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晃十个月过去。
来年天气升温的六月份, 太宰治十五岁了。
彼此都维持着某一种势在必行的目标，减少见面的次数, 不去影响对方的生活。在生日的当天, 太宰治却得到了好心人齐木楠雄的跨界快递，一份百鬼丸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一件……女士浴衣。
浴衣针脚细密, 布料放在现代称不上多好, 但是剪裁和缝制都很用心, 体贴地考虑到了十五岁的体型。浴衣是黑底白色花纹, 与百鬼丸穿越到这个世界最开始穿的衣服很接近, 一看就知道是百鬼丸的养父亲手做给他的。
因为这件事, 太宰治被不小心看见的中原中也笑了整整一个月。
“哈哈哈哈——！我就说他怎么亲近你, 居然是把你当女孩子了！！！”
中原中也笑得张狂，拍桌子。
橘发少年由于沉浸在笑点里，不断回忆百鬼丸和太宰治的相处过程, 全然忽略了太宰治幽冷的脸色和撕掉某些任务报告的行为。
等到中原中也发现自己写的报告没了, 抱头痛哭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反正，官大一级压死人。
太宰治拿起自己的生日礼物飘然离开。
没有过多久，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紧急通讯下, 中原中也接到命令冲入了太宰治在港口黑手党的房间, 救下了“想不开”就自杀的青花鱼。把太宰治破口大骂了一顿后，中原中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离开了，重重地甩上门，他觉得对方就是在逗自己玩, 根本不可能真的去死。
事实的真相也相距不远，太宰治怎么可能会求死，他如今成为了百鬼丸的精神支柱之一，渴望活下来的那个人紧紧地抓着他，等着带他一起去追寻未来。
即便是有这样的期待，太宰治的心情还是灰暗的。
自己无法前往另一个世界。
因为“人间失格”的异能力，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无效化特征，他参与不了百鬼丸十五岁的人生，帮助不了对方，比异世界的路人还要没有价值。
路人……至少能施于援助之手，提供情报。
这一段人生的空白如鲠在喉的藏在太宰治的心中，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
以“自杀未遂”为目标，他开始不断的自杀，寻找濒死却不会死去的方法。为了不会被偶尔来见他的百鬼丸发现，太宰治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让百鬼丸安心的待在异世界寻找魔神的踪迹。
百鬼丸相信命运的威力，做什么事就全神贯注，不曾担心找不到魔神。
而太宰治——
他不相信除了百鬼丸的任何人，不相信命运，迫切地想要去百鬼丸的世界，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保护百鬼丸，减少意外的可能性。
“我一定会过去的。”
“等上两年？不可能，我用尽一切办法都会缩短时间。”
“百鬼丸……”
“不要过来看我，我不希望你在战斗中还担心我，我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会……成功的……”
夜晚，下班后的太宰治跟随森鸥外乘车回到了黑医诊所。
一切犹如往常。
只是这个“往常”里不再有百鬼丸，病房里的“双人床”变成单人床，保留了一张没有人睡的床位在墙壁边上。每当有去不了正规医院的伤患和病人想入住的时候，森鸥外都会委婉地劝走，实在不行就是交给年少的太宰治。
随着在港口黑手党学习黑暗世界的规则，太宰治的恶劣程度与日俱增，通常他不会背负人命，他在森鸥外的教导下学会了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
罪恶这种东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的干净是为了百鬼丸，不是为了那些连太宰治都恶心的人渣和败类。
擂钵街不远处的黑医诊所里。
下班后的森鸥外看着在摆弄玻璃器皿的太宰治，头都大了一圈，苦口婆心的说道：“太宰君，你把这么多种相克的药物放在一起是想制毒吗？”
太宰治无意识的搅拌了很久，听见声音就去看向玻璃器皿的“不明物”。
“一口喝下去会死吗？”
“不会。”
“为什么？森先生诊所里的药物这么差劲？？？”
“我会给你洗胃！”
森鸥外的严厉维持不了多久，双肩耸搭，发际线后退的刘海翘起一根呆毛，气弱地说道：“太宰君，不要再给我增添麻烦了，我宁愿你天天上班摸鱼，也不想经常接到你自杀的消息，阻止你自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计算错误。
原以为百鬼君回家，不养偶的太宰君会认真工作……
是他太天真了，错估了两人的感情程度和百鬼君的影响力，本性暴露的太宰君失去了“正常人”的约束，往着森鸥外不想看见的方向发展。
【太宰君不能死。】
【这枚好用的棋子，和我挑选出来的钻石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损毁。】
【港口黑手党里不能再出现新的混乱。】
【太宰君是“证人”，是我谋杀前任首领上位的共犯，我掌握着太宰君感情上的弱点，只要利用得当，太宰君完全可以被我使用一辈子。】
