拾这话想让他怎么做,他心中早已有数。
马车很快又缓缓起先,孟军叹道:
“还是玉表弟还得周到!”
玉拾道:“姨母让汪大夫人、汪二奶奶请过府看戏,这其实没什么不妥,即便真的什么不妥,那也是暗下的,明面上丝毫不露半点破绽,孟表哥这般前去,倘若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怕是诸多阻碍,多生事端。”
倘若放在平日里,玉拾倒是不介意陪着汪家人好好地玩玩。
但这会不行,罗恭还在被人算计着,虽然她并不怎么担心,可也不能放任不管。
还是将汪府的麻烦早些了断,她好快些回到罗恭身边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算计法。
玉拾这边心里暗忖,那边孟军也是在心中将玉拾的话拆开了再组,组合了再拆开。
他明白玉拾要孟环病了,还病得挺重的缘由。
因为只有如此,那么在他请母亲即刻起程归府之际便是顺理成章,汪家人无论是谁,也没有再强留母亲的道理。
这个浅显道理,他是想通了。
可其中还有许多事情,他却是还未想通。
只是他见连城却是全然的明白,并未有想问一问玉拾的念头。
起先他忍着,想着连城能想到的关健,大概只要他再费上些时间便也能想通了。
可马车行进甘落街,眼见南黎汪府就快到了,他还是未能想出其中关健来,孟军急了:
“玉表弟,我不明白你不是初来南黎府的么?”
玉拾轻嗯一声,点下头。
孟军问:“那玉表弟怎么知道那甘落胡同里有家医术精堪的医馆?还指定了柴大夫?”
玉拾见孟军自连城下了马车,他便一直欲言又止,一副想不通又不想即刻问她的矛盾模样,正好奇她这个孟家表哥到底是纠结什么,不想他竟是想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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