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邦的赵王府之行,逼得张敖退了公主的亲事儿,眼见得对匈奴和亲的事儿已经是万事俱备,刘邦便特使刘敬出雁门关去匈奴提亲,急嫁公主刘乐,并议定公主名号鲁元。与此同时,皇后吕雉可是一刻也没闲下来,以她的心性,她哪会甘心自己的女儿远嫁匈奴,可能一生再也不得见面的残酷事实。终于,吕后使出了一招惊天辣手,改变了和亲格局,同时顺手震慑宫中异己,彰显一把裙钗压台的铁腕魄力,这又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汉匈平城之战以后,匈奴退兵代谷之外,冒顿驻跸藿人城,作为匈奴南部的临时都城,一时间也没有大规模来犯,局势暂时就控制住了。转眼间就到了仲冬天气,朔风吹动彤云,那雪找雪伙伴儿,一场压一场,让京城洛阳门户积尺,粉妆素裹,洛阳南宫和北宫之间的御花园里可是到了梅花盛开的节气。这一日,吕后下了花帖,依照当时的习俗,传承秦以来的宫闱规矩,宫苑每到四季花季,由皇后母仪提头,召集宫中嫔妃和宫人,以及皇族和后族女子,云集宫中游园赏花,拼斗风貌才艺,最后定出四季花神两名。此时是冬季,是梅花值季,所以要在夫人嫔妃中的评定出来梅花主一名,待字闺中的未嫁处子评定梅花花魁一名。但皇后因是主持,所以不在其列,评定结果出来之后,由皇帝、皇后亲自赏赐宝物名号,这是当时女界的盛事儿,也是每一个自负美貌才德的名媛淑女孜孜以求的目标。
这一届百美争夺梅花主花魁,是刘邦称帝以来汉的第一次,所以吕后主持得很用心。这场活动的内容先是所有参与的女子,尽数盛装争夺衣装冠裳的名次;其次是粉妆装扮,争夺相貌气质的名次;最后一个环节是争夺才艺品德。到了赏梅的这一日,正好天降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汉宫诸夫人如戚夫人、赵子儿、石夫人、傅夫人和公主鲁元,宗族刘泽之女刘绫,刘贾之女刘雪芙等等,万紫千红地持有吕后所颁发的花帖应召而来。她们在御花园白雪中一个个貂裘裙袄,张着五彩缤纷的油布伞,身被霓裳大氅,在侍女的拥簇下,逶迤游历在盛开的梅花园中。好美景,天上飞雪如同白玉蜂群正闹,片片点点点透梅花丛中,雪地上五色梅花林笑语喧哗。上午,直到玩雪顽累了,回到暖阁,吕后赐宴,大家同乐,或歌舞,或剑舞,争妍斗艳。
最后到了评定梅花主花魁关键时候了,吕后命宫人拿来数十个玉壶,放在一个台上,每个玉壶贴上参与者的名字,然后垂下遮蔽这个台四周的猩红色帷帐,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再给每一人发珍珠一粒,让大家一个个依次走进去,心中觉得谁是花魁,就把提前发给自己的这一粒珍珠,投入贴着谁名字的玉壶中,然后由吕后亲自当众点出谁的珠子的数量多,谁就是这届梅花主人、花魁,所以不存在胁迫谁,也没有舞弊。
玉壶投珠完毕后,就在万众期待之中,吕后令人打开帷幕,亲自上台开始数珠子公布结果,一番操作下来,最后,她宣布道:“今日宫闱盛事,诸女眷踏雪寻梅,云集洛阳宫中,各献才艺,本后通过玉壶投珠,定得这届梅花主人珠子最多是戚夫人戚懿,花魁是荆王刘贾之女刘雪芙和营陵侯刘泽之女刘绫,两人的玉壶里的珠子一样多,可是,这名次不能一样并列,少女组的梅花花魁只能一人,这可怎么办呢?”
