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这会儿没心思横生事端,也懒得理他,见他迟迟不告退,便耐着性子道:“邱掌柜有事?”
如果还听不出来宝珠话中的冷淡之意,邱世韬这些年就算是白活了。
他虽是叶家的家生子,但因生来聪慧颖悟,祖父曾是叶老太爷的心腹兼得力助手,祖母更是如今叶老太太跟前最得脸的邱妈妈,也自小顺风顺水惯了的,如今又在外头当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就不大能受气。
见宝珠言语不善,邱世韬眼中眸光一闪,笑道:“没什么,只是久未见到大姑娘来看铺子,原想着大姑娘或有差遣,这才上来给大姑娘请个安。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大姑娘,小的告退。”
宝珠点了点头,对他的殷勤和隐隐的抱怨一点儿表示也没有,邱世韬后头自称“小的”,宝珠知道他是故意的。
凭邱世韬现在的资历和地位,便是哥哥们见了他,也不会叫他自称“小的”,毕竟叶家向来厚待下人,像邱家这种“世代忠仆”,小主人们也不能随便折辱,可宝珠就是不想抚慰他……
对这种人,即便暂时动不了他,宝珠也不想姑息养奸。
邱世韬见小姑娘无动于衷,趣÷阁挺的身姿冷冷的隐有桀骜之意,显是一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得暗暗咬牙,再拜一拜便退走了。
宝珠只作不见,抬脚便进了铺子里。
此时卜沉得了消息,早已从瑞丰斋里满面带笑地迎了出来,只是宝珠冷眼看着,卜大掌柜脸上那笑颇有些应付和虚假,却没有什么惊讶。
也是,之前叫周贵来问,即便那时卜沉没发觉,这回她出门,廖氏也必定知晓,想必早就叫人过来透了气了吧。
可惜,如今的她却不是随便糊弄糊弄就能骗过去的了。
“大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府里待着闷了出来逛逛?”卜沉鼓着一双鱼泡眼弯腰笑道,态度十分谄媚,却有些过了头,看着便有几分猥琐。
宝珠也不答他,只循着记忆朝里走,卜沉一愣之后,忙上前引路:“一楼吵闹,大姑娘楼上坐,楼上坐。”#@$&
宝珠却并不听他的,只走到铺子最里面,在招呼客人的榻前坐了。
此时天色尚早,铺子里也没什么客人,那榻前桌上收拾的倒也干净,宝珠便除了帷帽,这才抬眼看着卜沉声道:“怎么,这瑞丰斋,我还来不得了?”
卜沉虽一早便得了宝珠要来的消息,可他琢磨着应也没什么事,毕竟他女儿可在大姑娘身前伺候着,若有什么大事,女儿自然会提早递了消息来,可如今只是二太太身边的人来招呼了一声,可见也不甚要紧——如今的卜沉还不知,他的好女儿昨儿就被押在雪翠轩后罩房,什么人也见不着呢。
“怎么会呢?姑娘是这瑞丰斋的东家,我这个掌柜也不过是替姑娘看着铺子罢了,姑娘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的不过是随口一说,姑娘可别放在心上。”
宝珠点了点头,脸上这才有些缓和,卜沉见状,忙道:“姑娘这伤势可要紧?之前听说姑娘遭了罪,小的就想回府去看看,可铺子里人多事忙,小的一时脱不开手,倒日日悬心。”%&(&
宝珠笑了笑道:“无妨了。”
卜沉忙道:“那就好那就好,姑娘今儿能出来了,可见无甚大碍,小的也放心多了。不过,铃儿那丫头怎么没伺候着姑娘一道出来?可是犯了什么错处?”
卜沉最后这一问纯属客套,铃儿早把这大姑娘拿住了,他还能不知道?
哪知宝珠却望定了他,忽而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道:“确是犯了错,等会儿,卜掌柜便同我一道回府,看看怎么处置吧。”
卜沉一惊,暗想铃儿那丫头到底怎么招惹大姑娘了,怎么看大姑娘这个样子,好像不能善了呢?
可自家婆娘也在府中当差,怎么就没得了信儿?
