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南岸在十六世纪的情况,和它在大多数时间一样,是一个混乱、绝望的地方。
东部奥斯曼帝国在一代人之前刚刚征服了埃及,不过征服者牢固控制的地区仅限于海岸和尼罗河中下游河岸,残余的马穆鲁克还在南部的沙漠里反抗伊斯坦布尔的统治。
虽然他们的首领依然被称为马穆鲁克苏丹,但是曾经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那些抵抗者实际上已经退化为游牧部落。
事实上从红海到大西洋,黑大陆的这个纬度上,都是各种游牧部落在贫瘠的非洲内陆地区挣扎求生。
有古老的卓尔精灵和半兽人,也有千年前,跟随星月信仰一起进入的信仰星月大恶魔的人类部落。
如今正统星月帝国早已经冰消瓦解,直接继承它的几个王朝也都已经结束,但是星月信仰在北非的绝对优势地位依然保存着。
如今比较强大的几个星月部落在稍微靠近海岸线的地方,维持着三个农牧结合,以牧为主的过渡型国家,由东向西依次是突尼斯苏丹国,阿尔及尔苏丹国,摩洛哥苏丹国。
而菁华地区,也就是相对不那么贫瘠的海岸线上,西班牙、奥斯曼这两大强权的据点犬牙交错,他们直接控制了一部分港口,同时又在三个苏丹国中各自扶持傀儡,导致这几个实力有限的国家内战不止。
而在突尼斯和埃及之间,是利比亚地区,这一地区是整个贫瘠的地中海南岸中最贫瘠的部分。
当地是如此贫瘠,以至于星月教徒赶走了拥有比较先进海岸贸易体系罗马人后无法建立有效的统治,倭马亚帝国崩溃后,甚至无法孕育突尼斯、阿尔及尔、摩洛哥这样的弱小国家,长期没有政治实体。
但是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有滋润着生命的乐土。
的黎波里港所在的绿洲是整个地中海南岸降水最多的地区之一,是干涸沙漠中,充满了诱惑的美丽明珠。
这片绿洲给周围游牧部落和往来的船队提供了一个宝贵的补给地点,因此也成为西班牙和奥斯曼帝国激烈争夺的目标,五年前,西班牙人把这一地区和马耳他岛一起交给了医院骑士团,希望这些从罗得岛败退的战士能够分担一部分防守压力,以便能够集中力量发起攻势。
然而刚刚重组的医院骑士团根本无力经营马耳他岛以外的据点,因为防守力量不足,巴巴利海盗经常光顾这里,虽然骑士们能够守住绿洲核心的堡垒和港口,但是无力开拓进取。
港口只有勉强补给船队的能力而已。
之所以没有被攻陷,这个地区实在是太易攻难守,所以奥斯曼帝国也不把这里当作优先夺取的目标。
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中海腹心的马耳他岛。
为了扭转这汇总不利的情况,也为了医院骑士团更好的发展。
1534年8月,在皇帝和摄政的多方关心下,在真选教皇的大力支持下,在总团长的精心组织下,医院骑士团意大利语组和德语组从马耳他岛迁移到了的黎波里。
作为的黎波里地区新的总负责人,医院骑士团副总团长卡萨诺当然要这里坐镇,不过他和吴忻是后一批到达的黎波里的人,家当相对多一点的意大利语组是分批次迁出马耳他岛。
前期先来的,除了负责先期工作的艾尔兰神甫率领的部分意大利人,就是两袖清风的德语组了。
他们长期受西班牙语组和法语组压迫,比有真选教皇做后台的意大利战友还要穷得多。
已经在黑大陆呆了一段时间的德语组骑士,当然要来迎接后来的同伴,他们大部分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因为扩建码头本身就是他们最近最重要的工作,很多骑士都在码头有自己的任务,所以迎接的人还算是不少。
“这该死的鬼地方,太热了。”德弗李希女骑士依然是重甲覆面,这铁包肉的打扮,在北非真的是挺折磨人。
她的父亲老德弗李希是码头上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对女儿的抱怨很是严厉地进行了批评:“这里还是地中海边,进了内陆可以比这还要热得多,这里就受不了,你进了沙漠岂不是就只有半条命了。当年我们深入撒哈拉深处追击一个异教徒驼队……………”
老头子絮絮叨叨地回忆了半天自己的光荣历史,女儿勉强听完,然后对父亲抱怨道:“再炎热什么的,我也能坚持住,我就是搞不明白,明明是法语组挑起内斗,可是他们受到的惩罚那么轻,总团长伊莱亚当没有辞职也就罢了,西格尔父子最后也都算因公殉职?!我真是不明白,不是说皇帝和摄政都支持我们吗?怎么最后还是我们被丢到了黑大陆?”
