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澜,云影微光。
纪小小在一阵奇异的香味中失去意识,也是在一阵奇异的香味中清醒过来。再醒过来时,纪小小发现自己嘴里塞住了布条,手脚被缚住了。
“好侄子,好久不见哇!”一个脑满肠肥的男子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纪小小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何时认识这个人,又何时得罪了他。大脑迅速作出反应,他就是慕河失踪已久的叔叔——慕坤,是永定候位的觊觎者。纪小小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说着,他好大的胆子,敢绑架堂堂永定侯。
慕坤却不怕,一脸横肉纠结着狞笑:“不对,说错了,是我的侄女,永定侯。”
纪小小震惊看他,季珩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去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她是女子的事情的。
“我的好侄女,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吧?”慕坤的得意之色尽显,似乎并不需要隐瞒她,继续说道,“你记得林执吧?他可是到死都念着你呀!他来求我,问我借钱给他的新娘做嫁衣。原来,他的新娘就是永定侯啊!我说呢,怎么会有如此貌美的男人。你母亲这一招瞒天过海用得好呀!你猜,明日你身份败露了,我会不会让她夜夜匍匐在我身下,哈哈哈哈!”慕坤笑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早些年他就想着怎么办把自己貌美的寡嫂收到身边,碍于慕河这个名正言顺的候位继承人,现在,她还是想想怎么伺候好他,让他留她一命吧!
纪小小无语,林执这人,真是,怎么又跟慕坤扯上了关联,还让他知道了这么致命的消息。
她示意慕坤让她说话,慕坤早已不把这个侄女放在心上,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他才是永定侯!
慕坤把她口中的布条扯下来,纪小小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慕坤得意道:“阿河啊,别怪叔叔不疼你。欺君可是大罪啊!我这就送你去暖香阁,尝尝男人的滋味,明日上路,也算不枉此生了。”
纪小小刷新了对这人歹毒心肠的认知,在记忆里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叔叔,经常气得老侯爷边跳脚边看在兄弟情分上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不但要揭发她的欺君之罪,还要趁她没死,卖了她挣钱,恶到这个份上,纪小小真是不得不服。
慕坤见她不说话,想必这侄女年纪小,被吓傻了。他说道:“你猜,明日全天下都知道永定侯是暖香阁里人尽可夫的妓子,会不会轰动整个豫都,我想想都热血沸腾。”
纪小小此时手脚被捆着,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让他觉得自己很弱有好处。她仍然不说话,认命一般心如死灰地出神。
慕坤更加确定眼前这美人是吓傻了,若不是他尚有伦常观念,否则这天人之姿怎么会便宜了别人,怎么的也得先自己享用一番。
慕坤重新塞住她的的嘴巴,还拿了一个布条蒙住她的眼睛。纪小小打算静观其变,毕竟保命要紧。
慕河看她还算乖巧,估计是已经认命了。也就不理她,自去叫马夫加快脚程。
这侄女虽然霸着他的候位多年,但看在待会儿能卖笔大钱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了。
他与暖香阁的吴愁早就说好了,无论价钱多少,两人五五分账。看自己侄女这姿色,等会儿让吴愁给她捯饬捯饬,保准卖个好价钱。
马车的粼粼之声渐息,纪小小听到莺莺燕燕的声音,萦绕鼻尖的花香脂粉味挥之不去。
“好侄女,到了。”慕坤示意车夫把她扛下来。
纪小小被扛到一个香气缭绕的的房间,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无奈,还是吸入鼻腔,一阵无力感侵袭了她。也许就是怕女子性子烈,寻死觅活的,点了使人筋骨无力的熏香。
“果然好姿色,侯爷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吴愁的声音尖细而绵软,她见纪小小姿色卓绝,想着今晚的群芳宴估计有着落了,她定能把眼前这人捧成豫都的第一美姬。
“你别打别的主意,只能春风一夜,价高者得。明日我还要来接她。”慕坤看着吴愁两眼放光的样子,提醒道。
“哎,侯爷也真是的,摇钱树都扔了。”虽有遗憾,但这姿色,比她暖香阁里最负盛名的月姬还要美上不少,确切的说,月姬是人间庸俗的颜色,眼前这人是凡尘仙子。
“少废话,按我说的办,搞砸了拿你的命来!”慕坤面露萧杀之色,吴愁见状也只好不再开玩笑。
“侯爷说什么,吴愁便怎么做。”说完吴愁唤来两名婢女一名嬷嬷,给眼前这美人好好的收拾打扮一番,一夜也好,一夜她也有法子卖出天价。她吴愁什么人,对男人的猎艳心理了若指掌。
纪小小迷迷糊糊地,浑身无力,只能由着面前两个丫鬟扶着她来回折腾,另一个嬷嬷则不停地捯饬着她的头发。
大约两刻钟过去,吴愁推门进来,着急道:“怎么回事?还没搞好?客人等急了可是会掀台子的!”
