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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流也从戚暗和曲韶那里穿插着听说了那顶凤冠的问题所在。
原来当年曾经为慈惠皇后诊脉、又引荐乱木生进入阴者司的那位神医,在慈惠皇后死后,毕生都在研究这个难解的病例。
虽然他后来没再能接触藏在湖心塔的凤冠,但他游历各地,寻找有相似病症的病人,搜集各地方志资料,终于也算是对这种似毒非毒的病有了一些了解。
他死后,他的手札笔记辗转被几个好友保存,最后藏在了谬返谷中。
戚暗自认没有戚桑婷那样的天资,从前在谷中也是得过且过地学。直到曲韶伤痕累累地自湖心塔逃出生天后,他发现她身体上的异样,才重返谬返谷,也算是幸运,还能翻到了这本早已破旧积灰的手札。
手札中记载,那位神医曾经在蜀中的一处偏僻小村落寻到一名与慈惠皇后症状相似的患者,只是没有那么严重,往前翻看县志,天佑十年天降陨石,也曾经坠落在这个村落。
有了这个宝贵的病例,那位神医在有限的条件下尝试了许多中药材与治疗方法,也算有所成效。
但他的研究,也就止步于此了。
曲韶只是接触了那凤冠短暂一夜,身体产生微小的异样,若不是她当时有身孕,恐怕也不会反应得那般强烈,就如同冰流先在这般。
戚暗按照神医的办法,稍作改进,在曲韶身上减轻了药量,结合针灸与药浴,尝试了数番,算是将医疗这种特殊病症的方法掌握,如今又照样用在了冰流身上。
但他也想知道,这病症起源到底在何处。
幸而这次有冰流帮他们解惑,“确实是陨石。”
看来天佑十年的那场天外落石,并不仅落在了屠阳城,还有蜀中,那一批会发光的陨石中,必定有某种能够影响人体健康的某种物质。
那么屠阳城主将此物进献给灵帝时,究竟是毫不知情,仅想献宝,抑或是想要以此恶毒手法报复?现在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后续观蝉局也被屠阳城操控后,曾经下令取走那顶凤冠,还要装进指定的盒子中,就说明,至少现在屠阳城的聂禛,是清楚这些发光石头的效用的。
他想收回这顶凤冠,是想要掩盖些什么?抑或是想要故技重施,重新启用?
曲韶听冰流讲了他们最近的一些进展,也有自己的看法,“石中迸出一个仙女的故事未免太过无稽,我看多半是编的。这顶凤冠才是那场陨石最关键的产物。”
冰流惊觉不好,道:“现在那顶凤冠还在珹王府保管,那岂不是有许多人的身体都同样出问题?”
曲韶道:“不会的,你可以估算这些发光陨石的效力,慈惠皇后每日将之戴在头上,数年发病不治,我们二人只是因为近距离的接触了一夜,才产生了些微的效应。若是其他人没有近距离,作用应当是微乎其微的,若不放心,每个人都喝几副药就是了。”
冰流渐渐安下心来,原来这次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曲韶她自己一个人。
“那你……”
“我怎么?”
冰流欲又止。她虽自觉是关心,却也不想像个长舌妇一样,张口闭口就询问别人的私隐。
更何况,看她现在同那个小郎中没事采采药,救救仇人,不是过得挺惬意吗?
于是她不再说了。
但是她不去探讨曲韶的私隐,不代表曲韶也不探讨她的。
“你的信已经传出去好几天了吧?从金陵到这里的路途也没那么远啊,怎么那个珹王世子还不来接你?对啊,说起来,你不是都风光大嫁成了世子妃了吗?怎么还在为了天下苍生奔走啊?”
“……”她还没有同曲韶解释,她已经不再同李衡一起,还是因为李藏。
总觉得曲韶会毫不留情嘲笑她的。
还是能瞒一日是一日吧,最好等到她能离开那日,干脆糊弄过去。于是她干脆学右司副,沉默以对,躺下睡觉,曲韶自觉没趣,也就离开了。
谁能想到,翌日清晨,冰流睁眼,就看到了不期相见的人。
他有些憔悴,想是连日奔波的缘故,无论是插科打诨还是专程气人时一贯闪闪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些。
“受伤了?”他开口,轻声关切。
但是冰流就很难领情,她整张脸都要皱到一起,翻过身去不想见他,惹得人一头雾水。
“怎么?我没惹着你吧?你脸抽筋了?”
