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圣上身边的人啊,居然这么快就请来了圣上的口谕。”
感叹了一番,毛临风有些不满的看了看负责行刑的锦衣卫,如果不是这几个人只顾着虐杀老谭取乐,那刘贤现在已经变成残废了,如今当着御前太监的面儿,他们已经无法继续对刘贤下手了。
浑浑噩噩的被那群太监带走,来到了紫禁城内,穿过了一道道门洞,走过了一座座亭台,刘贤一行人在御花园中停住了脚步。
此刻,亭台中间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此人体型健硕、身穿明黄服、头戴玉冠帽,年约三十许,相貌不怒自威,他正是明朝弘治皇帝朱佑樘。
在朱佑樘身后,有四名大内高手护卫,两名宫女提着宫灯分立左右,一名老太监捧着拂尘,神情恭谦的站在朱佑樘左侧,他的右侧则站着一个威风凛凛、表情冷峻的中年锦衣卫。
毛临风等人来到亭台前,跪地高呼万岁,行完大礼,众人起身站在一旁,这时,那名老太监将一杯茶轻轻端到朱佑樘面前,轻声哭诉:“万岁,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老奴自掌管东厂以来,始终以西厂前厂公汪直为戒,为避免手下的太监们嚣张跋扈,老奴在处理东厂事物时,不敢逾越,小心谨慎,除了为万岁爷跑腿效劳之外,从不与人夺利争宠。
这些年下来,老奴落了个胆小怕事的名声,可这些流言蜚语老奴并不在乎,因为老奴心里明白,老奴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万岁爷分忧,只要能让万岁爷高兴,一切都值了。
但是老奴万万没有想到,老奴这些年的谨言慎行,居然被人当成了懦弱可欺,刚刚老奴听到手下人禀报,东厂的小李子从一处义庄内,找到了两名线人,这二人于无意中得到了徐知府一家人被追杀的内情。
见事情重大,东厂的小李子便把那两人带回东厂,想要了解其中的内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小李子问到一半时,数百名锦衣卫竟然硬闯东厂驻地,把东厂的那两个线人强行从东厂带走。
小李子本想就地抓捕那些锦衣卫,可考虑到锦衣卫是万岁爷的耳目,而东厂是万岁爷的手臂,如果我们斗起来,不论谁胜谁负,势必会让万岁爷的龙颜蒙羞,故此,小李子只能放任那些锦衣卫离去。”
当老太监说到这里时,那名中年锦衣卫急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施礼辩驳:
“启禀万岁,王公公这分明是在胡言乱语,锦衣卫确实是从东厂总部中提走了两个人,但那并不是东厂的线人,而是我锦衣卫的人。
东厂中人无缘无故将锦衣卫的人缉拿到驻地关押,欲以严刑逼供,微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岂能对此不闻不问?因此,这才命令毛临风前往东厂接人。
王公公花费巨金组建的东厂,居然连二百名锦衣卫都拦不住,担心万岁得知此事之后,责怪东厂无能,所以王公公便信口雌黄,谎称锦衣卫抢走东厂的线人,是非曲直,还请万岁爷明察。”
“牟斌,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如果眼前这二人真是你锦衣卫的人,那为什么在带他俩回锦衣卫的路上,你们严刑逼供,把年老那人虐杀而亡,将眼前这个少年打成这般摸样?
