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娘胸膛起伏的厉害,咬牙开口:“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觉不能让那些脏东西跑到你媳妇跟前丢人现眼,你将人悄悄绑来,我来会会!”
盛言楚抚着他娘的背,宽慰道:“娘别生气,如今咱们头上虽顶着盛字,但和老盛家并无关系了,他们讨上门来,我们只当他们是不相识的乞丐…”
程春娘满心惊惧的拉着盛言楚,忿忿然打断:“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盛元德和你娘我的的确确和离干净了,但和你呢?他过得凄惨,咱们有铺子有宅子过得体面,你这个做儿子的真就能袖手旁观?”
“若能,我这会子还气什么,就是因为不能我才烦心。”
程春娘说话声音轻柔,却字字含着怨气:”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他跑上门来卖惨,你不搭理他,他转头去外边风言风语咋办,虽不碍着咱家什么,可你是做官的人呐,若落一个六亲不认的污名岂不坏了事?”
经历了周松被砍头的事件后,程春娘越发觉得当官不容易,步步艰难,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就要跌落悬崖。
今日席上吴华氏也是个例子,华家名声不好听,吴华氏凭着美貌嫁进吴家过上好日子又怎么了,照旧在外边抬不起头。
程春娘看得清清楚楚,席上慈文公主在面对吴华氏的问候时,连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给吴华氏。
女人堆里尚且如此排斥,那惯会踩高捧低的官场呢?儿子还只是小官,他若在衙门被人孤立了怎么办?
盛言楚微微叹息,他和盛元德虽已分道扬镳,但终究都盖着盛字戳,今日上门来闹的人即便不是盛元德,是旁的不想干的盛氏族人,他也得敞开大门欢迎。
“阿虎。”盛言楚喊,“你去将人带到我娘的院子,动作小点,别惊动了主院。”
阿虎一走,程春娘就找借口将屋里的雅姑和花嫂子都喊了出去,忍着头晕,程春娘在屋里来回徘徊。
“他定是从外边一路打听的,得知你今日娶妻不好当着宾客的面赶他走,所以他才故意这时候上门恶心你我…”
“甭跟他多言,他若想喝你的喜酒门都没有,你待会打发一碗饭给他算了事,就当还了他生你这场恩…”
程春娘絮叨不休,酒色上涌,脚步渐有不稳,还没等阿虎将人带过来,程春娘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胡话。
盛言楚将亲娘抱住,喊来雅姑伺候他娘洗漱入睡。
“爷,”阿虎走到盛言楚跟前,踌躇道:“小的瞧着那人似乎不像老夫人口中说得那个人?”
盛言楚今日酒喝得也有点多,一通忙活后头渐有晕眩之意,此刻正半躺在炕边闭目休息,听到这话,盛言楚胸口郁气似散了些。
适才他没来得急仔细问,阿虎猛地跟他说外头来了一个姓盛的人,打得正是他爹的旗号,他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盛元德。
“是男是女?”不是盛元德那会是谁?
阿虎:“是个姑娘,”
“姑娘?”盛言楚精神大振,不会是梦姨娘吧?
“人脾气犟的很,小的拽她过来她死活不愿意动,现在正在西苑柴房撒泼打滚呢,小的担心押她过来会惊了少夫人,只好空手来问爷怎么处置?”
那女子叫嚣自己是爷的亲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阿虎一时不敢再碰那女子。
“亲人?”盛言楚抬头接过热帕子敷面醒神,不屑地哼了声:“走,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喜宴上胡闹的亲人究竟是谁!”
夜色正浓,盛家为数不多的下人将前厅院子收拾干净后,见盛言楚带着阿虎往西苑走,连忙上前。
“爷,少夫人身上的丫鬟适才过来问,问爷什么时候回屋,夜里天凉,少夫人送了件披衣过来。”
盛言楚身上的喜服质地单薄,京城四月天夜里寒风依旧刺骨,穿戴好华宓君命人送来的衣裳,盛言楚轻声交代:“你去回话,就说我一刻钟后就过去。”
丫鬟点头往主院走,盛言楚抬手喊住丫鬟:“顺路去厨房拿点吃的端给少夫人。”
女席上有吴华氏在,他瞧着华宓君筷子都没动几下。
西苑离主院最远,但西苑后边开了道门,门一开就是城西主街。
主街商铺多,盛言楚觉得太过吵闹,便没有将四进中最大的院子西苑做主院,而是将其规整为客房院子,梁家一家人就住在西苑。
盛言楚过去时,梁家人都还没睡下,见盛言楚神色不耐的推开柴房的门,倚靠在灯下纳鞋板的梁母好奇地站起来往外瞥了一眼。
“新郎官不去喜房大半夜跑这里来做什么?”
