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藏是一座城。
恐怖的地方在于，这是一座被塔囊括的城。
如天谴，如郢都，也只以城墙为郭，以天为盖。
近距离打量云霄深处的塔尖，沈青云首次感受到了修仙界庞然大物的庞然。
“嘟嘟嘟！”
尖锐短促的声音响起。
抬头望去，前方有修士悬空。
嘴里叼个哨子，吹了个三短音，看着鼓鼓，右手还不停往塔里扒拉，示意往塔里飞。
麻衣惊道：“这还能往里飞？”
“门有那么大嘛，”柳高升也有些震惊，也依旧嘴硬，“让鼓鼓变大些，一百次摇摇猪，我出资。”
你最好连人一起出！
沈青云翻了个白眼，见鼓鼓跃跃欲试，赶忙阻止。
“初来乍到，低调行事……听说云藏好东西很多，指不定能买一头精品莽山甲猪呢。”
见沈青云哄娃，众人难绷。
哄好了孩子，灵舟规规矩矩通过塔门入塔。
入塔之后，鼓鼓一脸懵逼，不知往何处去。
沈青云左右环顾，震撼再生。
“甚至还有道路交通指示标线！”
心中啧啧称奇之余，他自信也渐长，大手一挥。
“这我熟，鼓鼓，沿左侧第一舟道飞遁，注意超速标识，三百丈后左拐！”
“等等。”
“柳兄？”
柳高升纳闷道：“灵舟是不是可以收起来？”
众人一听，齐齐看向沈青云，眼神莫名。
沈青云小脸微绿，镇定笑道：“柳兄有所不知，我也是想让鼓鼓见识一下。”
“哦，我就说嘛，”柳高升笑嘻嘻道，“沈哥怎会忘记这个。”
柳兄现在搞事情，已经有些不分敌我了啊。
沈青云还能维持笑容，想了想道：“不过柳兄肯定舍不得鼓鼓独自和那些灵舟相处，也罢，日后机会多的是，我们下灵舟吧。”
沈哥就是忘了！
众小互视，确认彼此观点统一，这才跟着众大佬下灵舟。
塔内禁止飞遁。
底层有楼梯通往上层，也有类似电梯的东西直升。
众人跟进大观园一般，好奇张望。
沈青云越看越觉得希奇。
“跟前世的商业综合体也差不多了……”
底层才走了小半圈，便有女修笑盈盈迎上。
“诸位客人，在下是丁字甲午号迎宾，为诸位客人服务，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众人还在品味丁字甲午号蕴含的庞然，沈青云便笑道：“道友你好，吾等初来，暂时随意看看。”
“这个选择非常正确，”甲午号非常专业，热情道，“云藏之大，粗略逛一圈，也需七八日功夫，若是细细游览，数年也难走出。”
天谴城老夫顶多三月就能记在脑子里啊……
霍休头皮发麻。
沈青云闻言，眼里掠过一抹赞赏。
迎宾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直接提供了两种方案，专业。
“那就先粗略逛逛，有劳道友了。”
“呵呵，”天衍子笑道，“老夫就不一起了，先去找一位朋友，沈小友，诸位，玩得开心。”
天衍子悠然自去，脚下轻车熟路，几拐就入了电梯，消失。
“我们步行吧。”
“好的，客人，这边请。”迎宾边走边介绍道，“楚汉云藏，共计三十六层，囊括修仙界所需……”
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牛逼之语，柳高升一个没忍住，问道：“这话有些大了吧？”
迎宾微微一笑，继续介绍。
“前十层，贩卖修仙所需，丹药灵宝阵法符篆，各种材料应有尽有，若无，只要客人有所需，亦能从有处调集……”
“中十层，提供修士所需，洞府，炼丹房，炼器室，灵圃……”
“洞府？”柳高升奇道，“要那玩意儿作甚？”
迎客笑道：“若客人长居，有洞府也是方便，本藏居住最久的一位客人，已两百年有多了。”
众小倒吸一口凉气。
“若灵石充足，住在云藏，不就等于加入一大势力了？”
“完全能自给自足，这云藏，委实恐怖。”
“有钱人的仙境啊……”
……
“那上十层呢？”
迎宾看向沈青云，嫣然一笑。
“上十层有切磋之地，有模拟秘境，有奇珍拍卖，更能为贵宾提供专属服务，总之客人但有所需，皆可满足。”
沈青云听得咋舌。