宝珠看着卜沉又是疑惑又是震惊的神色,笑了笑却不肯多说,只对着卜沉道:“卜掌柜,今天我来是查账的,你把这两年的账本都找出来,我要看。”
卜沉尚未回过神来,一听宝珠要查账,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一想账本都是提前打理好的,他又松了一口气,道:“是,小的这就叫人搬出来,不过这里地方狭小,姑娘可要在这里看?”
宝珠点了点头,道:“就在这里,不过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今儿就停业关门吧。”
此话一出,卜沉顿时心中一沉,只觉得不好,若只是查账,何须关门?怕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漏了陷,大姑娘是来跟他算账的吧?
卜沉觉得右眼皮子一阵猛跳,愣了愣后,只得赔着笑脸道:“大姑娘,这……这恐怕不妥吧,近来咱们铺子里生意可好得很,忽然关门,买主还以为咱们铺子里出了什么事呢,对名声也不利。再说,开门就赚钱,咱也没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啊!”
“是吗?”宝珠奇道:“卜掌柜,不是你说,‘铺子里生意惨淡,你每日天不亮就开门,掌灯了才关门,就这样铺子里的收益也只能勉强回本,’难道之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不,不是……”卜沉连声否认,忙道:“小的怎么敢骗姑娘?实是……实是去岁铺子里生意不好,小的每日冥思苦想,想了不少主意,这不,今天开春后,生意才慢慢有了起色……”
“是吗?”宝珠笑道:“这么说来,卜掌柜倒是殚精竭虑,为了我这铺子十分用心了?”
卜沉此时哪敢居功,忙道:“不敢不敢,这些都是小的该做的。姑娘当初肯把铺子给了小的打理,小的身受重任,怎么敢不用心呢?能当好姑娘的差,是小的的本分,小的不敢居功。”
宝珠就等他这句话,她小手一伸,“啪”的一声击在桌面,竟也颇有气势,整个瑞丰斋都为之静了一瞬,宝珠看着越发畏缩的卜沉怒道:“好一个谨守本分的忠仆!我且问你,你打理我这铺子三年来,一共赚了多少银子?你可有数?”
“这……这……”卜沉提前没准备,又受宝珠气势所慑,一时间脑海中竟空白一片,毫无头绪。
“我来告诉你吧,”宝珠直了身子,冷冷地看向卜沉道:“一共是二百五十两!承光十六年,也就是大前年是一百八十两,承光十七年是七十两,到承光十八年,就一分也无……好好的铺子,自你接手后便年年溃退,你居然还有脸跟我说本分?!”
宝珠越想越气,今日非要把这蠹虫除了不可!
“姑娘,姑娘,小的冤枉啊!”卜沉立时便跪倒在地,剖心剖肺地道:“姑娘,小的一贯对姑娘忠心耿耿,自从做了瑞丰斋的掌柜,每日里兢兢业业,铺子开门之前到,关门之后走,日日巡查各处,从未有一日偷懒,只盼着能把铺子打理好了,才不负姑娘所托。小的一片忠心,绝不敢做对不起姑娘的事,还请姑娘明鉴哪!”
卜沉这番话说完,站在宝珠身后的梅香早气得杏目溜圆,要不是姑娘吩咐过不叫她轻举妄动,她就要替姑娘狠狠地骂这刁奴一顿了,兰香也早知道了来龙去脉,看卜沉这副恬不知耻的模样,也是俏脸生寒。
“也罢,今日就叫你得个明白!”宝珠转身向兰香道:“去,把楼上的账本给我搬过来!”
兰香应了一声,出去把林老头的两个儿子叫了进来,又押了卜沉,自去楼上搬账册,
宝珠这才转向梅香道:“我之前说的,你都跟你哥哥说了吗?”
梅香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哥哥虽还没回来,但早已派了妥当人在外头守着了!”
既然如此,宝珠也不急了,喝了些茶水,便耐心地等着卜沉和账本。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兰香才带着卜沉和林氏兄弟将账本送了过来。
三年的账册,厚厚的一摞,宝珠也没说什么,按着顺序一本一本地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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