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不错,打得不错!”
“顾思年啊顾思年,你们以区区一营之兵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果然勇武!”
崇北关的议事厅中游峰朗笑不止,很是满意。
刚刚凤字营出城偷袭敌军的时候,他就在城头上远远观战,四面八方燃起的大火连他都觉得声势骇人。
花寒的那支游骑更是神出鬼没,敢出营传令的哨骑无一例外都被射杀!
就这阵势,燕军还不得以为凉军倾巢而出?
游康也夸赞道:
“顾将军脑子转得快啊,别人都觉得中军难啃,唯独你认为攻击中军效果最出其不意!
现在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佩服!”
都知道游康是个冷血的家伙,难得今天露出了一丝笑容。
“呵呵。”
游峰翘起了二郎腿,抿了口茶:
“此刻申屠空估计在骂娘了,他一定不会想到咱们要在左屯城打一场歼灭战!
哈哈哈!
此战只有赢了,本将一定要给凤字营记一大功!”
“大人,末将认为咱们高兴的有点早了。”
顾思年的低喝声很不合适地响了起来:
“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噢?”
游峰眉头微皱:
“何意?”
在游峰看来此战已经赢了一半,只等左屯城的捷报一到就可以上奏兵部了。
顾思年仔仔细细的回忆着刚才的战事:
“末将领凤字营接连杀穿了燕军的好几道防线,他们损失惨重。
一直到最后,左右两翼的援军抵达他们才稳住了防线,末将随即率部后撤。整场战事都打得很轻松,就连偷袭左右两翼的兵马也没有遭到强硬的反扑。”
“打得轻松,这不是好事吗?”
“不,太轻松了!”
顾思年摇了摇头:
“中军大营可是九皇子申屠空的驻地,燕军就算反应再慢,也该迅速组织起反击的兵力才对。
可他们似乎对咱们的偷袭束手无策,只能被动等待援军。近万人马驻扎的军营,岂会连一千余人都拦不住?
大人,您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游峰几人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顾思年说得对,这不符合常理。
“末将斗胆推测,燕军大营内并无多少兵力,燕军真正的主力并不在此。
甚至,连申屠空都不在!”
顾思年在回城的这一路上思来想去,与褚北瞻他们合计了一下,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他可没自大到凤字营天下无敌的地步,一千五百骑就能硬撼整支燕军。
此次偷袭顺利分明是燕贼兵力空虚所致,若是燕军主力都在营中,顾思年怎么可能一直杀到军营深处?
再仔细想想,军营外围的燕军哨骑一队接着一队,看似防守严密,实则更像是故意做给凉军看得,让凉军不敢轻易对大营出手。
游峰的眼神终于变得凝重起来,豁然起身,握着茶碗来来回回的转悠:
“主力不在?怎么可能!斥候从来没有汇报过有燕军离营啊!”
游峰领兵多年,军人该有的嗅觉他也有。他知道顾思年的分析很有道理,有可能消失的北燕九皇子与主力大军让他内心越来越不安。
坐在一旁的何先儒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
“大人,这些日子咱们为了左屯城的战事,哨骑一直注意着那个方向,并未过多关注崇北关外的燕军。
他们的主力是不是趁着这功夫悄悄离开了,还真说不准。”
游峰心头咯噔一下,喃喃道:
“可这么多兵马,会去哪儿呢?”
“大人。”
顾思年踌躇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有没有可能,申屠空也去了左屯城?”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人人骇然。
“咣当~”
游峰手中的茶碗怦然坠地,茶水四溅,这位总兵大人瞳孔骤缩:
“出,出大事了!”
……
“杀啊!围歼凉军!”
“噗嗤噗嗤~”
“啊啊啊~”
“当当当!”
“杀!”
左屯城的战事如约打响,可战事的走向却与一开始设想的截然相反。
一排排乡勇颤颤巍巍的握着刀、拿着枪,面色惨白的看着汹涌而至的北燕骑兵,目光中满是绝望。
北燕骑兵基本上都久经战阵,对付这种没怎么经过严格操练的乡勇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一波先是骑射,用弓箭拉扯乡勇的阵型,几轮弓弩一放步卒就得死不少。
等凉军的防线松松垮垮的时候再百人成排、纵马冲锋。只需要马蹄保持前冲的势头,杀人不过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被数百亲兵护在当中的吴宏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妈的,怎么到处都是燕军!
不是说燕军只有三千之数吗!这里起码有两倍兵马!到底是哪个浑蛋探查的军报,害死老子了!”
战斗一开始还算正常,燕军猛攻左屯城,兵力聚集在城门外,吴宏率军从半路杀出,然后城内的山城营也出城作战。
可打着打着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燕军越打越多,自己人慢慢被分割开来,到处都是六爪雄鹰军旗。
这尼玛,被包围的分明是自己啊!