刘雪芙马上就出来叫板道:“皇后娘娘,花魁必得名副其实,雪芙愿意和绫妹妹再竞技一场,由众人议定输赢,你看好不好?”吕后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你二人同台竞技,歌舞一曲。”于是,这刘绫、刘雪芙同上台来,在鼓乐管弦声中,轻歌曼舞《关雎》一曲,两人歌喉一发,响遏行云,绕梁三日,歌曰: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两人舞姿翩翩,不分伯仲,看得得大家眼花了。最后,一曲终了,吕后端坐挠头道:“哎呀,依照本后看来,这还是没有高低之分啊,这可怎么办?”一边的戚夫人进言道:“先前是由大家为两人玉壶投珠,不分伯仲,皇后天下母仪也,这一回应该由皇后做主定一个花魁了。”吕后道:“妹妹的话虽是有道理,只是本后实在难以取舍,这花魁没有也罢了。”
这时,刘雪芙上前,盈盈一拜,道:“皇后,我和绫妹妹虽然难分伯仲,但是有一点我早就胜过了,那就是我事事主动,落落大方,绝没有一丝拘禁木讷。”吕后看了刘绫一眼,看得她脸也红了,她辩解道:“我只是不炫耀自己,难道不好么?”刘雪芙道:“当然不好,妹妹事前不言,事后言怨,非淑女之德。”吕后听了微微颔首,道:“说得有理,本后那就定封刘雪芙为这一届梅花花魁!”吕后话音一落,众人喝彩,刘雪芙更是欢呼雀跃,喜得婆娑舞蹈,十分张扬,只有刘绫一脸幽怨,上前拜谢后惆怅退到一角。吕后道:“如此一来,这梅花主和花魁都有了,那今夜就在宫中宴乐,明早受皇帝赏赐,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儿就成圆满了。”
吕后赐午宴,散席后,天时尚早,就让诸位女眷在宫苑中自便,于是,大家三三两两,投缘者扎堆,不投缘者独处,就这么等待那一场雪夜宴桃李到来。正是乐极生悲,再说这刘绫丢了到手的花魁,心中不服,忿忿不平,自己本来意在谦虚,不曾想让人尖儿刘雪芙咄咄逼人,硬生生将属于自己的花魁强取豪夺了去,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她一个人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忍不住气血翻涌,心中一冲动,便带着自己的一群使女去找她理论,要将这理儿辩过明白。于是,她在御花园梅林雪中,专门去寻那刘雪芙,这正是天遂人愿,她终于找到了刘雪芙。
这刘雪芙因高中梅花夺魁,心中兴高采烈,因是在大内,为了自己自由自在,只带带一个随身的侍女,两个正在雪中梅林里玩的可尽兴了。突然听得一声娇斥道:“刘雪芙,你原来这里,好个梅花花魁啊?你也不客气,就不要脸争了来?你有什么才艺比我强?”刘雪芙嬉笑道:“姐姐,不强我怎么做的梅花花魁,你意思是皇后不明吗?”雪芙是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丫头,可是从不让人的。
刘绫一听,心里寻思,我丢了没花魁也就算了,你应对我表示不是我不如你,而是你抢走的事实,我也就不计较了。谁想到自己是来找她评理,气儿没出,反而被他更气一场,还抬出皇后来压她,让她生气加生气,都是家里的宝贝丫头,谁也忍不得,便纤眉倒竖,骂道:“你凭伶俐口舌,又争又抢,让我丢了梅花魁,全无愧疚之意,还来拿皇后的由头来压我,你以为我怕你吗?倚仗你爹是荆王,你爹比我爹官大,就来飞扬跋扈欺负我,我今天就来教训你,给我打!”刘绫手一挥,手下三四个使女,一扎裙裾,尖利的呼喊一声,校园女生暴力一样就朝她们两个扑了过去。