你说他是你锦衣卫的人?好啊?你可知道这二人姓何名谁吗?可否说一说他们二人在锦衣卫中的职务?咱们现场问一问这个少年如何?看他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王岳这番话一出口,牟斌顿时有些头大,望着老谭的尸体和刘贤的凄惨造型,他悄悄的怒视了毛临风一眼,牟斌掌管锦衣卫后,向来反对酷刑,看到老谭和刘贤的惨状后,他心中也是十分恼怒。
可是恼怒归恼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现在当着皇上的面儿,他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无论如何也得保住锦衣卫的颜面,因此,他虽然心里不高兴,却也只得帮毛临风兜着。
“这……”
略微思忖了一下,牟斌声音洪亮道:“启禀皇上,微臣自从掌管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之后,对内部人员管理甚严,凡是泄密者,不论他在锦衣卫中担任何职,就地斩杀,以儆效尤。
至于刚刚王公公提议现场询问少年,微臣感觉此事不妥,如果王公公现在询问少年是不是锦衣卫,他肯定会回答不是。
因为锦衣卫中除了在册的人员之外,还有一些密探,这些密探对外都有自己的掩饰身份,这二人也不例外。
一个月之前,被处决的这名锦衣卫,已经向指挥使司报备,称要将眼前这位少年引入锦衣卫,但由于该少年尚未达到进入锦衣卫的年龄,所以目前还属于预备人员,这一点,连少年自己不知道。”
听到这儿,刘贤已经隐隐猜出老太监的身份了,如果历史书上的内容没有记载错,对面那个老太监应该是东厂厂公王岳,而那个相貌堂堂的中年锦衣卫,则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了。
牟斌和王岳争执了两句,朱佑樘显得有些不耐,他扫了一眼刘贤,看到刘贤蓬头垢面,满身带血,衣服上也都是鲜血,表情十分悲伤萎靡。
朱佑樘不知道这是刘贤之前装神弄鬼时自己画弄的妆,虽然老谭的尸体已经被抬下去了,但是根据刘贤的惨样,再联想到老谭那残缺的尸体,他还以为刘贤的惨状是遭受了毛临风的酷刑所致呢:
“牟斌,朕曾对你说过多次,不要搞那些酷刑苛罚,难道你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一个孩子都能被你们打出这样?锦衣卫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微臣不敢!微臣知罪!”
听到朱佑樘语气中有些不高兴,牟斌顿时吓出一头冷汗,急忙跪地求饶。
刘贤前世从史书上得知,明孝宗朱佑樘为人宽厚,心底善良,本来他还有些不信,但是现在他相信了,看到朱佑樘在训斥牟斌,他心中一动,决定再添把火,于是他适时的躺在了地上,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摸样:“多谢皇上关心,有了皇上这句关怀,草民就算被毛指挥使给打死也值了,呜呜呜……呃……”
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刘贤竟然“呃”了一声,然后假装晕过去了。
本来朱佑樘就有些不高兴,当他看到刘贤居然被打的晕过去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阴了下来,王岳伺候皇帝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见朱佑樘露出阴沉的表情,他急忙出声:
“圣上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万岁爷,牟指挥使把这个孩子折磨成这般凄惨,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少年知道了某个不知道的秘密?依老奴之见,咱们叫太医过来看~一~看~”
“啊哦……”听到王岳要找太医给自己看病,担心露馅,正在装晕的刘贤,只得自己醒过来了。
王岳本想利用老谭的死和刘贤的伤,借题挥一下,可是没有想到,关键时候,刘贤这货居然醒过来了,看到这一幕,王岳气的浑身直哆嗦,后面的话也全都被噎回去了。
见刘贤又清醒了,朱佑樘沉吟了一下,然后和蔼的问道:“少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究竟是东厂的线人啊?还是锦衣卫的预备人员?”
