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英和戚强的“血海深仇”,在她入职财务二组的第一天就结下了。
那家公司每个季度都会拨给各个部门一定数额的团建费用,凭消费发票实报实领。
金敏英入职时,戚强领头的财务二组还有七百多块钱的额度没花掉,正好又有新人加入,就约着下班后一起去烤肉店聚餐。
一百个韩国成年人里,得有九十五个好酒之人,金敏英就是那九十五分之一。
她本身酒量很好,急于给顶头上司戚强留个好印象,也想和同事快速熟络起来,就按照韩国职场的潜规则,以组内老幺的身份,端着酒杯逐个敬酒。
她除了喝酒敬酒的时候,烤肉夹子几乎就没离过手,一人担起了为全桌人烤肉的累活儿。
酒过三巡,加上金敏英的刻意讨好,气氛迅速热络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很快就喝光了一箱啤酒。
戚强起身去放水,章汉开玩笑说要护驾,俩人结伴同去洗手间。
待他们走后,金敏英从手机屏幕里发现自己的妆容有些脱落,和同事打过招呼后,拿着粉饼和口红去补妆。
烤肉店里的男女洗手间只有一墙之隔,完全起不到隔音作用。
金敏英刚进入女洗手间,就听见了隔壁的对话——谈论的对象正是她本人。
“那个金敏英还挺火辣哈,我觉得我又可以了。”章汉粗声大气地说道。
短促的龙头流水声之后,传来戚强的声音:“可以个屁可以,你这是什么舔狗审美,真就是个女的你都能硬夸出优点呗。
长得不好看的在你嘴里是可爱,塑料气息浓厚的整容脸在你嘴里是火辣,金敏英那个高耸入云的假鼻子都撞脸小猪佩奇了。”
章汉哈哈大笑:“老大你真有才,神它妈小猪佩奇,她那张脸细看确实挺惊悚,但身材好啊,腿又直又白,那包臀裙穿的,屁股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戚强二人离开洗手间,讲话声音渐传渐远,金敏英没听到后续的内容。
“撞脸小猪佩奇”,“塑料气息浓厚的整容脸”,“脸看着很惊悚”这些似曾相识的狠话,把她打击到太阳穴猛跳,粉饼和口红也失手摔落在地面。
………
金敏英的怪异朝天鼻,确实不是天生的五官缺陷。
她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韩国本土企业,凭着流利中文的优势,在很受重视的海外事业部做财务工作。
她在上学时已经做了双眼皮和垫下巴,手术效果不错,容貌已属于中人之姿。
但上班之后接触到了大把或人造或天然的精致美女,本已决心不再在脸上大动干戈的金敏英,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整容医院。
她把年假和春节假期合在一起,在医生的建议下,同时做了鼻综合和微笑唇。
那台耗时仅四十分钟的鼻综合手术引发了金敏英一连串的噩梦。
三个月的恢复期后,彻底消肿的新鼻子露出真容,鼻翼明显不对称,鼻孔也一大一小。
她去医院一番撕逼,医院承诺由资深副院长为她做修复手术。
某个星期五,金敏英下班后再度躺在手术台上,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不能以整容为理由请假,只得顶着未拆线且满是瘀血的肿胀鼻子,在上司混合着反感和鄙夷的目光中坚持上班。
漫长的消肿期后,金敏英彻底绝望了。
修复之前的鼻子要近看才会发现鼻翼的异常,而修复后的鼻子又歪又朝天,还泛着明显的红紫,隔着两米远也能看出来丑陋和怪异。
原医院不承认手术失败,称是金敏英原声鼻子条件太差才导致的术后效果一般。
她去了其他医院面诊咨询,想着再做一次修复手术,却被接连拒绝——鼻部皮肤和软组织破坏严重,再动刀的话大概率会导致坏死。
爱美之心变成了心病,金敏英压抑到精神恍惚,工作上接连三次出错后,她收到了公司的辞退信。
宅家消沉了半年,在华国扎根多年的舅舅给她介绍了新工作。
金敏英本来计划着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一切重新开始。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费了大把心思用浓妆修饰过的脸庞,却还是被人嘲讽讥笑。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和勇气,在入职第一天就被恶毒上司击得粉碎。
强撑着精神吃完那顿烤肉,金敏英回到租住的公寓后大哭了一场。
哭过后又自我安慰,公司来了一名外国新职员,他们免不了要八卦议论几句,以后肯定不会了。
隔天早上,金敏英上班之前去公司楼下罗森便利店买咖啡,结账后看见了面朝玻璃窗吃包子的戚强。
戚强眉头紧皱地看着电话,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
金敏英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竟然又听见了有关自己的恶言。
戚强口气不耐烦地录着语音微信:“我不可能给你出这个钱,还填充隆鼻呢,你赶快填充一下你那空空的大脑才是正经事。我们公司昨天新来了一个韩国人,她那鼻子迎着太阳一照都透光,特别特别吓人,你给我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在那个时刻,金敏英有把咖啡泼到戚强脸上的冲动,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没泼咖啡也没说话,沉默着离开了便利店。
那天,她是二组众人中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
经过戚强的办公桌时,看着那张温馨甜美的全家福照片,金敏英下定决心,她要报复这个口无遮拦的贱男。
在恨意的驱使下,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戚强。
几天之后金敏英得出结论,戚强做起事来非常仔细认真,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接触的业务很有限,想在工作上给他下绊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金敏英计划着先让戚强内院起火,等火烧起来了,搞得他心焦意乱,工作中难免会倦怠甚至失误,再伺机给他一记重击。
大厦里有中央空调,职员们去食堂吃饭时并不会穿上厚重的外套,戚强的大衣总是搭在椅背上。
金敏英以减肥为由不吃午饭,用这个时间段来实施计划。
她考虑到办公室里有摄像头,来回走动着作为掩护,再把长发轻巧地沾到戚强的大衣上。
然后陆续加码,在他的衣兜里放了附近商场香水柜台的试香卡。
甚至假装蹲下来拣东西,起身的时候重心不稳脚差点儿摔倒,扶着戚强的办公椅才站稳。
借着踉跄的动作,把手指上的口红抹到戚强的黑色外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