老德弗李希回头看了看周围,确认德语组的人完全控制了这段码头,然后对女儿轻轻说道:“马德里的皇帝和维也纳的那位摄政,你要是稍微了解他们,就知道事情只能是这个结果。”
老德弗李希对于这两位至尊确实称得上了解,罗德岛围城战开始前,奥斯曼帝国进行了长时间的大规模准备,因此医院骑士团早就知道危险逼近,向欧洲各国都派出了求援使者,老德弗李希就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使者之一。
“这二位的性格,啧啧,要是面对困难,比如奥斯曼的十万大军或者是真选教皇的惊天阴谋,那他们还能勉强忍受对方,抱成一团,给敌人狠狠地回击。”老德弗李希说道这里摇了摇头。“可是一旦局面好转,这二位就………….呵呵………….”
“那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女儿轻轻地插话。“据说皇帝本来是打算以勾结奥斯曼异教徒为罪名,把罗马教会国的领地给瓜分掉,罗马格纳由奥地利吞并,罗马地区并入他治下的那不勒斯地区,把真选教皇的领地限于梵蒂冈城堡?”
罗马格纳和罗马省都是中意大利富庶的省份,术士皇族垂涎已久。
这个大逆不道的传言让德弗李希困扰了许久,如果不是老德弗李希的话里对真选教皇用了“惊天阴谋”这个词,她绝不敢发问。
老德弗李希耸了耸肩膀:“空穴不来风,皇帝打算这么干不奇怪。萨扎斯坦被奥斯曼人杀死,谁也无话可说,可是最后却在罗马教会的秘密地牢里被找出来,如果事情完全揭开,不仅可以乘势灭亡教会国,而且必然极大地损害罗马教会的权威,皇帝甚至可以某种程度上重建神权和君权的关系。术士皇族一直想扩大祖先神的力量,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德弗李希也知道谣言八成是真的,但是父亲的证实还是让她兴奋,她把自己根据谣言整合的一部分想法告诉了父亲:“这真是好大的计划,可惜摄政不答应。但是摄政拒绝的原因也没错,真选教皇未必不会鱼死网破,直接再次和法王结盟,就算面对术士皇族南北两路大军他依然守不住罗马,但是他带着枢机团逃到法国,在阿维尼翁另立教会总是不难的。”
阿维尼翁是罗马教会国在法兰西王国内控制的一块飞地,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曾经是罗马教会的实际首都。
“那就是双输,那样罗马教会可能沦为法王的傀儡,术士皇族也会面临内部暗日信徒的起义,所以皇帝想要赌一赌真选教皇哪怕丢了领地,也会选择在梵蒂冈苦熬。”老德弗李希作为德语组的首脑,实际上和贝隆骑士讨论了好几次这个问题,当然他们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这种长期利益,维也纳的摄政殿下不肯接受,他急着弄钱给维也纳增加物资、扩大舰队,再说三年前皇帝逼摄政削去王号,才肯发出紧急拨款,事情一好转,你以为摄政还会老实配合他?这个名号可不仅仅是个名义,这是双方财产分割不明的隐患。”
“据说罗马教会一共向术士皇族赔偿了八十万塔勒。这还是明面上的,据说为了让奥地利先接受条件,摄政还额外敲了二十万加急费。一共搞到了六十万,奥地利一年的收入有多少?”德弗李希女骑士说完愤愤地又补充了一句。“收了这趣÷阁钱,黑锅就给死人背了,其他人都摘得干干净净。”
美莱迪一度要把包括她在内的一小半德语组骑士统统打成异端,德弗李希女骑士当然对她和真选教皇咬牙切齿。
对于萨扎斯坦被囚禁这件事的最终调查是,背弃了上帝恩宠的皮克罗米尼红衣大主教因为在上一次的真选教皇选举中失败,就一直对于伟大罗马教会心存不满,心态失衡,组织了各种破坏罗马教会纯洁和善良的阴谋活动。
最后居然发展到丧心病狂地勾结奥斯曼异教徒,谋害抗击奥斯曼的英雄萨扎斯坦首相!