踩着织布机来回织布的梁禾兰忙放下木梭,快速将窗格拉下,小声道:“娘,西苑柴房里关了一个姑娘!”
梁母手一抖,绣针滋得一下划破皮肉,舌头嘬了嘬血水,梁母心惊胆战:“你别是看错了吧?今个可是小盛大人成亲的日子,他咋能舍下贤淑貌美的新娘子不去陪,反而跑这里来会狐狸精?”
还是在柴房这等脏兮兮的地儿…
梁禾兰掩口咯咯笑:“娘你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狐狸精,白天我偷瞄了一眼,被阿虎哥绑起来的女人连盛夫人半点姿色都比不上,破衣烂衫不修边幅,总之断不可能是小盛大人在外头养的女人。”
大姐梁惠兰揉揉干涩的眼,睨着二人打哈欠:“今天这种日子是她能露面的时候吗?这种有心计的女子万万要不得,若小盛大人养这种女人在身边那还了得?!”
梁母见大女儿眼睛懵得睁不开,当即不管盛言楚的八卦,催促道:“你们俩都别做绣活了,小心熬坏了眼睛,快睡去。”
涉及眼睛,两兰不敢胡来,听从梁母的话洗漱好便睡了。
梁母这段时日一直在服用青萝坞大夫开的药方,也不敢熬夜,插上门栓熄了蜡烛后,西苑顷刻间静谧一片。
漆黑的柴房内,阿虎将拎过来的铜油灯高高举起照着瘫在柴跺上呜咽不休的女人。
见到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堵住嘴的女人楞了一息,旋即使劲的挣扎要站起来,目眦欲裂地瞪看着盛言楚,喉咙里发出粗糙的哼叫。
盛言楚一时没认出眼前女子是谁,说是梦姨娘吧,不太像。
当年他让孟双将梦姨娘赶出静绥县时,常年做皮肉生意没保养的梦姨娘早已萎靡的比同年龄段的女人要老很多。
时隔数年,梦姨娘不可能越活越年轻。
但眼前这邋里邋遢的女人五官和梦姨娘有七八分…
阿虎上前将女人嘴里的布用力扯出来,女人呸掉嘴里的布渣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不许叫!”阿虎事先警告,“惹恼了爷,有你好果子吃。”
女人双手被草绳死死反锁在身后,双脚亦是,此刻宛若一条瘦骨嶙峋的蛇一样在地上蠕动爬行。
并不将阿虎的话放在眼里,女人粗声粗气的冲盛言楚叫喊:“楚哥儿娶妻怎好不请我这个姐姐过来?”
“姐姐?”阿虎大惊。
盛言楚眯着眼审视着女人,片刻后,盛言楚十分淡定的扬起笑容:“你是梦姨娘的女儿?”
“我是你姐姐!”
被木柴膈到脸划出血痕的盛令如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个不孝子,成亲不请爹过来便罢了,还将我这个姐姐绑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你就不怕老天降一道雷劈死你!”
“爹?”盛言楚唇瓣勾了一下,半蹲下身子悠哉的俯视着盛令如,脸上笑意盈盈,吐出的话却冰冷至极。
“盛元德还没死么?”
盛令如楞了下,憔悴的眉目间晃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坦然失色地觑视盛言楚。
“你…你竟敢咒爹?!”
盛言楚睥睨着盛令如,似笑非笑道:“他不是我爹,你忘了?当年盛氏一族早就将他赶出了盛家,静绥县衙现在还留着文书呢,我在哪,他就须得远离我六十里路。”
话落,盛言楚敏锐的感觉到盛令如呼吸急促了几息。
起身站定,盛言楚嗤了声:“当年孟双赶你们三人出静绥时,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想来那事还有印象,如此,今日你为何还敢上门来闹!”
