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府家宴,正堂里席开五桌,一桌是主子,两桌是此前为主人奔走的忠仆们,另有两桌专门请了此前受惊的大掌柜们。
众人济济一堂,十分热闹。
宝珠看着这架势,便知老太太要宣布了新任家主了,要不然一个家宴,用的着请这么多外人?
可惜当事人却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也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说。
但显然这在老太太全然不是问题。
今夜老太太收拾的格外精神,一扫之前的病容,看起来精神抖擞,她在袁妈妈的搀扶下落了座,照例寒暄了一番。
“今天这夜宴,一是庆贺家里平安,二来是感激此前为叶家奔走辛劳的诸位家人,三来嘛,为各位掌柜压惊。此前盐号被关,想必各位心中也都惊疑不定,所幸天佑叶家,有惊无险。不过这次叶家能临危不乱,多亏了诸位沉着以对。叶家必不负众望,以后继续将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的原则坚持到底,上忠君下利民,见利忘义之举,绝不为之!也请诸君努力,与我叶家同舟共济,叶家必不会亏待诸位的!”
虽然老太太讲了这么多,但无疑最后一句,才是众人最愿意听的话。
忠诚有时候不那么可靠,但利益绝对是驱策人心的最好利器。
老太太说完,下人和掌柜那四桌顿时欢声雷动,老太太也面带红潮,她伸手将喧嚣的气氛压了压,这才道:“今夜我还将宣布一件事情。”
众人听说,俱都专注地看着老太太,不知道她这样大张旗鼓,是要做什么?
而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叶义却一脸灰败,显然十分沮丧,廖氏虽然还不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但她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
事实证明,廖氏的直觉很准,因为老太太接下来便道:“我儿叶礼,忠厚有德,做生意的本事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我决定将叶家这一摊子事,全交到三子叶礼的手中,以后,老婆子安心在家享清福,生意上的事,便都交给三子叶礼了。望大家助我儿一臂之力,与叶家共襄盛举,同创辉煌。”
从人和掌柜们虽然心中惊诧,但却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赞扬叶礼忠厚能干、老太太教子有方、叶家后继有人,而叶礼今夜不在席中的原因,也被知情人迅速传播,到最后,大家都觉得叶礼继承家业名正言顺,心中敬服。
廖氏却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义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啊!老太太怎会将家里交到三叔的手里!
“老太太……”廖氏刚想站出来质问老太太,却不防被身旁的一只大手一把拉住,便没能站起身来。
她转头一看,只见丈夫叶义虎着一张脸,死死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廖氏虽然不服,却终究没有当众反驳出来,哼,原来这个死鬼都知道,却都瞒着她!
不行,她不服,为什么叶礼一个庶出的儿子竟能继承家业?
老太太偏心!胳膊肘往外头拐!
廖氏恨恨地腹诽不已,不等宴席结束便提前退走,叶义却不知怎的,倒是一直坐到了最后,陪着掌柜们觥筹交错,且对来敬酒的家下人也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喝得头晕目眩酩酊大醉。
宝珠忙叫人将二叔扶下去,齐氏感激的一笑。
老太太的宣告不仅震动了廖氏,也同样震动了齐氏,因为她没有想到,老太太会这么快就宣布这件事情,她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叶礼痊愈之后呢。
后来见廖氏不平,她心中也是担忧,害怕二伯二嫂两人会当场闹起来,没想到,二伯竟没有怨言。
只是,心中的不平只怕不少,廖氏担忧地看着叶义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心想清醒着的二伯还能压制心中的不满,但喝醉了可就不一定了,但她是个弟妹,眼看叶义喝醉了,也不好劝他回去。
幸好宝珠机灵。
这个念头从齐氏的脑海中升出来,她又觉得古怪,宝珠何止是机灵?
这回这事,听郎君说,都是她一力想出来做出来的,这期间耗费了多少心力,又涉及了多少人事打点,齐氏光想想,也觉得难为,但宝珠不声不响地,竟然将事情安排的这么妥当,以后,看来她得向侄女多请教了。
“三婶,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宝珠摸了摸脸颊,还以为沾了脏东西。
齐氏嫣然一笑,道:“宝丫头,我算是知道你三叔为什么敢信你了,以后啊,你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同三婶说,三婶一定都听你的。”
宝珠高兴地点点头,若三婶肯信自己,以后有什么事,倒也可以同三婶说一说了。
之后,老太太果然开始将生意逐步交到叶礼手中,只是碍于叶礼身体未愈,所以具体事务还是老太太在管。
只是半月之后,惊闻此消息的叶家大爷叶仁,突然从西北赶回来了。
然后,自然挨了老太太一顿臭骂:“畜生!当初家里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说什么等家里安定,你再回来,那我要你这畜生又有何用?!”
老太太说着,眼泪已是掉了下来:“你仓皇返回西北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老娘正经受何种煎熬?你的女儿,你的儿子,又都将面临什么?你竟谁都不顾,就这么回去了!如今西北不太平,你又舔着脸回来,畜生啊畜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孬种!你给我去祠堂中跪着,在你爹跟前好好反省!”
叶仁就这样一句话都没说,就被盛怒的叶老太太赶进了叶家祠堂,直接去跪祖宗去了。
一同回来的许氏也没落着好,老太太虽没有骂她,却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只在叶珍珠和叶新玉面前露出了笑脸,略问了几句便叫她们一道回去休息了。
许氏在老太太处没得了好脸,自然心情不爽,只是在寿宁堂中她哪敢表露出来?回了自家院子后,面对前来请安的宝珠和吴姨娘,她才露出一张冷面,对着吴姨娘讥讽道:“姨娘快请起身吧,我可不敢受你的礼了,如今你的儿子是进士,你为叶家立了这样大的功劳,我还怎么敢训你?只求姨娘以后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给我留条活路就行了。”
许氏张口就是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吴姨娘怎么敢还嘴,只得沉默地跪下了。
许氏收拾了吴姨娘,心中的气略略撒了些,目光又转向了宝珠。
对这个继女,她之前是有些疏忽了,原以为她性情乖戾,不足为惧,没想到这两年她变化巨大,如今都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宠的孙女了,听说就连老太太的心头肉程姑娘也比不过……早知如此,就该将她一起带走——在自己的手心里,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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