刘雪芙遮挡了一番,一见对手动真格的了,自己不敌,被人教练,这才慌了,急急叫道:“刘绫不要动手,是姐姐我的不对······”刘绫咬咬牙道:“迟了!”刘绫人多,将刘雪芙按倒在雪地上敲闷鼓一样痛殴。这刘雪芙有美貌才德,更是嘴巴锐利不让人,可是咋呼的人都动手能力不强,又气又急,和侍女两人竟然晕了过去。
刘绫一见出了气,赶紧招呼一群使女撒手就走,就在这时候,戚夫人的使女贾佩兰刚好经过这里,正要上前问讯救助,忽然听见一声冰冷的声音:“云儿······”佩兰听的是吕后的声音,心中一颤,赶紧退了回去,又走不脱,怕被吕后看见,那可就不好过了,急中生智就找个竹林躲了起来。这时候,东方云儿站了出来,我们前回说过,原来她是燕王臧荼妾室,因和驷均之事,坑得臧荼谋反,自己被因罪收孥,收到宫中做了吕后身边的宫人,因为她善于左右逢源,心地狠辣,故被吕后重用。现在,她听得吕后叫她,一道飞烟一样上前,吕后一脸木然,只是恨恨咬了一下唇角,云儿低头道:“娘娘,我明白了。”她敏捷地上前,朝刘雪芙扑去。
佩兰藏身在竹窠雪中,看见了惊天的一幕,吓得她差一点叫出声来,原来,云儿来到已经晕了过去的雪芙身边,伸出手指,直击她的死穴,听得晕厥中的雪芙痛苦地哼了一声,在扭曲和痉挛中不动了,分明是死了。突然,一声尖利的女声响起:“不好了,出人命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这呐喊的人正是云儿。大内廷尉、卫尉虎贲军士闻警而动,一时间,戈戟映日,大队重装甲胄踏着沉重的如雷足音而来,将御花园围定,躲在竹窠暗处的贾佩兰哪敢动,听到虎狼一样的军卒冲到了现场。又听得谒者宦官在喊:“方才是刘绫率使女数人斗殴,伤人致死······”一句话还没说完,虎贲甲士早已把刘绫等人羁押了来。
恰恰这时候,吕后假装路过现身出来,喝问:“刘绫啊,你如何敢痛下杀手,要打杀同宗的姐妹,你这如何交代?”刘绫一见出了人命,顿时吓得瘫倒在地,高叫:“皇后娘娘,因雪芙姐姐争抢夺走了我的梅花花魁,绫儿一时气愤来教训她,是无意的失手,我也未曾下杀手啊?如何就将雪芙姐姐打死了?······”吕后用哭音高叫道:“雪芙娇柔,那受得了你们群殴,如今出了人命,你叫本后如何是好?都是宗亲骨肉,手掌手背都是肉,砖有何厚?瓦有何薄?这,这······”
这时候的贾佩兰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被吕后的手腕吓得丢魂落魄,心里寻思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要不自己这小命儿就早晚不保,便静悄悄匍匐退下,蹑手蹑脚逃命回去。
此时,御史大夫周昌闻报和廷尉张苍赶了过来,看见眼前吕后正在现场,两人赶紧行礼,周昌道:“皇后,如今出了命案,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下官就要依照汉的律条,将凶手刘绫收监候审,家国有别,请皇后回避。”吕后赶紧做起好人来,水波不惊起一丝涟漪地怨道:“本来是一年一度的四季赏花盛事,谁知道如今闹出人命来,唉,都是这女孩儿小性儿,这下可好,不可收拾了,周昌,你是御史大夫,你可要好好尽你的职责,不要擅权为难刘绫,你可知道?”周昌折腰道:“皇上约法三章,臣在其位,必为其政,不敢有丝毫的玩忽,请皇后放心。”说完一挥手,大队虎贲上前就羁押了刘绫。