伊莱亚当总团长、贡扎加红衣大主教都是过于相信同僚,因而被蒙蔽,出于良好的本心做了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作为惩罚,统统罚俸三个月,深刻反省并严肃检讨。
至于真选教皇陛下和枢机团,对于皮克罗米尼红衣大主教的行为,那自然是完完全全不知情的,真选教皇陛下对于西班牙、法兰西以及奥地利的多年争战是非常痛心的,希望各方能在平等互信的基础上维持和平,共同建设繁荣的真神文明。
皮克罗米尼家族的所有财产都由奥地利摄政接收,并交给枢机团内的的奥地利籍的红衣大主教代管。
关于真选教皇和苏莱曼苏丹勾结这个问题,更是不值得一搏的无耻谣言,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没有逻辑的指控。
有理智的老德弗李希当然也不会相信这种指控,他也不让女儿再多想这个问题。
他曾经担任过医院骑士团财务官,对于财政收入算是门清:“确实是一大趣÷阁钱,丢了布达城,特兰西瓦尼地区又在激战,就算这些年马基雅维里经营得很好,总收入也到不了法兰西和西班牙的一半,至多一百三十万到一百四十万塔勒,六十万也差不多等于半年的收入了。”
“不过这也太多了,上次哈布斯堡皇军南北对进攻克罗马,也就拿了四十多万,怎么这一次能捞那么多?”德弗李希对于两次数字有点疑惑。
“上次是双方公开宣战,真选教皇直接和强国联手对付其他强国也不是没有先例,这一次是勾搭的奥斯曼异教徒,这是能动摇罗马教会根基的丑闻,一旦被公开,不知道要失去多少信徒。这件事肯定在枢机团内部也没有形成共识,西班牙和奥地利的红衣大主教绝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所以只能藏到伊莱亚当总团长这里。否则把萨扎斯坦殿下往西斯庭礼拜堂里一关,真选教皇亲自给他念经的效果肯定更好。除非术士皇族再次派出几万大军,皇帝和摄政一起冲到罗马,否则谁能从里面救人?”老德弗李希分析得很到位,他作为资深外交官,也掌握了许多秘密。
德弗李希一家来自南德意志,对于奥地利是有一定认同的,她有点的担心:“和我聊得来的几个西班牙女骑士都说皇帝是大发雷霆,半个宫殿都能听到他的咆哮,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再支持摄政对抗奥斯曼帝国。”
“对西班牙来说,一百万只是个大数字。对奥地利来说就是生死攸关的救命钱。反正奥斯曼的大军真的进攻维也纳了,皇帝还能不救摄政不成?再说摄政就是那种天塌下来也要把钱先搂了再说的性格。”说到这里,德弗李希觉得自己对摄政有点太刻薄了。“以医院骑士团的立场来说,让真选教皇做出补偿也好过直接撕破脸。现在法语组被拆成两半,一半去坚守班加西,一半留在马耳他。西班牙语组在马耳他岛上就是完全优势了,以后法语组就是第二势力了。早就该这样了,让法语组占优势,医院骑士团就永远发挥不出皇帝需要的用途。”
瞥了一眼热得发昏的女儿,他又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的黎波里的局面还是可以的,东面有班加西作为屏蔽,西面的突尼斯苏丹国一片混乱,南面的荒漠里应该孕育不了太强的势力。皇帝和摄政永远是斗而不破的关系,否则我们就要和波兰组和英语组、葡萄牙语组一样被留在马耳他岛了。”
虽然法语组被重创,但是保留几个弱组在马耳他,依然是维持西班牙和法兰西两组勉强过日子的必要缓冲,这对骑士团是好事。
但是做缓冲可不是什么好事,看看这次差点被压成齑粉的意大利语组就知道了。
吴忻想把英语组一起带走,但是他发言力不足,只能先带走人数较多,实际上更接近他基本盘的德语组。
说完之后,老头子觉得还要给女儿说一说政治,毕竟他儿子已经死在了罗德岛,只能由这个女儿继承家业了:“还有不要听信皇帝大发雷霆的谣言,十年前我见过皇帝攻克罗马时的平静样子,他也许会有情绪,但是绝不可能让你们看到。再说皇帝对补偿也是能接受的,四十万塔勒总归是一大趣÷阁钱,更重要的是医院骑士团实际上完全成为了西班牙的盾牌,皮克罗米尼死后,枢机团空出来的位置也给了西班牙人。这几个条件不错了,否则他怎么会把地中海舰队迁移到的黎波里港来。”
“嗯,确实是啊。”德弗李希觉得他父亲确实见识广,这次迁移中他表现也很好,再次巩固了了作为德语组首脑的地位。“不过这一次法语组的那伙人总算是受到了惩罚,他们过去对新人压榨得真是太狠了,这一次达达尼昂那伙人都被折腾的够呛,一下子被榨出了好几万塔勒才算过关,那个美莱迪没有了奸夫的庇护,只能也灰溜溜地滚回法兰西了。”
“不要小看这个女人。她在萨扎斯坦和巴赞侯爵面前,也不输气势,而且深明暗日的教义,这一次她本来是能大获全胜的,只是因为卡萨诺和切萨雷他们救出了萨扎斯坦才功亏一篑。”听了父亲的话,德弗李希女骑士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谣言,那个切萨雷-西博实际上是摄政的儿子,而且还是火焰之主的余孽,爸爸你见两位至尊,是不是真的都很帅?”在父亲面前,她不好意思说吴忻很帅。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你既不要把他当普通骑士,也不要把他当你的主人。”他的回答略有微妙。
不过对老头子来说,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透彻了,但是女儿却觉得这个等于什么都没说。
女儿还想问什么,周围一阵喧哗。
随着西班牙主力舰出现在海平线上,父女间的对话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