至于最上面六层，他就没打听了。
“单单这三十层，怕是莫田坊市外加六宗的规模，都难望项背……”
这还只是楚汉仙朝疆域的一座云藏。
“整个修仙界，有多少这种规模的云藏？”
如此一算，沈青云脑袋一歪，仿佛被谁来了一记右勾拳。
“云藏都这般恐怖了，那被誉为修仙界第一宗的擎天宗，又有多……诶？”
想到永哥被云藏的人问了句你谁啊，他心里猛地一咯噔。
“不会云藏比擎天宗还强吧……”
当然，无论谁强，都影响不了沈青云虔诚的步伐。
跟随迎宾，在前十层走马观花。
商铺无数，贩卖修仙界应有之物。
随机进出三两间，问道子就给出了宗主层面的评价。
“贩卖之物，皆为精品啊。”
沈青云问道：“价格如何？”
问道子叹道：“既是精品，自然价贵，亦是正常。”
沈青云还待问云霄坊市那边的云藏规模，感觉怀里鼓鼓戳自己肚皮。
“咳，”他看向迎宾，“却不知何处贩卖灵兽？”
“客人需要哪种品阶的灵兽？”
“一境……咳，”感觉鼓鼓在揪皮了，沈青云改口道，“一境自然不行，二……三境！”
柳高升瞅瞅沈青云，嚷嚷道：“三境岂配得上沈哥，直接上六……”
“大哥！”沈青云紧拦慢拦给骚嘴捂得严严实实，这才对迎宾笑道，“三境就行。”
众小面面相觑。
“突然发现，沈哥也冒出了贫穷的气息……”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沈哥穷！”
“我就在想，这般的云藏，刘信拿脸来说和？”
……
沈青云暂时没功夫琢磨刘信的路。
听闻他的要求，都不用再上三层，迎宾在二层就把事儿给办了。
沈青云搭眼一瞧，心中悻悻。
“三境居然是最小的一间商铺……”
云藏内的商铺没有掌柜，只有伙计。
见沈青云一行，伙计殷勤上前：“不知客人需要何种灵兽？”
“三境莽山甲猪。”
伙计和迎宾双愣。
沈青云奇道：“没有？”
莽山甲猪，那是正常人能买的吗？
“这……”伙计笑道，“实在抱歉，本藏还真没有三境莽山甲猪……”
“鼓鼓听到了吧？”沈青云扯开衣衫，低头温和道，“这里没卖的，等下次去更大的云藏，我肯定给你买。”
众人听到这话，连忙咬住嘴唇。
我能让你骗孩子？伙计一眯眼，笑道：“但有六境的莽山甲猪。”
chuachuachua！
众人齐齐看向柳高升。
沈青云都来不及瞪柳兄，一把捂住衣衫，笑眯眯看向伙计。
“有吗？没有吧，哈哈，我就说嘛……鼓鼓，我们再转转，走走走……”
啧啧，小沈也有抠门的时候啊……
霍休一边欣赏小沈的窘态，一边睖柳高升。
“六境，张口就来哈？”
柳高升悻悻道：“大人，属下只是为沈哥好……真要属下说，八境才配得上……”
“你够了，”霍休骂道，“买个刘信回家，你养啊？哼，闭上你的嘴巴！”
云藏伙计出手就是六境莽山甲猪，接下来众人的路，更是走马观花了。
等逛完三层，已过去大半天。
“诸位客人不如先坐坐？”迎宾虚指前方，“那里可以坐品灵茗，气氛还不错……”
猪买不起，茶应该喝得起。
沈青云正要应下，眼角余光看到了一颗大光头。
低头一瞧，刘信刚好进底层。
至于先前看到的护卫侍女，一概不见。
“也不知是禁止入内，还是刘信不让跟随……”
第二次看到的刘信，和前次有了些变化，似乎内敛了一些，但一身王霸气息，依旧慑人。
端详少顷，他才确定是刘信眼神内敛。
“倒也符合此行的目的……”
若刘信此来，是真打算赔礼道歉，并促成高阶器灵买卖的。
他正要收回视线，刘信抬眸看向他。
沈青云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和迎宾说了两句，朝品茗处走去。
刘信目送一阵，视线在红囍女身上停留少顷，又转到霍休身上。
“大人？”
“嗯？”
“走吧，喝茶为重。”
“嗯。”
霍休收回视线，平静跟随。
“他是真刘信？”
“回大人，正是。”
“你之前见过他本人？”
“啊……”
“老夫看得出，他眼神不仅认识你，还有种受教的意味。”
沈青云摸摸鼻子，束音成线道：“之前刘信去过归墟门疆域……”
霍休后怕得头发都立了起来，瞪沈青云。
