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眼前一亮，将褶皱的纸业铺平，拿出明祺笔架上的一支红笔，批改起了他刚刚做过的作业。
明珠没有管筷子，迟疑了下，问道，“妈，你刚刚说的不满意……”
他们家餐桌上没有太多讲究。互相夹菜是常态。
柳瑜轻柔地拍着女儿单薄的后背，没有说话。
但即便这样尽可能护着女儿颜面，到了这一步，他们还是真的心疼啊。
“爸，妈。”
何况一边是已故好友的儿子，一边是娇宠大的女儿。
“昨晚回房，你爸没忍住，还借着这个喜事的由头，喝了口酒。”说着，柳瑜刮了眼身旁的丈夫。
明谰咳了一声，含糊道：“有急事吧。”
“我把他刚刚做的作业判出来了，五页的题，错了三页。不管不行了。”
明珠想到了自家之前为了不和顾城见面而离家出走的过激举动，懊恼地皱了一下鼻子。
加完菜做回座位，明珠食不知味地扒了口，装似随意地说道：“爸妈，你们刚刚去哪儿了呀？”
明谰正给柳瑜剥虾，闻言手一滑，浸满汁水的虾仁从指间滑落，还好没掉在地上，而是掉在了骨碟上。
柳瑜也当作没看见她小碗里快堆成小山，没有吃完的菜，笑笑道：“你程钰伯伯是我们非常非常好的好朋友。昨天忽然和景沉相认。我和你爸真的高兴极了。”
明珠没有再去想小侄子的事情，她垂眸掩下满目心事，微抿着唇点了点头，“好。”
“他就说，你人很好。别的什么的也就没有了。”
楼下没有什么动静。
“好。好。”明谰急忙应声。
她撒娇似的扑进了柳瑜的怀里：“我也是只把他当成一个好人，别的什么想法也都没有。”
“一丁点也不。”
说完，便立刻将头埋进了碗里，一粒一粒地吃着米饭。
饭菜已经上桌了，在楼梯上明珠就隐隐闻见了食物的香气，她望着餐桌的方向，可是父母都不在餐桌上，连刚刚喊饿的明祺也不在。
父母是不是担心她会拒绝，所以想缓一缓再跟她说？
明珠将房门轻轻合上，正苦恼着怎么样自然地下楼时，回头不经意瞥见了明祺刚刚做的练习册。
明谰年轻时太拼事业，落下了胃病的老毛病，柳瑜一直是不让他喝酒的。
之后拿着满篇红的作业，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下了楼。
明珠闻言不由地抬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动作太大，忙夹了一筷子菜掩饰自己的目的。
“说着说着，就想到了，曾经咱们两家还定过娃娃亲。可惜当时都是男孩，也就没成。”
“我明明说是要过几天再去找景沉的，结果你这非要今天去！”
“哦。”明珠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都快饭点了，有什么急事不能吃完饭再干？”
可是，明珠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微蹙起了眉。眼看都要十一点半了，父母还是没有叫人来叫她吃饭。
过了一会，明珠起身，面上带着笑，“爸妈快吃饭吧，别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事情耽误时间了，我好饿呀。”
今天中午的菜也都是明珠爱吃的。一上桌，刚刚还跟别人打趣自家女儿变胖了的柳瑜立刻给明珠夹了一块鱼。
有些不对劲。明珠将耳边因侧头而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
他做到座位上，表情带着些令明珠心慌的严肃：“珠珠，你和我和你妈妈讲实话。”
这是什么事啊。
只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明珠在房间里练习了几遍即能表达她的愿意，又能表现她的矜持的说辞后，充足的准备让她心中的小鹿总算是安分了一些。
柳瑜拿了张手纸，抓着明珠的小手，细心地替她擦拭着筷子划到处的污渍，语气自然：“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景沉的回答跟你一样。”
这么突然。
柳瑜和明谰看着女儿这害羞模样，眉头紧蹙对视了一眼。
为此还特意通知儿媳把孙子给接走。在刚刚也故意曲解女儿的意思。
柳瑜感受着女儿掌心的湿润，将擦干净如白玉般的小手，放下，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脸：“你刚刚不也是这么跟妈妈说的，对他没有什么想法，觉得他人很好。”
于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抱枕又砸到了他的头上。
“珠珠？”柳瑜轻声唤道。
“刚刚？”明谰把手上红色的汤汁擦干洗净。他思量了一下，和柳瑜对视了一眼，将擦手的毛巾放在了一旁。
最后还是柳瑜柔声道：“我们刚刚去找景沉了。”