尾音猛然下沉,震得盛令如脸色遽变,努力扬起的脑袋触及盛言楚寒冰般的眼神,盛令如吓得嘴唇发颤,心口咚咚跳个不停。
这人还是老样子。
盛令如后怕的缩起脖子,她还以为几年不见她这个弟弟会变得和善一些,没想到还和那年一样残忍,连亲爹都不认。
轻轻一笑,盛言楚招手让阿虎给盛令如松绑,盛令如真的怕了这个弟弟,原想趁着今日盛家大喜,她可以借此机会在宾客前坐实姐姐身份,没想到盛言楚根本就不认她。
“你哪来的回哪去。”盛言楚目光逼视着战战兢兢直立起来的盛令如,“我当年没对你们仨赶尽杀绝,今日也不会,但倘若你还敢上盛家的门——”
“你要怎样?”盛令如脱口而出。
盛言楚不慌不忙地往下说:“不如何,当年只将你们往北边赶六十里是我不想惹事,再有下次,不若我亲自送你们。”
“年初西北玉山遭雪崩,这会子那边正确凿冰的人手,你们仨闲着无事去那正好。”
西北砸冰?盛令如咬紧了牙关,那是人干得活吗?
这几日京城议论纷纷,都在说西北玉山雪崩后埋了一波又一波凿冰的百姓,赶她去那儿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盛言楚没心思和盛令如多说,嚯的往柴房外边走,盛令如慌忙追上。
“我说到做到!”
盛言楚左脚踏在门槛上,撇过头威严斥道:“你千万别心存侥幸,也用不着拿姐姐的名头在京城抹黑我,我娘已经和盛元德和离,我亦牵出了老盛家自立门户。”
“而你,早在多年前就被赶出了盛家,白纸黑字写着呢,盛元德和你娘若还想用这种孝子的老套法子压我,那咱们就京兆府见!”
“楚哥儿——”盛令如揉了揉手腕上的勒痕,脸色讪讪,“不至于闹成这样,我、我今个登门就是想来看看你,你我姐弟一场,十几年过去了,咱们好像都没有好好的坐下来说说话…”
盛言楚怒目:“楚哥儿是你能叫的吗?再让听到一声,信不信我绞了你舌头!”
盛令如下意识的去捂嘴。
“阿虎,”盛言楚最后瞥了眼窝深陷嘴皮干裂的盛令如,吩咐道:“送她一个鸡腿,吃完了就将人带出去,若她再敢靠近盛家,你甭客气,打到半死不活再说。”
“好嘞!”
阿虎觉得自己可出息了,他来主家的时间短,有关爷本家的事他一概不清楚,每回听南哥说起盛家本家的人或事,他听得都迷糊,南哥还喜欢吊他胃口,嘿嘿,现在好了,这件事只有他和爷知道。
盛令如几欲昏厥过去,用尽全力越过阿虎追上来拽过盛言楚的衣袖,喘气哀求。
“你如今家大业大,手指缝里扣一点出来就够我和爹快活一辈子,你怎就不舍得?我跟爹过得如意,自是不会冒失的再上门惹你不快,你好我和爹也好,何乐而不为?”
盛言楚面色阴沉,眉宇间惧是厌恶,手一扬将拽着他不放的盛令如往后一推,生平头一遭吼女人。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面梁杭云住得书房隐有动静,盛言楚遂压低嗓音,冷冷道:“盛元德当年背着我娘将老盛家的银子拿出来喂养你们母女,你们可曾换位想过我娘的处境,你们过称心日子时怎就没替我娘考虑考虑?”
“现在跑过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打量我的银子是西北风刮来的?纵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拿去喂狗也不会让你们母女用上一个铜板!”