刘绫吓得嚎哭震天,哀求道:“皇后娘娘,你救命啊,刘绫不是有心的,刘绫不想打死雪芙姐姐,刘绫再也不想做没命的梅花花魁了,娘娘······”吕后对她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只是现在关乎命案和国法大事,任是谁也不能徇私枉法,绫儿,本宫也没办法啊······”周昌和张苍就将嚎哭震天的刘绫和它的侍女们羁押进了天牢去了。消息传到皇帝那儿,刘邦大惊,跑来骂起吕后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弄什么赏梅梅花主、花魁,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如今闹出人命来,你让我如何是好?”吕后委屈辩解道:“这都是向来的宫闱规矩,我只不过是做了皇后该做的事儿,我做错了什么?只是立法也好,执法也好,救生不救死,死者已去,再怎么样也活不回来,刘绫还是个小丫头,而这活人毕竟还是活着的好。”刘邦怒道:“好,好,好,你能是吧?等苦主刘贾和刘泽来了对质当堂,你来断谳,我正下不了台来呢。”吕后裣衽拜道:“那就谢皇上恩宠,臣妾就干预仅此一回。”刘邦急怒攻心,连连叹气,拂袖而去。
送闺女来京师的荆王刘贾听得女儿已经被人打死的噩耗飞一样赶到,在御史大夫寺,和刘泽见面,就要拼命。这时,皇帝和皇后到了,刘贾伏地大哭,哀告:“请皇上与臣做主啊,臣只有这一女,平时娇宠惯了,捧在手心害怕摔了,含在嘴里害怕融化了,平时臣不敢让他出大门,只是,接到皇后花帖,小女兴高采烈而来,臣自以为有皇帝、皇后恩宠,哪想到活鲜鲜一个人来,现在却是冰冷冷一具尸首,臣心痛啊,这叫臣如何活啊?”说完嚎啕不已。
一边刘邦哪有话说,正在尴尬之际,刘泽上前对刘贾告饶道:“大哥,小女也是无心失手,求大哥高扬贵手放过小女一命吧,他还小啊,愚弟给哥哥跪下了。”说完跪倒在刘贾面前,刘贾怒吼道:“我不能原谅你的,我家的女儿,活生生让你女儿打死了,何其凶狠啊,都到极点了,你还诡辩说是失手,你以为我耳聋眼瞎啊。那花魁不是她们两个人并列之后,皇后公正判与我女儿的吗?你女儿凭什么不服?还竟然生出杀机,这天理不容。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那约法三章,杀人者死,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为父一定为你做主,皇上,皇后,你们要秉公执法,要不然如何服天下众人啊?”听到这儿,刘邦一时没有话说,急得看了周昌一眼。周昌挺立道:“皇上,此是御史大夫寺,是天下执法的地儿,上有皇天汉律,臣必须有法必依,决不能放过杀人人犯刘绫,请皇上、皇后监督,臣要和卫尉、廷尉提堂刘绫会审。”
刘邦回道:“御史大夫说得有理,汉初立国,徇私不得,如果有法不依,汉如何立于天下?”吕后站出来道:“且慢,有法必依那是肯定的,只是,刘雪芙之死,必须要做到因果分明,一是一,二是二。这次的事儿,都是本后一手操办的,本后和在场的诸位都是目证人。雪芙当时确实也是她有过强势,语言攻击刘绫,因此引起的斗殴,御史大夫,依照律条该怎么样判啊?”一边的廷尉张苍回道:“豁免死罪,但是活罪难免,人犯收孥。”吕后说到这儿,看了一眼刘贾,道:“叔叔听我一言,本后没有私心袒护谁?雪芙已死,本后也一样心痛煎熬,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本后不发花帖,令嫒就不会来,不会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也有罪责,要治罪你们先来治罪本后吧。”刘贾听了恐惧震颤,回道:“这事儿怎么能怪皇后呢?这本来就是你疼爱小女······”刘泽道:“人的生死也有定数,走路也有跌落而亡的,皇后只是好意。”刘贾听了大呼:“你闭嘴,再说我要和你拼命。”上前就要和刘泽厮打,被周昌、张苍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