冰流被烦得不行,才终于又翻过身来,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曲韶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于是愈发恼羞成怒,甩手摔开衣袖上压着的那只手。
糟糕,她忘记了自己刚恢复的伤,此时用力之下,手臂一阵酸痛。
脸皱得更难看了。
痛觉唤醒了更多的感触,她心有戚戚焉,想起了自己可是不久前刚从悬崖上跌落山谷,险些丧命的人,直到现在还要每天被针扎,被泡在药水里,很悲惨不是吗?
冰流很少会自怜,但是现在,氛围所感,她真情实感地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李藏也不说话,沉着气掀起她的衣袖,露出里面手臂上,连成一片的淤青。
她没有再抽出手臂来,只是将身子再次转向了墙壁,身子拧着,心里也扭着。她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到过比坠崖更危险的境地,说不上为什么,这次就是那么难过。
肩头被两根手指点了点,她听见他说:“会好起来的吧。”
李藏笑道:“你怎么这么走运啊?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没什么大事,还就落在神医的门前。”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到底算不算神医?”
冰流听了,闷声道:“大概,勉强算吧。”
“其实我也受伤了,在光州,销毁炸药的时候。”
她闻,才暂且放下了自己这点悲伤,试探地一点点再转过身来。
李藏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她撑起身子去看,唯见一点小小的红痕。
她无奈问道:“销毁炸药的时候,被虫子咬了?”
“是啊。”李藏点头。
冰流再次栽倒,心也跟着落了地。
南晋有六座城暂时安全了,可整个天下还笼在一团阴云中。
戚暗还不放冰流走,于是丹鼎山下终年无人的山谷中热闹起来,李藏到来的翌日,李衡、影卫小庄丝韧,大理寺的薛云直、钟意之一道前来。
李衡来的时候,脸色阴沉,近来有太多烂摊子要他收拾,以至于看到冰流受伤后已然无碍,他也只能点点头,便略过。
他的郁结不是没有原因。
“昨日屠阳城的上书递交到朝堂,说先前陛下准允修建的那条水渠即将竣工。”
“皇帝何时准允的他们修建水渠?”
“早在……早在端午之前。”李衡本想说婚礼,话到嘴边又打了转,终究换了个时间点。
李衡说罢,便又重重地叹气,下颌绷得很紧,他很愤怒,连带着散发出平时少见的气势。
从前五皇叔因为忌惮他和他的父亲,对他步步紧逼,无情打压,他都能忍下,自从他们叔侄关系缓和后,他亦是以礼敬之。可现在,他终于难掩对这位叔父的失望与愤慨。
若不是昨日屠阳城亲自送来的喜报,所有人都还被瞒在鼓里。
昨夜,李衡留在宫中,他没有做别的事,只是一直在逼问皇帝。
皇帝的态度很是闪躲,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曾经险些被屠阳城的那套东西迷惑,是一件愚蠢而羞耻的事情。
所以他不愿说,不肯在李衡面前失了颜面。他甚至还在为自己找借口。
“不论屠阳城旁的事如何,到底朕为他们修水渠,也算是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吧……”
“当初那个乌满说的话,屠阳城主都照做兑现,没有动用朝廷的人力与银钱,一应成本都由屠阳城自行承担,哪怕是现在让朕看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吗……”
哪有这样平白无故的好事?李衡简直要气绝。
断断续续地问了一夜,他才大致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便是当初乌满与王虎串通蛊惑皇帝时,皇帝自以为的一桩举手之劳,自以为向屠阳城洒出的一点甜头,由于在皇帝本人心中这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哪怕他后来清醒,也不曾提起,直到现在。
薛云直也是一脑门官司的模样,“现在,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屠阳城主张修这条水渠,除了缓解城内干旱,究竟还有没有旁的目的。”
“当然有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找,是谁在说话。
冰流的眼神越过客厅,望到了那个始终对窗而坐,不不语的女人。
“修建水渠是假,借此机会以巨量炸药使堑江改道,到时候整个天下的格局都会改变,或许一半化作泽国,或许一半寸草不生,要死很多人,或许是所有人。这才是聂禛的目的。”
右司副自榻上起身,缓缓踱步过来,目色无波。
“神女、彩石、修炼和信仰,都只是手段。你们先前阻拦观蝉局得到的凤冠,六座城里埋下的炸药,都只是聂禛的后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