“启禀皇上,我是一个仵作,专门帮衙门检验死者尸体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东厂的人还是锦衣卫的人,请皇上帮我定一下,看看仵作属于谁。”
听到朱佑樘在问话时,不问刘贤知道什么线索,也不问老谭是怎么死的,而是问刘贤属于东厂还是锦衣卫,牟斌和王岳心中同时一动,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别看他们刚刚说的理直气壮,可是他们心中都没有底,刘贤既不是东厂的线人,也不是锦衣卫的预备人员,如果被皇上查出他们二人撒谎,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见刘贤当着自己的面儿,没有露出半点拘束之情,朱佑樘心中暗暗诧异,要知道,莫说是平民百姓了,就算是那些朝中大臣,见到自己后,大都浑身战栗,神情紧张,只有那些胸怀坦荡的君子大儒,才能在自己面前保持镇定自若,而眼下刘贤居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单凭这份心理素质,就令朱佑樘有些赞赏。
思忖了片刻,朱佑樘朝身后一名侍卫吩咐道:“刑部尚书闵珪正巧在宫中,你去一趟文华殿,宣闵珪来此。”
领命后,那名侍卫展开身形朝文华殿奔去,约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侍卫带着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走到御前,老者身上的官服前、后各绣有一只锦鸡补子图,这代表老者的品级乃是二品文官。
老者来到亭台前,急忙下跪行礼,待礼仪结束,他躬身问道:“不知圣上宣老臣来此?有何示下?”
“闵爱卿不需多礼,来人,给闵爱卿赐座。”
原来,来的这位老者是刑部尚书闵珪,当闵珪坐好后,朱佑樘微笑着问他:“闵爱卿,朕找你来,乃是有一事相询,朕想知道仵作一职,当属于朝廷哪一司管辖?”
听到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闵珪心中有些奇怪,想了想,他朗声回答:“仵作乃是各地官府中检验死伤的人,隶属于当地衙门刑捕房。
虽然仵作属于“吏”,但是他们的地位十分低下,由于仵作的后人不得参加科考,因此,许多仵作改行易业,现在很少有专职的仵作了。
很多的县衙在遇到命案时,往往是当地的县令兼职着仵作的职责,遇到命案时,这些县令即负责查案,又负责查验尸体,最后还管着审理和宣判。
生命案,仵作验尸,找出疑点,捕快抓人,这多少跟锦衣卫的性质有些像,锦衣卫和捕快都是缉拿犯人,都需要仵作配合寻找疑点。
只不过锦衣卫负责缉拿朝廷重犯,捕快抓的是民间恶贼,两者受理的案件等级不一样,如果非要细分的话,老臣认为,仵作应该隶属于锦衣……”
刚说到这里,闵珪突然觉侧面传来一股冷冽的杀意,顺着杀意望去,站在朱佑樘身后的王岳,竟然一脸阴寒的瞪着自己,眼神中迸射出近乎于实质性的杀机。
看到王岳的眼神,闵珪心中“咯噔”一下,想到皇上刚刚那莫名奇妙的问题,他隐约感觉这件事情跟东厂有关,虽然现在的东厂不像之前似的大肆炮制冤案陷害大臣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
见王岳如此在意自己的答案,闵珪急忙改口:“虽然仵作跟锦衣卫的配合密不可分,但是东厂也有缉拿嫌犯之权,缉拿嫌犯时,少不了跟命案打交道,因此仵作和东厂……”
话音还没有落下,忽然,另一侧又传来了浓重的杀机,环视了一下周围,闵珪现王岳那里是露出笑脸了,可对面的牟斌又沉下了脸色,不知怎么回事?牟斌居然对自己起了敌意。
见此情形,闵珪顿时一阵头大,他虽然不愿意跟东厂为敌,但更不想和锦衣卫结梁子,纵观明朝之前的历史,虽然有不少大臣被东厂迫害致死,可是如果细算一下,被锦衣卫弄死的大臣,比东厂多多了。
感受到牟斌传来的杀意,想起刚才王岳露出的杀机,闵珪明白了,这两家准又掐起来了,而皇上提的那个问题,应该就牵扯到了最终的胜利,换句话说,只要自己说出答案,不管最后谁赢了,输的那一家,肯定跟自己没完。
闵珪为官多年,能够爬到刑部尚书的位置,自有其过人之处,看透形势后,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两不得罪的答案:
“万岁爷,仵作验命伤、查破绽、断案由、洗冤情,由细微之处寻疑点,于尸体之上找线,其既不属于锦衣卫,又不属于东厂,而是属于提刑按察使司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