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丫头,真不简单。”
魏荣昌坐在王世成右侧,品过木菠萝,但他的心思全然落在孙妙儿身上。
王世成往那处瞥过一眼,揶揄道:“魏兄,那丫头我看着比景年都小几岁,你不会?”
“收起你的龌龊心思!”魏荣昌骂了句,又饮下一口酒,“世成,你有所不知,这丫头和我妹妹是一个村的,先前我妹妹回娘家,穿了身衣裳,那叫一个漂亮,说是出自这丫头的手,你敢信?半大的丫头,染出来的布翻遍平南城都寻不到二样。”
王世成点点头,“这个我听景年说过,不过真有这么神?”
“不神我能让景年上门打听法子?”魏荣昌浅浅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局势不稳,外头想着明哲保身,都守着祖宗传下来的饭碗吃饭,我若不整些新花头出来,恐怕再过不久,这平南城就没我老魏家什么事儿了。”
魏荣昌又道:“这丫头心思多得很,莫要拿她当寻常乡下女子看,景年与我的书信中透露,她并不愿将织染的技艺兜售给我。”
“不愿意?她个丫头难不成还指望靠这门手艺出来抛头露面的混碗饭吃?”王世成不以为意,说到底,女子终究只能做些闺房里的活计,就算真捏了门绝活在手里,以后嫁了人还是没有施展的地方。
魏荣昌斟上酒,只因为王家做的是粮食生意,他魏家做的是布料生意,两人向来无争无斗,才聊得多些,“不然你看呢?从刚才她言要为民请命,到开这木菠萝,你认为她会是寻常女子?”
“怕不是比雪如的胆量还要勇上三分!”
王世成被魏荣昌说得无言以对,雪如幼时跟着他与王苏氏走南闯北的跑商,后来外头做出点起色才回乡定居,自幼见多识广,也不是打小当小姐娇养的,性格胆量都与普通闺门小姐不同。
但今日瞧孙妙儿的做派,王世成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是要收敛些的。
孙妙儿坐在席间,与王雪如私语调笑,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倒是秦姨娘,本来盘算好的计划都落了空,为了给自己长脸子,她还特地去打听了木菠萝这种果子,甚至连吃法都做了功课,可惜没轮到她发挥,尽被孙妙儿抢了风头。
“诸位姐妹,我今儿身体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你们吃好玩好。”
秦姨娘每到这时候,便会合时宜地来一出病退。
王苏氏见这机会,掩面笑道:“妹妹下次挑东西的时候,眼睛可得仔细些,别再被那些坑人的商贩给蒙蔽了,落得个贻笑大方!”
“姐姐教训的是!”
秦姨娘牙咬切齿地道出这句,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了孙妙儿一眼。
王雪如待她离席,恨不得拍手叫好,却还是忍住了,喜笑颜开道:“妙儿,你看秦姨娘生气的样子,真叫人痛快,我娘虽心思细,但是脾气却好,平日只能受着她的,今日可算让她长了记性了!”
孙妙儿吃着木菠萝,也算是抚慰了肚里的馋虫,不过这个朝代还是过于贫瘠,想吃点爱吃的都只能自己动手。
两人正聊着,身后突然响起稳重的妇人嗓音,“姑娘。”
孙妙儿回头,正是张夫人。
张夫人神色温和,从张县令那处过来,方才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分辨玛瑙那会儿,她就觉得这姑娘不简单,看来确实有过人之处。
“张夫人。”
孙妙儿自知今夜太过招摇,引来不少人注意,但也不想收敛。
不过招摇才好,她要的就是平南城人人都认得她,记住她。
她本就不想做池中物。
旁边坐着的女眷见是张夫人过来,忙起身让座。
张夫人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生得倒也讨人喜欢,语气不由得带了几分温柔,“听说席上几道菜式也是你准备的?与我家大人的口味很是应付呢,我家大人说,已经多年不曾尝过这样的家乡风味了。”
“夫人,妙儿只是对吃食上心,家中又有出身鲁北的长辈,这才歪打正着了。”
孙妙儿答得含糊,若认为这只是夸奖,那也太简单了些,张夫人主动来找自己,怕是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张夫人笑言:“那也是你手巧才能学会,我钻研这么多年,还是摸不透鲁北菜,不如你呢!”
这一通吹捧下来,旁边儿那些女眷听得愣神,要知道张县令的夫人出身上京,眼光极高,平南城的吃穿打扮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怎么眼下偏偏相中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张县令那把年纪,做这丫头的爹都绰绰有余,也不可能打那方面的心思啊。
孙妙儿觉得这番夸赞言过其实,还是谦虚道:“夫人过奖,妙儿哪能与您相提并论,真真只是机缘巧合,”
“你以后假若有需要帮衬的,就去东街的张府寻我,大忙帮不上,小忙我还是能使得的。”
张夫人全然自顾自地说着,就好像自己的好意对孙妙儿而言便是巨大恩赐那般。
孙妙儿低头恭谨听着,等张夫人说完,才缓缓道了句:“多谢张夫人。”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临近子时才散席,来的男宾都喝得醉气熏天,胡言乱语起来。
“去后厨问问,符郎中的醒酒汤备好了没有。”
王苏氏眼瞅着这一群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幸亏他早有准备。
不多会儿工夫,符玉迟跟在小厮后面进了前院,来到王苏氏跟前。
那声音孙妙儿再熟悉不过了。
“夫人,醒酒汤醉酒之人饮用容易呛咳,呛吐,我备了醒酒丸,给诸位老爷服下即可。”
孙妙儿绕到符玉迟身边,轻声喊了句:“师傅。”
符玉迟冲她点头示意,从怀里掏出瓷瓶交到丫鬟手上,王苏氏忙着给宴席收尾,自是接了醒酒药就走开了,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张夫人远远站着,瞧见后堂出来的年轻男子,随手唤来身边王家的丫鬟,“那男子是谁?”
丫鬟道:“回夫人的话,那是府里新来的郎中,正是他治好了掌灯仪式上的奇毒。”
张夫人立在原地,目光久久没从那男子身上离开,这样的姿容,多年之前,她在上京好似见过。
随即她又否定了心中所想,许是长相出挑的男子大抵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