“阿虎!”盛言楚厉声唤道:“鸡腿用不着给了,赶紧将人给我打发出去。”
说完盛言楚就出了西苑。
阿虎一言不发的扭头进柴房去拿草绳,出来时却见蜡黄干瘦的盛令如不知何时委顿在地,凹陷的脸颊上泪珠滚滚,张着嘴无声的咒骂。
盛令如不是发不出声音,而是不敢发。
盛言楚临走前双目赤红,那些寒人心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盛言楚切齿挤出来的,盛令如好怕,她怕她再多说一个字,盛言楚这个弟弟就会拔出刀让她血溅当场。
一想到回去就要过那种日日夜夜伺候野男人的荒唐日子,盛令如面庞上掠过漫天痛苦,挣扎嘶吼着不愿离开盛家,可惜阿虎的力气大,手刀轻轻一挥就将人劈晕了过去。
没等盛言楚回到主院,阿虎就跑上前回禀:“爷,我着人打听了,那姑娘在群芳巷子里头做——”
阿虎不好意思说,盛言楚懂。
停在主院门口,盛言楚道:“这两天你着人去群芳巷子偷偷看着,有什么动静你就跟我说。”
阿虎点头,余光瞥见门后有小丫鬟偷窥,阿虎嘿嘿笑:“爷,你放心,这事交给小的办准妥妥的,您还是快些进去吧,可别叫少夫人等急了。”
屋里的华宓君的确有些心神不宁。
适才山栀说看到盛言楚心事重重的去了西苑,西苑里边住了谁华宓君清楚,洞房花烛夜之际,她的夫君撇下她独自去西苑看别的女人是何道理,还一看就是两。
盛言楚招手让守门的小丫鬟别出声,轻声推开喜房的门,小丫鬟嗓子眼险些蹦了出来,在外急得一个劲的拜菩萨求真人祈祷山栀姑娘和小姐别乱说话。
可惜,事不遂人愿。
山栀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等明儿天亮了,我去帮姑娘将那对姐妹花喊来,省得姑娘你亲自去掉架子。”
华宓君总觉得膈应的慌,将手中帕子往水盆里一扔,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山栀陪嫁到盛家之前曾被李老大人喊过去进行了‘岗前培训’,华宓君性子率真骄横,有些事不能由着华宓君胡来,好比给盛姑爷纳妾的事。
李老大人是男人,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并没什么错,只要盛言楚能敬重华宓君这个正房就行,华宓君才嫁进盛家,在这节骨眼上更要表现的大度些,为了几个小妾和盛言楚闹红脸没必要。
现在不纳,日后也还是要纳,不如华宓君先开口,如此还能博一个贤良名。
坐在梳妆台前的华宓君眉头深锁,今日情形倒叫吴华氏说中了七八成,她不过是仗着颜色好才得以夫君的宠溺,只男人的爱意缥缈如云,今日落她头上停留片刻,下一息指不定又去了别的女人屋里。
一想到闹洞房时还对自己柔情脉脉的丈夫现如今在西苑鬼混,华宓君心下顿时愁苦不已。
“姑——”山栀惊悚出声:“爷!”
华宓君赶忙起身上前替盛言楚解下外袍,盛言楚觑了眼桌上没动的饭菜,不自然咳了声:“席上见你没吃什么东西,怎么?现在不饿?还是那些菜不合你胃口?”
“不…”
‘饿’字还留在喉咙里没出来,华宓君肚子不适宜的咕噜叫起来。
“…饿。”华宓君咬腮帮子低声说。
“阿虎。”盛言楚冲外头笑喊,“将桌上冷菜撤下去,换几碟子热的过来。”
主院就有小厨房,今夜一直有丫鬟在里边烧火温着菜,提防着喜房里的人半夜要水要吃的。
阿虎很快就往喜房拎来食盒,盛言楚舀起半碗黄鳝海鲜粥给华宓君,还体贴的吹了吹。
华宓君打量着对面温柔的男子,想到山栀说得那些话,华宓君委屈的憋住泪花。
盛言楚失笑,没将粥碗推给华宓君,而是直接抬起勺子喂,华宓君瞳孔微微张缩,红唇轻启咽下鲜美的粥肉,心里却无端的揣测盛言楚在西苑是不是也这样宠溺梁家姊妹。
凑近嗅了嗅,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浮着廉价胭脂香味。
错不了。
华宓君美好心情倏地跌落谷底。
盛言楚再喂海鲜粥时,华宓君便不再张口,摇头说不吃,盛言楚挑眉,拿起一张烙至金黄的薄饼,往饼中添了些清蒸的瑶柱和醋溜肉片,紧紧卷好后递给华宓君。
“不吃。”华宓君拒绝的很干脆。
盛言楚戏谑笑开,拉板凳坐近了些。
“这个里边有醋,你不吃谁吃?”
