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好不容易从一百八十斤减到了一百三十几,宿海发现坏丰年找上门后她的体重又开始反弹。左家庄的大妈眼睛毒辣,盯着宿海的肚子好几眼但忍住没说话。虚报三岁的小美发师说阿姨别看了,我没怀孕,都没男朋友。
真不怪宿海,这事儿都赖坏丰年。她两个礼拜找了宿海五次吃东西,宿海说你压根不是中文系的,饭桶系的吧?找一回那是咱们之间有情谊,找两回也是因为咱们熟。两周你找我五次,坏丰年你打什么主意呢?
“跟你吃饭香。”丰年说她在学校就吃不下饭,哪怕就读饭桶系也要被开除的。只有当着宿海的面儿,被她横扫千军气吞山海的阵势感染了,丰年才能吃下小碗饭。每次几个菜都基本进了宿海肚子,而大姑娘的肚子也经不住这么揣着。
第六次见面,一米七八的宿海和一米六八的丰年并肩,一个瘦得像麻秆,一个壮得像专业运动员,宿海一把搂过坏丰年的肩膀,“来,姑娘你和我说说也没事儿?是不是失恋了?”
宿海说她说她失恋那会儿也茶饭不思的,一顿三碗减为一碗半。但是说出来就好多了,小柳有次开导我后,我一次吃了四个板烧鸡腿堡。
丰年摘下大姑娘的手臂,“小海,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八岁。你和姐姐说话要客气点儿。”说罢头顶上的飞机头造型就被宿海居高临下的乱拨拉一气,“坏丰年,我现在才发现个头高的优势——我在你身边就变得有保护欲了。”
其实丰年也没多大的事儿,她带着宿海沿着颐和园公园逛,“也就是今年6月中旬a股暴跌,我压箱底的钱亏了七成,现在套着还没出来。”她说我早就该听俞任的将钱老是存着,总想着发财暴富,心态一开始就不对。
宿海听不懂,只晓得坏丰年亏了钱。她也有一泡苦水要吐,我两套柏州的房子一下子少了一套,我还没哭呢?
那怎么办?丰年觉着这孩子的生活也谈不上多无忧无虑,她怎么就活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呢?
“赚呗。回家开店赚钱,我要买一套150平的大房子!加五个门面,两个美发,两个美容,还有一个就是瑜伽馆。”宿海在周姨这儿每个月的工资是友情价五百块,按照柏州现下的房价,她还要不吃不喝再干960年。可大姑娘就是乐观,说人在这儿,你还担心什么?我左家庄职业技术大学的都不怕,你一个北大的怎么还吓破了胆儿?拢共亏了多少钱?
“七万块。”丰年辛苦复读赚来的钱几乎没舍得动过,这些年都是靠贷款奖学金兼职赚生活费学费。咬牙想了想这个数字,“不买房子我都可以成麻袋地多少书啊。”丰年真后悔。
那是有点儿多。你还请我吃饭,算了,下顿算我的。宿海很够意思,最后掂量了自己从小到大一万二的存款,着实也为丰年心疼了把。
丰年还有点儿别的事儿,那就无法和宿海启齿,但宿海看出来了,说你丫的和那个宋姐是什么关系?就我和你吃饭这几回,哪一回少得了她给你电话?不会是你老板吧?
丰年说这个嘛,大人的事儿有时候说不清。宿海说你又在这儿胡抡了,不嫌弃给你母校丢人呐?你算哪门子大人?比我还矮了十公分,也就比我大八岁。什么事儿是说不清的?那是你不想说不敢说。我替你说了吧,我觉着你做了一趟小三,勾搭上了宋姐的丈夫,最后被宋姐到处追杀没法子之下去宁夏躲了一阵子。对吧,言情小说少不得这么写。
“你在哪儿看的这老掉牙的情节?”丰年说五几年人家邓友梅笔下的加丽亚都被塑造出深刻的人性和价值观碰撞。怎么在你的设想中就变成了粗暴的雌竞?
拿剪刀玩泡泡糖的大姑娘翻着大眼睛,“你说什么?”她真听不懂。
丰年说你的设想太俗了。
“哦,那就是你被宋姐误以为是小三,但是宋姐对你一见倾心,开始抛下丈夫疯狂地追求你。”宿海说这不俗套了吧?
肯定不俗套,因为坏丰年脸憋得通红,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在宿海眼中,她的肤色只有在新发型的衬托下才变得白皙,现在两抹红迅速燃烧到她整张脸,宿海说坏丰年,真被我说中了?
丰年低头,“你又打哪儿看的这些?”