森鸥外把冷酷地想法隐藏在温情下，操劳过度的眼睛无精打采。
“你想要假死药，我不是不能帮你弄到……”
“没有用。”
太宰治用玻璃杯蘸取少量的液体，放到舌尖前舔了一口。白兰·杰索已经被放回了意大利，平日里与他有视屏通话，提供了不少假死药的渠道。
他尝试过了，假死药的效果难以控制，不稳定性很大。
齐木楠雄告诉他这种方法十分危险，在穿越时空中的瞬间是会接触到外界的其他能量波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受到刺激醒过来。为了增强主观能控性，太宰治试过了停止呼吸，试过了封闭大脑的思维，甚至试过了窒息的方法，他发现唯一的办法只有停止心跳后，通往脑部的血液供给停止，这段时间无效化异能力失效。
当然，他是用白兰·杰索提供的仪器进行检测的，没有经过“临床实验”，齐木楠雄压根不会认同他用自杀的方法来做实验，没准会直接告诉百鬼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太宰治怎么会甘心认命，他相信齐木楠雄也没兴趣天天看自己，在对方上课或者睡觉的期间，就是他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好时候。
“略，好难喝。”太宰治找出清水漱口，“让森先生感到头疼真是抱歉。”
“漱完口就去休息。”森鸥外走过去倒掉那一杯危险混合物。
太宰治仰起脑袋问他：“森先生不想杀掉我了吗？”
“我要杀你，有无数次机会。”森鸥外觉得自己不能再吐槽下去了，夏目老师对他的教学方法极度不满意，他也冤枉啊，太宰君从来不走寻常套路，要比太宰君更黑心才能教得了对方，“这是比喝水还容易的事情，比如我刚才不阻止你，你估计就一口灌下了毒/药吧，再比如你在港口黑手党自杀，我不管你，你便死翘翘了。”
太宰治闻言，睁着鸢色的眸子没有情绪波动，对森先生说了一句“晚安”。
然后，他莫得良心地去浴室里洗澡。
森鸥外泄气。
太宰君就是没有中也君好骗，换作中也君，估计感动到不行。
好吧，中也君不会喜欢自杀……举例不成功。
诊所的浴室很小，但是森鸥外多少是懂得享受的人，安置了一个泡澡的浴缸，这个浴缸在以前是太宰治帮助百鬼丸清理身体的地方，被他们霸占了之后，森鸥外就没有再来过，宽容地把这块小地盘送给了太宰治和百鬼丸。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快要溢出来，太宰治解开衣服和绷带，身上又增添了几道新的伤痕，没有完全愈合，在淡化了旧伤的皮肤上显眼至极。
他先在花洒下冲了一个澡，再躺到浴缸里吐了一会儿泡泡。
这个过程中他的神情没有变化，仿佛体会不到日本人喜爱泡澡的享乐之道。物质生活的好坏，周围的环境是否高档，在他的眼中都差不多，太宰治过去的家世比不上那些鼎鼎有名的富豪，但是也不会是平民，一个平民可不会在任何场所都处惊不变，视钱财如无物，小小年纪就看得透大人物的心思。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道：“还不如和百鬼丸一起流浪的生活……”
房子越大，人心越远，所幸他与百鬼丸不是那样的人。
“好无聊。”
没有百鬼丸帮自己暖床，会蹭着他。
“好烦。”
森先生的唠叨，没有意义的一通废话，要是真想帮就不会是口头教育。
“真的……好想死啊，百鬼丸。”
一事无成的自己。
异能特务科的卧底身份变成了鸡肋，只有等洗白的时候用得上，港口黑手党的工作繁忙，森先生压榨起他不留余力，给他灌输各种激发负面情绪的内容。
“灵魂变白的方法太麻烦了，我对做好事实在没有兴趣，救人和杀人在我看来没区别。”太宰治情不自禁去看自己的左手，没有绷带的手腕纤细脆弱，预感血管里流出的血是黑色的，但是上面的疤痕证明他试了好几次，嗯，血是暗红色的。
他从浴缸旁边的夹缝里取出刀片，放到眼睛前看着。
刀片反光。
上面的人影好像是略微长大了一点的自己，头发长了，婴儿肥减少了，脖子上摸不出来的喉骨也有了突起，眼神却阴暗了许多。
太宰治长得很好看，是路人第一眼就能有几分好感的美少年。
但是，他的心是冷的。
“再试一次。”
“控制心脏的停跳时间，让大脑停止思考……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然而浓稠的血流出来……
他还是好想离开这个孤独的世界，前往百鬼丸奋力拼杀的世界。若死亡可以带他穿越时空就好了，不用留下他一个人发呆……
触碰生死的边缘，他偶尔也会害怕成功了该怎么办，百鬼丸会不会伤心。太宰治控制不住地看着流逝的生命力，浴缸里的热水不够温暖，挡不住身体里不断涌出寒意，自私自利的极端念头在脑海里泛起：我为什么要为其他人活下去。
他趴在浴缸边，小声到了极点地用气音说道。
“好疼啊，百鬼丸。”
思维变缓。
心脏在可怕的控制力下失去跳动……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安静之中不断流逝。
等了好一段时间，发现太宰治有溺死在浴室里的风险，森鸥外在屡次敲门未答后，命令爱丽丝把浴室锁上的门强行打开，一大一小眼前印入大片的红色。
日常的画风顿时往凶杀案方向演变。
“艹！”
我以为你最多淹死自己，你竟然玩割腕自杀！嫌打扫卫生不难吗？
“太宰君，等你醒了就给我起来抹地！”
夏目老师。
他快要扛不住整天救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