在商场上一向杀伐果断的明谰，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他话少。像个闷嘴葫芦一样，无聊极了。”她闷声抱怨，语气轻松，“我才不喜欢他呢。”
一见明珠过来，明谰和柳瑜立刻停止了低声讨论。柳瑜看了眼身旁的丈夫，明谰随后低声回答道。
她顿了顿：“嗯……我感觉，他人还挺好的。”
明谰习惯性地接过抱枕，又把抱枕放回了原位，知道妻子心疼女儿，没有说话。
她也半起身为父母各自夹了一筷子他们爱吃的菜，“爸妈多吃点。”
他们刚刚回程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既然景沉对珠珠无意，那不如早些告诉珠珠真相，断了她的念头，省得越陷越深。
柳瑜叹了口气，“果然现在都不兴父母介绍了，都是兴自由恋爱。”
他看了眼客厅多宝阁上放的古钟，“好了好了，别管他了。咱们快吃饭吧。”
“晚上躺在床上，我们俩就聊起了年轻的时候。”
她只是不喜欢顾城呀，不代表，她不接受别人嘛……
刚刚在房中练习的那套话，在父亲突如其来的询问下，早被明珠抛在了脑后。现在她就像是压到了题，却忘记答案的倒霉学生一样，只剩下了本能反应。
明珠白皙的脸庞迅速沾染上了绯红，语气自然而然带上了娇羞，“想……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呀。”
明珠恍然微笑：“真好，谢谢妈，还有爸。”
“结果现在成这样。”
“既然你们俩都对彼此没有想法，那我和你爸也就不强求了……”
妈妈平时最喜欢中午看宫斗电视剧，而现在电视机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
柳瑜状似没看见女儿亮晶晶眼眸中的欢喜与期待，狠了狠心，笑着继续道：“本想着是一桩好事，结果没想到，你们俩都不愿意。”
“来。多吃点。”
她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探了探头。
母亲后面还说着什么，但是明珠只觉得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你……你对景沉，有没有什么想法？”
“吧嗒。”明珠手中的筷子因她手上湿润汗液的润滑终于掉在了桌子上。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一般都是商业联姻。连她哥和嫂子也是，一份婚姻自由的许诺是多么珍重，明珠是知道的。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筷子一样重重落了下去，她将筷子迅速拾起，但心中的沉重却没有缓解半分。
她像个婴儿一样埋在母亲柔软的肚子上，沉默了一会，道：“我才不喜欢他呢。”
明谰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柳瑜和明谰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柳瑜想到女儿刚刚那强颜欢笑，口是心非的样子，心中一酸，正是难受的时候，身旁的明谰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惹得她心中更是烦躁。抓起床上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都怪你！”
“这都是什么事啊。”
“妈妈也是很时尚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发好人卡。”
一顿饭就在三人的各怀心思中匆匆用完。
明珠走到了客厅，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容带着些许严肃，不知道正在讨论些什么的父母。
“妈！”明珠娇嗔道。
练习册正歪七扭八地摊开在桌子上，明明刚刚还是崭新的平整模样，可在明祺手上没呆了一会儿，二十多页里面有十多页都带上了大大的折痕。
“刚刚你嫂嫂把他接走了，说是有什么事情。”
“但又想到了你。再加上你们两个又这么有缘。我们俩也就忽然来了主意，想给你们俩定个亲。”
唉。
但她此时也顾不上懊恼，只是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大脑飘飘然有些发晕。手软的连筷子都有些握不住了。
“我问景沉，你觉得我们家珠珠怎么样啊？”
纵使他们家有权有势，但对于情爱之事，却是毫无办法的。
“谢谢妈。”明珠笑着道谢。
往常他们家都是中午十一点半就开饭的。
她伸手搭在了女儿白皙的小手上，“对不起呀，珠珠，我和你爸都不擅自主张给你牵线了。也不会让我们珠珠商业联姻的，之后一切都看你满意。”
她扬了扬手上的练习册，四处望了望“明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