网络文学啊。你真当我不学习呐?宿海拉丰年的细胳膊,“坏丰年,我不喜欢生活在北京,外面太冷了。我要找个暖和的地方吃火锅。”
铜炉羊肉火锅里放了数不清的芹菜香菜香葱,宿海一边吃一边说这可怎么得了,这味儿得冲死顾客吧?丰年给她递纸巾擦汗,“都是这样儿,觉得不对还是照做。”
她叫了一瓶啤酒,飞机头一扬,酒水就进了喉。飞机头一顿,她的单眼皮就一动不动地盯着炭火。她说小海,我喜欢过两个人,但是从来没和谁开始过。后来我兼职又认识一个人,我是冲着一小时三百块才去教她的孩子。她比我大二十岁,身上有我喜欢过的人的影子。
宿海拨开麻酱丽的芹菜沫儿,“哦,大二十岁又怎么了?”
“就是喜欢我的那一个,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感情。”丰年说,“我心里还有别人,可是好像也慢慢有她了。”
哦,这事儿有点难办,生活不能np的。宿海说你赶紧给我下羊肉,别抠抠嗖嗖的,我不够吃。
丰年又叫了两盘现切,她和宿海的谈话被羊肉葱香的味道淹没了。宿海吃得没空抬头,最后嘴巴一抹放下筷子,“坏丰年,要不心里继续揣着别人,要不就只揣他试试呗。”她说你看我就专注,涮羊肉就涮羊肉,我不会再加盘儿红烧鱼的。我对食物忠贞不贰,我对自己的嘴馋做到了克制。虽然我还想吃条鱼凑个鱼羊鲜。
“小海,你是说,我可以试试和追我的那一位?”丰年觉着现在孩子真不得了,一个个说话都这么成熟。
不,我是说你丫再带我去吃条鱼。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宿海说北京话真有气势,比咱们柏州话中听得多。
“那我呢——?”丰年笑,给大姑娘再叫了条烤鱼。她也不是非得在丰年身上找到答案,只不过习惯了扮演屠格涅芙娃和网友不知不觉地说得深了点。
你该干嘛就干嘛啊。宿海觉得这人怪不得留过级,怎么拎不清呢?
哦,我去和那个人试试?丰年有点儿被鼓舞到。她摸着唇说,其实我挺怕见她的,她能看破我的想法。
“当然去赚钱啊,不是都亏了七万块吗?”宿海将头上的两个发髻松开,大爆炸头瞬间开了花,她抓散头发,“左右就是□□里那点儿事。”
丰年被堵住,你这又是和谁学的?这……有点道理,可太粗野了。
“和袁阿姨学的。”宿海开始吃鱼,丰年电话里的宋姐又在跳。宿海吐着刺,看丰年按下电话后开始发短信,等她吃完了这条烤青鱼,丰年还没放下手机。宿海又吃完了店里附送的小水果,两盘西瓜不够又添了两盘。丰年才有些如释重负地搁下手机,“吃好了?”她眼睛里带着点儿笑意,被宿海盯住后不着痕迹地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嗯……我送你回左家庄。”
“我自己坐车就行。”宿海摸着肚子。
丰年说不,我……我顺路。
顺什么路?哦,顺宋姐的路吧?不怕原配揍你啊?他们夫妻还没分居吗?你做好当人家孩子后妈的准备没?宿海又挎住丰年的胳膊,“坏丰年,其实我很难想象你会谈恋爱。”在她心里,坏丰年永远像那个被她一哭就手足无措的书呆子姐姐。她这样的飞机头、瘦身板儿,要和什么男人搭配呢?现如今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哪个不是脑满肠肥头秃肚圆?
“我也难以想象自己的恋爱。”丰年在大学里自诩搬砖,其实搬的是书砖。她身上早就被镀上了浓郁的学术气,说直接点儿,就是爱抠道理。
将宿海送到了芳芳精剪门口后,她让宿海晚上睡觉注意关好门窗。自己则站在街道前等着人。宿海从店里探头看她,丰年没注意到,她盯着手机。不一会儿,一辆灰色的汽车停在丰年面前,窗户拉下,丰年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看得出她有些羞涩,双手靠在背后,一只脚踩在前面,身体却有些忸怩。
宿海借着整理毛巾走出来,想看看车里是哪颗四十三岁的秃头。
丰年开了车门坐进去,宿海瞄了一眼,发现驾驶座上的人不秃,还有一头茂密的长卷发,脸一扫而过,但笑容极为有感染力。宿海又想再看看,车窗拉起来了。只隐约看到里面两颗头靠在了一起,不晓得是脸贴脸还是嘴贴嘴?宿海觉得更像嘴贴嘴?此刻宿海的嘴巴张开,和冷空气贴了个彻底。
你大爷的坏丰年啊,还惹得我担心了半天,真怕你找个四十三的老男人他不行了呢?竟然是头发这么浓、卷儿烫得恰到好处的阿姨。
你大爷的啊。俞任姐姐倒在白姐姐怀里哭,坏丰年和阿姨什么贴什么……为什么都是我看到了啊?宿海捂着肚子打着饱嗝。
“格劳瑞啊,洗头!”周姨喊。
“诶,来了。”宿海说。
你大爷的,我是活在百合山下吗?宿海笑着摇了摇头,迎上又一位阿姨的探究目光,她说阿姨,我吃多了,没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