华宓君满心满脑都在想着安置梁家姊妹的事,见盛言楚嬉皮笑脸,华宓君语气变重起来。
“都说了不吃你还劝我?我不吃醋,我——”
话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华宓君才合上嘴,嗔瞪了眼笑意不减的盛言楚,郁闷的嘟嘴:“你捉弄我作甚?”
盛言楚将海鲜卷抬了抬,华宓君乖乖张嘴,咀嚼到里边的醋溜薄肉片,华宓君酸得打颤,十指情不自禁收紧。
“不爱吃醋以后就别吃。”盛言楚将醋溜薄片放回食盒,又拿起一片面饼。
“这个、这个。”华宓君开始点餐,“还要这个,要蘸麻椒粉。”
盛言楚顺从的夹起鲜蘑丁丁、藕条和虾泥,又听话的裹上麻椒粉,卷好后继续喂华宓君。
华宓君亲自给盛言楚也卷了一个,同样的口味。
两人吃得腮帮鼓鼓,华宓君边吃边捧着小脸笑看盛言楚,她自己选得夫婿怎么看都看不厌。
见盛言楚吃得欢,华宓君伸出白嫩嫩的脚往盛言楚小腿上踢了踢,没好气道:“你既不让我吃醋,那你还不快跟我说说你今晚去西苑都干了什么?”
盛言楚将余下半截面饼都塞进嘴里,就着茶水咽下去后方道:“你我送宾客回去的时候,阿虎逮到了一个女人。”
“真有女人?”
盛言楚点头,瞥了眼一旁侍立的山栀,华宓君忙道:“山栀从小就养在我院里,她嘴严,不让说的话她绝对不会对外人多说半个字。”
山栀一个劲的点头,盛言楚没再赶人,有些事能瞒的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我爹有个妾室。”盛言楚简而概之,“关在柴房里的女人原是我名义上的庶姐。”
华宓君迟疑了下:“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位庶姐?”
嫡庶之间从来就没有握手和睦相处的时候,华家是,李家是,想来盛家也是。
“她和我历来关系就不亲。”
盛言楚娓娓道来,一并将他多年前赶走盛元德一家三口的事说了出来。
华宓君忽轻声道:“盛元…咳,德,你不是听南北走商说他后来过得悲惨吗?我犹记得那几年北边雪大的厉害,他在北边没银子傍身,又因卖女为娼被姨娘咬断了手,没药医治,指不定早就死了呢?”
吃了好几张海鲜饼,盛言楚觉得嘴里油腻的很,便让阿虎送了壶热茶进来,撇去茶沫正欲喝时,听到这话盛言楚顿了下。
“未必就是死了。”
华宓君咕了口清水漱口:“也是,这世上祸害遗千年。”
她娘好人命短,襄林侯造孽无数却活到七老八十。
盛言楚此刻疲累的很,衣上泼了好多酒水,干透后酒味呛人,华宓君起身给盛言楚捏肩,不忘喊阿虎进来将桌上的饭菜撤去。
扭头又唤山栀去厨房要热水过来。
热水不一会儿就抬进了隔壁耳房,华宓君指腹按着盛言楚的太阳穴,小声道:“可别睡着了,你还没洗漱呢。”
盛言楚微睁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将华宓君贴在他额头的手轻捏住,手臂一捞,佳人惊呼声还未落地倒进了盛言楚怀里。
刮了刮华宓君的鼻子,盛言楚抱着华宓君往前走,目标正是耳房。
“你、你要干嘛?”华宓君结结巴巴,“我、我已经洗过了。”
盛言楚颠了颠怀中女子,眼神暧昧:“那就陪我再洗一次。”
华宓君将脸埋进盛言楚怀里,只当没听到身后山栀欢快的偷笑声。
耳房里安置的浴室干湿分离,中间立有一张大浴桶,旁边用竹筒做了两根简朴的冷热分离器,浴桶后边则放着储藏冷热水的木桶。
可惜古代没电,提前倒进木桶里的热水冷的很快,盛言楚暗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想念小公寓里的淋浴是怎么回事?