吴愁看到面前女子的容颜后,她却觉得那些臭男人等到死都是值得的。她拿来一面纱巾,为纪小小别再耳际。绝世姝色也不能一眼就见着了,得吊住男人的心,一次看不着,每多看一点,都要拿钱铺路。
“秀儿,准备好帷幕。”吴愁心生一计。
纪小小对这人真是无语了,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想干什么。为了多捞钱,真是煞费苦心。
那个叫秀儿的姑娘不敢多问,点头应是,就快步跑去准备了。
再次见光,纪小小已经在站在一个台上,她穿着云霏银罗花素纱长裙,面颊处蒙着纱巾,卓绝姿色看不真切。她静静立着,一抹教人移不开眼的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墨玉般的青丝,随意挽着流云分肖髻,一支宝蓝点翠珠钗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众人皆是屏息,纪小小却一眼看到台下的季珩,季珩与垅侍卫坐在中间偏右后方的位置。纪小小第一次感到天无绝人之路的庆幸,幸好能遇见他。
季珩墨色眸子看着她,她也认认真真看他,希望他能认出面纱下的她。
季珩却只是略有困惑的神色,并没有其他反应。也是,平日里纪小小都是男子装束,从未女装示人。今日她非但衣着变了,脸上还遮着纱巾,面容看不真切。也许季珩坐近些能注意到台上蒙着面纱的她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可他与她,隔着重重人海。
吴愁在台上说道:“五百金进雅阁,见此女真容,进雅阁之人,才有有资格竞拍此女初夜。”
下面议论纷纷,五百金,平日里买一个暖香阁里的姑娘回去也够了,今日却只能见着女子一面。
下头有些人嚷嚷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吴愁骗钱的把戏。”
吴愁淡淡笑了,眼角的细纹聚拢了些:“愿者上钩。”
台下已经有人举手报名,纪小小见季珩不为所动的样子,急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还就垅侍卫的嘴型猜出他问季珩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季珩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毫无波澜地看着越来越多人举手。
季珩看着台上女子一脸焦灼地看着他,他略有困惑地拧着眉。台上女子虽蒙着面,却给季珩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很像她。季珩思及此有些烦闷地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怕是中毒太深了,见谁都是她。
老鸨吴愁开出五百金才能作为入幕之宾见她容颜、拍下她落红之夜的条件时。垅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倒没什么想法招惹是非,所以摇了摇头。看近旁越来越多人举手,也不为所动。这女子确实生得美,一双眸子秋水一般蕴含莹莹微光。脸上绘着淡彩,更添几分风情。纱巾蒙面,非但无损她的姝色,倒使人更想一探究竟。
纪小小见季珩迟迟未动,这边吴愁还添乱似的在倒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十分没出息地……哭了。
不哭还好,一哭,台下几个犹豫不决的都被她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触动心弦,纷纷举手,想象自己是解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也正是这一哭,季珩认了她。台上的人就是慕河,他见过她哭的样子。确切地说他甚至时时想起那夜她在他面前哭的样子。
她哭时,鸦色的睫毛轻颤,眼睛未眨眼泪先掉落。季珩看着泪落纷纷如雨的她,在吴愁数到最后一个数时,举起了手。