“属下只是偶遇，还好有云袖宗……诸位前辈相助。”
“找帝酷天的？”
“嗯。”
“你……”霍休悬在胸口的心，始终不敢落下，无奈道，“小沈，这种事你也瞒老夫？”
沈青云笑嘻嘻道：“帝长老一剑就给他劈飞了，属下一直以为是骗子呢……”
“哈哈哈，你这角度，老夫委实没想到！”
“大人，这都小事，喝茶，喝茶重要……”
因为刘信的出现，众人气氛有些凝滞。
红囍女传音道：“放心，云藏内，无人敢乱来。”
众小也在嘀咕。
“比显示器里的老啊。”
“废话，就跟咱拍戏一样，上镜前不得化化妆什么的？”
“我现在有些理解柳哥了……”
众小看向理解柳哥的拓跋堑。
拓跋堑感慨道：“要是方才沈哥听劝，牵着六境的猪王遛街……”
嚯！
就约等于牵着刘信遛街了？
霍休都没忍住看向拓跋堑，正要开骂，柳高升搂住拓跋堑，一脸的高山流水，难觅知音的惆怅。
“世人笑我太疯癫，兄弟，这些话就别说了，待会儿走一个！”
“好嘞柳哥！”
是我鼠目寸光，未能理解柳兄的高屋建瓴了！
沈青云摸摸鼻子，拿起茶谱，正要习惯性扫左边的茶名，又忍不住往右瞥了眼。
“嘶，这么贵的吗？”
霍休也不骂人了，探头一瞅：“好家伙，论杯卖的？”
当然，也不是喝不起。
只是论杯卖的高价，也着实能震撼首富的外孙。
“真是学无止境，”沈青云悻悻道，“按这卖法，小店的烧刀子，就该论口卖！”
众人皆惊。
“沈哥，慎重！”
“沈哥，咱人做得好好的，干嘛当畜生……”
“沈哥能不能有点志气！”
志气？
沈青云愣愣看向柳高升。
柳高升肃容道：“我觉得沈哥要做的，不是和云藏同流合污，而是把灵茶价格打下去！”
一旁的迎宾都傻了，看看柳高升，看看沈青云，开始咬嘴唇。
“哈哈，”沈青云被看得不自在，哈哈道，“柳兄高看，我可没这本事，来来来，尝尝这论杯卖的灵茶……”
众人品茗。
刘信上楼。
还没走到楼梯口，他便停步，抬头，直视三层栏杆。
栏杆处，二人正俯视他。
见其中一人正是此行目标，刘信微微一笑，道揖。
“经年不见，陈大掌柜，刘某有礼了。”
喝茶众人微愕。
说到底，云藏立足之地，是楚汉疆域。
楚汉仙皇在自己的地盘，率先给云藏大掌柜行礼？
沈青云先看了眼陈大掌柜身旁的天衍子，才开始打量陈大掌柜。
大掌柜中年模样，修为不详，一脸生意人模样，道服简约而不简单，外带几分儒雅气质，甚是亲人。
可亲人的大掌柜一开口，就不亲切了。
“可不敢当，先皇此来，可是云藏犯了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当众难看啊？”
“得多大的怨气……”
“啧，至少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了。”
“换成我，我就跪在对方面前，哭着求谅解……”
“柳高升你搁这儿许愿？许愿池的王八听了都得摇头！”
……
果不其然。
当众一句，至少二十层楼的栏杆外，都冒出了不少头。
有楚汉当地人，见是刘信，顿时变色缩脑袋走人。
敢看这乐子的修士却也多。
但无论敢不敢看，见此一幕的人，心头都满是好奇。
陈大掌柜开口惊众，刘信就体会到了此行的难度。
“为了七境……”
朕也是会忍辱负重的！
刘信平定情绪，感慨道：“道友还囿于当年之事。”
陈大掌柜笑道：“陈某给云藏丢了颜面，从此再无晋升之机，这都拜仙皇所赐。”
“道友气性还真大。”
陈大掌柜惊道：“我难道还不能生气？”
“完全可以，”刘信直视陈大掌柜，诚恳道，“正因知晓道友生气，刘某才有此负荆请罪之行。”
听到这话，二十层楼都哑了。
便是沈青云一众都没料到，刘信的姿态能低到这程度。
“他果真是豁出去了！”
“沈哥，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什么话，我只是说了商会遇到的困境……他有没可能是想做个好人啊？”
咕咕咕……
众小大怒！
谁敢笑我沈哥！
扭头一瞧，沈青云身旁无声多了个大胖子。