华宓君梳洗后只穿了一件宽袍,袍衣单薄,入水湿透后尽显曼妙身姿,盛言楚欺身进入浴桶,将少女旖旎风情悉数收进眼底。
“啊…疼…”
屋里华宓君痛呼,守在门外的山栀脸色乍红乍白。
不会吧,姑爷洗漱时就要对姑娘那个…吗?
门忽而砰得一声响,只着湿淋亵裤的盛言楚黑着脸从里边大步跨出来,怀中抱着华宓君。
水滴哒哒往下落,顺着华宓君白色的亵裤,山栀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姐屁股后方流出一股股鲜血。
山栀又羞又慌的捂住脸。
盛言楚垂首觑了觑怀中蹙眉轻声哀嚎的华宓君,深吸一口气,看向惊惧的山栀:“还楞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家小姐找、找——”
那东西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华宓君疼得捂肚说不出话来,盛言楚又不懂这些,只能眼巴巴地求助于丫鬟山栀。
山栀起初还没回神,想起今天的日子,山栀瞬间恍然大悟。
“姑、姑爷。”山栀快言快语的指挥,“您赶紧将小姐抱到床上躺着,奴婢这就是去拿东西过来。”
盛言楚将疼得死去活来的华宓君放到床上,趁山栀不注意,他偷偷拿出白雾玻璃瓶,只瓶盖塞得严实,还没等他拔出来山栀就抱着一堆东西火急火燎的进来了。
喘了口气,山栀小声踌躇道:“姑爷,小姐脸皮薄,要不您先出去下?”
盛言楚点头,起身时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白雾玻璃瓶抱起来。
好在山栀只顾着低头看华宓君,并没有注意到盛言楚手中多了东西。
换好月事带和亵裤,山栀福礼退出喜房。
门一合上,盛言楚忙坐到床头,床上的华宓君疼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双眸紧闭。
“宓儿。”盛言楚轻轻喊,‘啵’的一声玻璃瓶上的牛筋盖子开了。
缕缕白雾飘散出来,盛言楚以手做扇往华宓君身上挥舞,一瓶不能缓解疼痛,那就两瓶。
和阿虎一道坐在喜房外门槛上守夜的山栀使劲地吸鼻子:“阿虎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好好闻。”
阿虎抻着下巴打瞌睡,闻言眼睛骤然张开:“好像是有…”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向喜房。
喜房内,盛言楚将用干净的玻璃瓶收进小公寓。
有了白雾滋润的华宓君肚子不再疼,盛言楚褪下湿漉漉的裤子,胡乱擦拭一通后就钻进了被窝。
一触到浑身凉飕飕的盛言楚,睡得迷糊的华宓君不禁蜷缩起来,盛言楚悄悄的往外边挪了挪,等身子捂暖后才将华宓君拥入怀中。
天蒙蒙亮,两人竟都醒了,好巧不巧,都是生物钟在作祟。
盛言楚是读书时养成的习惯,华宓君则是因幼时练武,长大后虽然不再天天出早功,但早起已成了积习难以更改。
摸摸小肚子,华宓君诧异无比。
她来月事的头两日极为难熬,怎么这一次不疼了?