纪小小眨眼,凝在眼里的泪水滑落了,她也不确定季珩是否认出了她。但只要季珩进了雅阁,就能看见她的脸,她就有救了。纪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台下那些恨不得把她剥光了的眼神,简直汗毛都警惕地竖着。
雅阁点着熏香,众人纷纷落座。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又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都十分谦逊有礼。有些还是相熟的,耳语其这吴愁的门路还挺广,这么个尤物也被她寻着了。
围着中间的高台一圈座位,季珩恰好坐在正后方。
吴愁命两名丫鬟搀着纪小小上台,她被迷香弄得筋骨酥软,毫无力气,如此一来,看起来倒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吴愁十分恭敬道:“各位贵宾,这位姑娘十分特殊。只出一夜,价格者得。接下来,吴愁为各位贵客揭晓真容。”说罢,吴愁把纪小小脸上的薄纱轻轻一扯,空气都凝结着安静,还仿佛有因惊艳而发出的抽气声。搀扶着纪小小的两位丫鬟带着纪小小略高于地面的台上轻步慢移地走了一圈。
走到季珩面前时,纪小小的眼里满是求助的神色。季珩虽知道慕河是女儿身,但今日她确实美得过分耀目了。他根本移不开眼睛,白日里的沉郁和别扭都消失了似的,他见她软弱求助的样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定定看她。眼里是“放心,有我”,纪小小似乎如释重负地浮起一丝笑意,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季珩一旁的男子见了这抹笑意,眼睛都看直了。
若不是她身份特殊,不宜声张,他会大开杀戒。
走了一圈,吴愁笑道:“看各位贵人的样子,想必对姑娘的样貌十分满意,春宵苦短。竞价开始,三千金起竞。每举手一次,加两百金。”话音刚落,季珩一旁的男子就迫不及待地举手。
一时间现场十分热闹,不过短短几分钟,纪小小的身价已经达到了六千金。这无聊的游戏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纪小小感觉自己快晕了。
“一万金。”季珩沉声道。在座的都震惊看他。
吴愁也是,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眼前这公子,竟拿万金来竞与这姑娘良宵一度。看这公子面生得很,不是暖香阁的常客。
吴愁心想,慕坤这大财主,这一下就把她大半年的营收送来了。
周围半晌俱是沉默,这一万金可不是一般人逞得了的能。眼前这位,看着气度不凡,周身清贵。莫不是皇城里的,否则谁能如此大手笔。一则自己的家底不允许自己豪掷,二则此人若是皇城里的,与他争,岂不是惹祸上身。
在场的虽都是纨绔子弟,但一个个都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想要逍遥快活,得知不可为不为。
吴愁见在场的都是沉默,估计没有价高的。她笑着走近季珩,恭敬行礼道:“如此,便恭喜这位公子抱得美人归了。”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一阵骚动。吴愁想出去看看,又担心到手的万金被眼前这人截走,只得立在原地。吴愁还未纠结多久,垅侍卫就带着官兵包抄进来,将吴愁押倒在地。吴愁满脸惶恐道:“各位官爷,我们老实做事,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啊!为何押我。”
垅侍卫低头看她,朗声道:“大胆刁妇,竟敢意图谋害三皇子殿下。”
吴愁一脸冤枉,哭诉道:“官爷,冤枉啊!我连三皇子是谁都不知道,何来谋害?”
垅侍卫道:“眼前这位便是。”
吴愁这才知道,刚刚那位豪掷万金的贵公子,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三皇子殿下。她吓得眼泪飞溅跪趴在季珩面前:“饶命啊!三殿下,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为我做主,我并无谋害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