“哦，是永哥啊……”柳高升笑嘻嘻道，“那没事儿了，继续看，继续看。”
相比之前见沈青云时的尴尬，罗永此刻多少从容了些。
毕竟自己只是被你谁啊给干了。
“楼下刘信，可是当众被叼啊！”
沈青云好奇道：“就那位？”
罗永点点头，传音道：“如他所说，无法晋升，脾气大得很，当然……修为也是牛逼得紧，惹不起，惹不起。”
“永哥，瞧这架势……”
罗永乐呵呵道：“成固然可喜，失败……亦能喜从中来，双赢之局！”
“永哥……高见。”
沈青云摸摸鼻子，开始自个儿琢磨。
“要言商的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刘信给足面子，不说高阶器灵能不能谈成，陈大掌柜多少也会照顾几分仙皇的面子。
“但若不成……”
他看向天衍子，期待的落脚处，慢慢开始转移。
“却没想到，天衍子前辈还有这层关系……”
多半稳了！
他正想着，感觉肋下被人轻撞。
“永哥？”
罗永朝天衍子努努嘴：“什么情况？”
“天衍子前辈好像和陈大掌柜是旧友……”
罗永嚯了一声，悻悻道：“有这层关系你不早说。”
永哥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要去掉多半二字了哈！
沈青云更稳了，专心看下面的和解大戏。
“负荆请罪？”
陈大掌柜也没料到刘信是此等来意，便笑道：“倒让陈某惶恐了。”
刘信诚恳道：“当初行事，实属无奈，但无奈并不代表刘某做得对，陈道友当面，刘某发自内心道歉，对不住了，陈道友。”
是个人都能听出言中真诚。
陈大掌柜微微眯眼，颔首道：“仙皇客气，说完了？”
“此事已罢，刘某尚有……”
“既已说完，”陈大掌柜笑道，“仙皇好走，不送。”
刘信腮帮子微硬，似乎咬了咬牙，宽大的金袍微微拂动，人已在陈大掌柜当面。
“陈大掌柜留步，”刘信再拜，诚恳道，“刘某明白道友意难平，刘某任凭道友责罚，但有一事……”
我就知道！
陈大掌柜暗自冷笑，却也好奇刘信来意。
“何事？”
刘信深吸口气，三拜道：“愿于云藏中，求购高阶器灵。”
陈大掌柜闻言，看向身旁天衍子。
“好你个天衍子，我拿你当故友重逢，你却给仙皇打前站？”
天衍子头皮都炸了，忙道：“陈兄误会，我是我，他是他……”
“都别说了，”陈大掌柜拂袖而去，“总之不会卖的！”
“陈兄陈兄，真是误会啊！”
“陈道友，刘某不认识他，但你不卖他绝对是对的，便卖给刘某，刘某出三倍灵石！”
“卖谁都不卖你们！”
……
“我去好端端怎就这样了？”
沈青云都傻了。
罗永也愣了半天。
“虽说是商会的事儿，但能看到他俩吃瘪，我……爽加倍了啊，哈哈哈……”
正暗爽，沈青云又捅他。
“永哥，你要不再试试？”
罗永头皮发麻。
“兄弟，换个时候我有这勇气，这时候……你纯粹给我上难度啊。”
沈青云还待说，眼前一黑。
抬头一瞧，是方才贩卖灵兽的商铺伙计……外加一只猪。
神识一扫……
“嗯，看不出猪的神魂强度！”
我今日一定是和问道子前辈搭过话才如此的！
沈青云注视伙计，张张嘴：“哥你什么意思？”
伙计恭敬道：“云藏的宗旨，便是让贵客满意，这不，六境莽山甲猪，我给您牵来了！”
沈青云拳头都捏紧了：“那个，我不是贵客……”
“那客人要不办一个？”
沈青云如见神人，想了想道：“办了……是不是就能跳过买猪这一步了？”
伙计还待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正路过的陈大掌柜见此一幕，当即一指，且施展九寸不烂之舌。
“买六境莽山甲猪，送高阶器灵一枚！”
众人如遭雷劈。
啪！
沈青云反应贼快，储物袋拍桌上。
“买！”他肃容道，“亏谁也不能亏孩子！”
众人渐渐回神。
看看刘信，看看天衍子……
正要就这二人的表情说道一番，又瞧见罗永的表情，和二人大同小异。
霍休心中一跳。
“怕不是特胖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