亲兵死死的护卫在吴宏身侧,急声道:
“大人,情况不对啊,咱们好像中了燕军的奸计!
被骗了!”
“王八蛋,燕军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部署?”
“董寿呢,寿字营在哪!他们不是从东侧杀出吗!”
吴宏已经有些慌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乡勇组成的军阵正在被燕军一点点打垮,从军多年的他明白,列阵冲锋的骑军对上毫无防备的步卒,那就是屠杀!
“大人,寿,寿字营也被围了,都还没来得及冲进战场燕军就从背后杀了出来。
董将军正在率部激战!”
“怎么会这样!全都被围了!”
吴宏愤怒的挥舞着马鞭:
“告诉全军将士,先不要慌,想法子撤进左屯城,苗字营还在城中!他们会救我们的!”
“将军,您看那!”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惊呼声,众人循声望去,随即面色惨白。
远处的山坡上立起了一面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绣着一只七爪雄鹰,张牙舞爪的样子吞吐着森然的杀意。
申屠空身披锦衣,面带微笑,步履轻轻登上山坡顶端,俯视整座战场:
“啧啧,壮观呐
这一支凉军要是被咱们全歼于此,琅州卫就要吐血喽。”
山城营、寿字营、苗字营还有数千乡勇,掰掰指头一算,最起码占了琅州卫三分之一的兵力,外搭两位指挥佥事和一个副总兵。
站在其背后的扎西木错恭恭敬敬的说道:
“殿下神机妙算,提前一步猜中了凉军的部署,也好教凉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哼,这帮蠢货。”
申屠空面带不屑的讥笑道:
“示敌以弱?真当我九皇子这么好骗!
传令下去,今日斩获正六品以上武将首级者,原地官升三阶!”
“诺!”
……
左屯城城头一片死寂,守在这里的苗字营将士们手握弓弩,箭矢早已上弦,他们却不知道该不该放箭。
因为混乱的战场中有燕军,更有自己人。
一部分乡勇的军阵已经被冲散,屠杀正式开始。
有的人想要逃,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燕军,等待自己的只是轻飘飘的一刀。
响彻云霄的哀嚎声,四处飞溅的鲜血,构成了一幕幕人间惨状。眼睁睁的看着同袍惨遭燕军杀害,这些苗子营的士兵心都在滴血。
“这,这……”
苗字营主将苗磊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三路合击,围歼燕军的吗?
怎么燕军会有如此多的兵力出现在左屯城外围,那个,那个申屠空都来了!”
一旁的苗仁枫死死的攥紧拳头,骂道:
“被耍了,我们都被耍了!
燕军肯定早就识破了咱们的计策,他们是将计就计,引咱们的人马出城!”
将门出生的苗仁枫没少看兵书,若是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他就不配当这个指挥佥事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
苗磊狠下心说道:
“要不,要不咱们倾巢而出,杀出城去,与燕军舍命一搏,说不定还能赢!”
“蠢货!”
苗仁枫破口大骂: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燕军有多少人!近万兵马,大部分都是骑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我们苗字营才多少人?
出了城给燕军塞牙缝都不够!”
“那,那就派一支骑兵出去策应,尽可能的把兵马撤回城内。
咱们死守左屯城,应该能撑上些时日,等待崇北关的援兵。”
这是苗磊能想到的最后一条路,可还是被苗仁枫否决了:
“不行!
大军已经被打散,全军毫无纪律可言,此时出城接应只会被燕军趁势一冲,杀入城内。
到时候不仅人没撤回来,左屯城也得丢!”
苗磊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沉默许久,苗仁枫咬牙切齿的说道:
“传我的军令,关闭所有城门!不得放一兵一卒入内!”
“什么?关闭城门?”
凡是听到这句话的士兵都目瞪口呆,怔怔的看向他们的主将,没听错吧?
就连苗磊都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大,大哥。
城外,城外可有咱们六千兵马啊,吴,吴总兵也在。
城门一关,他们,他们再无生路。”
苗磊难以置信苗仁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给我听着!”
苗仁枫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掐着苗磊的衣领吼道:
“我是琅州卫指挥佥事,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好好看看,城内的将士可都是我苗字营的精锐,有多少苗姓子弟!有多少并肩作战的兄弟!
燕军一旦入城,我苗家就得绝后!
你个混蛋!”
唾沫星子喷了苗磊一脸,也让他陷入了沉默。
他懂了,他知道苗仁枫为何要关城门了
苗仁枫看向四周的将士,一字一句的喝道:
“我再说一遍,关城门!”
“违令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