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用那种患了胃下垂的议员在做国会答辩一样阴郁的声音说话了。都和你说多少遍了,看问题的态度不要总是那么消极。”
“可是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也没法积极思考吧。话说回来,学长今早给我表妹打过电话?”
“哦,你说小左枝是吗?”
“还小左枝,能别这么凑近乎吗?”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我叫她什么?”
“你找她有什么事?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我说你烦不烦呀,给你表妹打个电话而已,不要啰唆个没完啦。你是不准女儿晚上出门的老父亲吗?只不过是有点事要问她而已。”
“你问了什么?”
“啰不啰唆啊你,我问得很多啦,总之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而且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无论谈论什么都那样纯粹而率真,与某个自卑又别扭的家伙真是截然不同。”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行啦,别闹了。听你说这些闹别扭的话,还以为你打算找根绳子上吊呢。对了成一,听说你今天请假了。”
“是啊。”
“这怎么行,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还随便翘班。”
你还有资格说我吗——成一不禁心想。但他知道如果说了这一句话,一定会引来对方的十多句还击,于是便放弃了。
“然后呢,明天去上班吗?”
“嗯,当然了。”
“好,那就明天晚上六点新宿见面。到时候可别用加班这种小家子气的理由放我鸽子啊?老老实实准时下班过来。知道纪伊国屋书店后面一家叫作‘toreno’的咖啡馆吗?明天我们在那碰头。我和那个人约好七点见面,见面之前我先仔细听你讲讲昨晚发生的事。啊,还有尾款?无所谓,随便给点就行。那就给我够三个人在居酒屋喝一顿的钱吧。”
“喂,等等,你说什么?你那边还有别人?为什么连我都要过去?”成一不满地说。
对方大声喊道:“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东奔西跑了一整天啊,还不是为了发生在你家的那点事?我为了这个才找好时间约你出来,还要花那么多功夫的——真是不知好歹。记得按我说的做啊,算我求你了——记住了吧,明天六点,可别迟到了。”
“那个……学长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吗?”
“忙什么?”
“就是那个恐龙化石什么的。”
“我告诉你小子……”猫丸说着,音调突然低沉下来,“今后在我面前,连个‘恐龙’的‘恐’字也不要提,要是敢提我就跟你没完。”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猫丸似乎是在威胁他。与表情一样,猫丸的声线也非常丰富,而他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凶巴巴的。
“我知道了……非常抱歉。”
总之还是先向他道歉吧。
“好的,那明天见,可别迟到了啊。”
“等下,到底要见谁啊……”
猫丸没听成一最后说的,而是直接挂了电话。成一沮丧地将话筒放回原位,心里想着——真搞不懂这位学长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六点,那个让人搞不懂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男人准时走进了店门。
在此之前,成一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新宿下午六点的咖啡馆里显得异常空旷。不知是因为这里的咖啡像青汁一样苦涩,还是因为那扇橙色的树脂店门太过老土,又或是因为店里的木纹壁纸沾满污点,灯光也显得暗淡而昏黄。就这家店的店面而言,任何一处要素都不像能吸引时尚的年轻情侣进店消费的样子——甚至其他类型的顾客也会对这里敬而远之。这不禁让人产生怀疑——这家店真的打算认真做生意吗?店员只有一个冷漠的年轻男子,店里的客人也很少。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分疲惫,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张大嘴巴趴在桌子上睡觉。在猫丸进来前,成一一直觉得心情不太舒畅。所以当见到猫丸穿着那件熟悉的松垮垮的黑色外套推开橙色的树脂店门时,成一略微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原本对猫丸的不满之情也瞬间消了一大半。如果他是提前算计好这些,才约成一在这里见面的,那就真可谓老奸巨猾了。事实上,成一担心他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猫丸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成一走来。接着他甩了甩垂至眉梢的刘海,让自己瘦小的身躯坐在椅子上。
“说吧,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听说那个灵媒师大叔死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随意打了声招呼并急急忙忙点完单后,猫丸立刻兴冲冲地掏出一根香烟,探着身子向成一问道。
“光看报纸没法了解具体情况,搞得我怪心急的……然后呢?案子是在降灵会举行到正当中时发生的?”
“嗯……算是吧。”
成一对他那副兴奋劲儿有点吃不消。
“还什么正当中,说的好像电影的高潮一样。”
“喔喔喔,这可真了不得。然后呢,那场降灵会是什么形式的?不,等等,冷静一下,先别着急,从最开始说起,最开始的地方……我想想,就从灵媒师大叔来到你家开始说起吧。不要急,慢慢讲。”
猫丸催促着,那双幼猫般的双眼瞪得更大。这个人纯粹只是想不负责任地听些自己感兴趣的故事而已吧——成一心里嘀咕着,随即讲起了事件的经过。因为要是不满足猫丸的要求,过后他一定会缠着自己啰唆个没完。
不过一旦开口,整件事情的经过就脱口而出,毕竟昨晚在警察面前已经讲过许多遍了。
为了防止以后被他骚扰,成一详细地讲述了事件的经过,一直讲到猫丸满意为止。即便如此,猫丸还是在成一说话时插嘴询问了许多案件的细枝末节,以至于一些内容重复了许多遍,例如大内山他们在会客室里滔滔不绝的演说、慈云斋的自吹自擂,以及成一在一片漆黑中的个人感受……
把一切都讲完后,成一的喉咙已经干渴难忍。
他将杯里已经半温的水一饮而尽,稍微休息后向猫丸望去。
有点奇怪。
猫丸目光涣散,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发着呆。在他纤细的手指间,香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但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打个比方的话,他现在简直就像一只生来第一次见到下雪,茫然地眺望着窗外景色的幼猫。松软的刘海软塌塌地垂在前额,他的那张娃娃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惊愕——那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学长……你怎么了?”
即使成一疑惑地开口询问,也不见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珠转动分毫。
“我说……猫丸学长,你哪儿不舒服吗?”
成一已经开始认真担心起他是不是有突发性痴呆症之类的问题了。看样子他的脑回路果然与普通人相去甚远。而这种性格发展下去,终于使他病入膏肓了吗?要是一直这样反常下去,干脆就丢下他自己回去好了……
“哇!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