盛言楚微微一笑,扬声唤山栀进来替华宓君洗漱穿戴。
时辰还早,两人便窝在主院就着咸菜喝了点熬制浓稠的白粥,随后牵着盛小黑绕去了程春娘的院子。
程春娘还睡着,盛言楚没叫雅姑去喊,而是带着华宓君沿着盛家院子走了一圈。
两人还去了西苑外围,过去的时候,梁杭云已经在树下轻声背诵书文,见到腻歪的两人,梁杭云啧啧笑叹,夸张地冲华宓君喊了声弟妹。
院里的动静惹来梁家妹子的张望,见外头站着的是小盛大人和盛夫人,两人赶紧穿戴好出来见人。
盛言楚点了头便只顾着和梁杭云说话,见状,华宓君终于心安。
走了一圈后,雅姑过来传话说程春娘和程有福一家已经坐上了桌,眼下就等着盛言楚和华宓君两人呢。
吃饭前,程有福给两人各递了三支香。
盛言楚是盛氏一族唯一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成亲这种大事本该告知盛家祖宗,这不是差务繁忙回不去嘛,只能借糯米插香告知远在水湖村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程春娘是从盛家和离出来的和离妇,不能上香,程有福更不能,倒是盛允南可以跟着跪拜一二,祈求千里之外的祖宗保佑。
香火袅袅升腾飘浮到屋顶,若有人细心去观察,便会发现几只香火的的确确是往南边飘的。
拜完祖宗,乌氏给发呆的程春娘使眼色,程春娘唔了声,抬眸去寻雅姑的身子影,雅姑隔空冲程春娘摇摇头。
这一连串的哑谜看得盛言楚满头雾水,华宓君却羞得两颊绯红。
山栀想起雅姑大清早溜进喜房整理被褥,瞬间恍然大悟。
“老夫人。”山栀凑到神色不太对劲的程春娘身边,将华宓君身体状况诉说清楚后,程春娘脸色才稍有好转。
捏着华宓君的手关切的问了两句后,一家人团聚到桌前。
饭毕,盛言楚将盛令如来过家里的事同程春娘和程有福乌氏一行人说了。
本以为会听到大舅气急拍桌的声响,谁料屋子里静悄悄的。
程春娘脸上的晦气一扫而空,程有福则一脸茫然。
“你说得盛那什么如是哪个来着?”
乌氏也不知所云。
程春娘嘁了声:“还能是谁,你们忘了盛元德在外头和妓.子生了个女儿么?比我家楚儿还要大一岁,叫如姐儿什么的,想来就是她了。”
阿弥陀佛,只要不是盛元德那个死鬼找上门就行。
断亲挪宗了又如何,盛元德终究是她儿子的生身父亲,不接回盛家养老可以,但肯定要出一笔银子,不然闹成笑话传出去不好听。
盛家现在不缺银子,可程春娘就是不想给盛元德花,便是将一箩筐银子丢进深不见底的水里浪费掉,程春娘也不愿分给盛元德一个铜板。
这想法倒是和盛言楚不谋而合。
“阿虎打听到盛令如在京城群芳巷子里做皮肉生意过活,应该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许是听到了我成亲的消息,遂一路从那边打听了过来。”
程有福颇为不满:“楚哥儿你和她十来年拢共都没说上五句话,她上门作甚?找你要银子?你给了没?”
“没。”盛言楚摇头,“那边仨人早在被我赶出静绥后就已经不成气候,如今到我跟前苟延残喘,我只消远远看着就行,旁的不必做。”
接济?他没这心思。
打杀?使不得。
就像他娘说得,盛元德终究是他的生身父亲,他对这人没什么感情,但若是胡乱残害,弑父这道沉重的罪名依旧会落到他头上。
老皇帝昨日来给他主婚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势必已经在京城传来,他一个小小翰林官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殊荣。
肯定有很多人暗中眼红他攀上李家这块肥肉,届时那么多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他若行岔一步,都会面临坠落深谷的危险。
程春娘一身轻松,丝毫不惧:“楚儿,没放宽心,没事的。盛元德我对他算是有点了解,他真要没银子花肯定会亲自找你,绝对不会差使别人过来,他信不过别人。”
盛元德自私的很,据说十几年前带着梦姨娘在外潇洒时,盛元德将钱袋子抓得牢牢的,水湖村很多人都说梦姨娘之所以对盛元德不离不弃,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而是因为盛元德死死地拽着梦姨娘的卖身契以及跑路的银子不松手。
还真叫程春娘说中了,盛令如是偷偷从群芳巷子跑出来的。
盛元德不是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昨日成亲,之所以没冒头搅合,主要是因为盛元德过不来。
腿折了当然过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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