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见到是何人,立马让出一条路来,目光带着崇敬望着他。
这人一身绛紫官袍,站在台阶下,带着经年处于高位,不可一世的凌人盛气。
听见这声音,卫老夫人离去的脚步停顿,曹嬷嬷先回头望见来人是谁,表情突然沉重下来。
“老夫人,是苏相。”
卫老夫人的脸愈发严肃。
近来皇上昏迷不醒,卫廷远去北境,后宫有太后把持,前朝的大小事务都由苏峰岳与陆倦二人裁决。
朝臣虽推了忠勇侯府世子陆倦上去,但他毕竟年轻,比不过党羽众多正一品宰相苏峰岳的威势。
北黎的朝廷,还不到七日,就接连变了几次天。
天子还未殡天,在寝宫中躺着,这朝臣就已有半数向苏相靠拢。
卫老夫人沉下肩膀,挪开扶着曹嬷嬷的手,稳步回身走向门口。
“苏大人。”
苏峰岳鬓边都是白发,目中已经变成历经世事的浑浊。
他拱手做出谦和的姿态,道:“老夫人,多年未见了。”
卫老夫人道:“苏相,应该不是来找老身来寒暄的吧。”
麻婆子小跑到苏峰岳身边,低眉顺眼地道:“大人,这卫家就是不肯放害了夫人之子的纪五出来。”
苏峰岳看见麻婆子手中抱着的宝盒,沉下脸未说话。
他浸淫官场数十载,表情稍稍露出怒色,就令周围的平头百姓们生怕。
站在他对面的卫老夫人,则是沉心静气地站在一旁,未被他的表情变化影响分毫。
苏峰岳环视一圈围着的百姓们后,视线定在面前的老妪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高声斥责着这麻婆子。
“是谁让你来卫家门口惹事的,你不知卫大将军在边关苦寒之地,辛苦为国征战,你们这群糊涂东西,却来这里生事,不是要寒了镇北将军的心。”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先将卫家的身份架起来。
苏峰岳的脸上浮现倦色,声音也有几分嘶哑。
“我昨晚在中书省处理公文奏章,到了这个时辰才抽空出宫,想回府短暂休息一番,见此处被人围着通不了马车,我下车才知,竟是你这刁仆领人来卫家闹事来了!”
麻婆子被他眼神中的厉色看得惊恐地低下头。
“可,可,是大人说......”
苏峰岳道:“我说什么了?我要你照顾好失了孩子的小月,别让她伤心过度寻了短见,你这刁仆不顾主子,竟然来这里耍威风。”
话中透露出宋夫人因流产后伤心不能自拔,状态很不好。
此时,百姓中有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大着胆子凑上前,为麻婆子打抱不平。
“大人,你别怪这婆子,就算卫将军功劳大,但这也不是卫家能随便欺负人的理由,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贝,更何况宋夫人是您的掌上明珠,也金贵得很。”
“要我说句公道话,大人就是太心善,太讲道理了。”
“是啊是啊。”
周遭的不少看客随声附和起来。
苏峰岳这几句话,看似在向着卫家说好话,实则让卫家陷入不义不仁之地。
卫老夫人眼尾的皱纹深刻不少。
他们不仅是冲着纪青梧来的,更是冲着卫家,冲着卫廷来的。
苏峰岳道:“我知道老夫人一向最看重规矩,这纪五做下之事,与卫家其实并无干系,是她纪氏之过。”
卫老夫人问道:“苏相,你的意思是,她纪五之事,你不会追责到卫氏头上来?”
苏峰岳颔首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日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场面,是不是要请纪五出来露面,与大家解释一番。”
从哭着喊着要纪青梧担责,到现在只要她出来露个面。
卫老夫人深深看着苏峰岳。
“苏相,你口口声声叫着的纪五,是我孙儿卫廷娶回来的夫人,按品阶,卫廷不在你之下,你是否也该称呼她为一句卫夫人?”
苏峰岳嘴角平和的笑意收了回去。
卫老夫人道:“苏大人,你我也算旧识,虽说陈年往事不必再提,当年卫正则救过你一命,不知这一命,可否抵得了那未出世孩儿的一命。”
曹嬷嬷也接着话:“要是没有苏大人,就没有宋夫人,更别提腹中孩子了。”
卫正则是卫廷的祖父,曾与苏相同朝为官,卫祖父在剿匪时,救下了上京赶考路上,被匪寇掳走的苏峰岳。
二人因此机缘成为好兄弟,但之后因政见理念不同,两人分道扬镳,卫祖父因积年旧伤复发,四十余岁就去了。
曾经的相救之恩,卫家从未挟恩图报过,临安城上了点儿年纪的老人都知晓此事。
苏峰岳叹息道:“老夫人都如此说了,我怎会有不答应之理。”
他沉声对着宋家来的这群人:“你们都回去!”
“以后要再生事端,我唯你是问。”
麻婆子低头弯腰称是。
苏峰岳盯着卫府牌匾,闪过愤恨,目光滑到面前腰杆子挺拔的卫老太太身上。
“老夫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是下次,卫氏再有事情犯在老夫手中,我就不会再留情放过。”
“什么留情?放过何人呀?”
大门内有一道青色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柔软裙摆悠荡着,透着一股闲适。
女子脸上也挂着恬静的笑意。
她惊讶地捂住唇,像是意外怎么聚了如此多人。
纪青梧立在门口,四下张望着。
“我刚听婢女说,有人要找我,不知是你们中的哪一位?”
她已在门内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卫老太太会用已逝世的老太爷这份人情来帮她。
但此事,本就与她无关。
这盆脏水,她可没打算要受着。
站在苏峰岳身后的麻婆子立马冲上来,指着她道:“纪青梧,你终于出来了!我们夫人不能白白经历丧子之痛,可怜了我们小少爷。”
纪青梧道:“这事与我何干,那日在医馆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麻婆子道:“全都是你的狡辩,你难道夜里不会良心不安做噩梦?”
十分好眠的纪青梧,睡得昏天暗地,精神可算养回来。
她的鼻尖嗅到血腥气,望向麻婆子手中捧着的宝盒上。
眉毛挑起惊异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