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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老祖她翻车了》最新章节第19章拂世之花(九)
纪尘寰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陆行之死也不会想到,有人这样大费周章,甚至一早就吩咐了自己的总管大太监,居然就只是为了毁他一件衣服。
有这个拈酸吃醋的功夫,说不定南方水患已经治理好了有木有?
可是纪尘寰就是心中非常不悦。
他一眼就看出,陆行之身上穿的那是之前南海进贡的皎纱。
皎纱珍贵,且名字十分贴切。南海十年拢共也就产了这么一匹,制作成衣衫,青云雪白,层层叠叠之间恍若月光流泻。
那人最喜欢穿宽松不拘束的衣服,披这样一身月光,定然姿容绝美,飘飘若仙。
纪尘寰看见布料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身衣服,穿在唐久身上应该是很好看的。所以他想也没想,直接就让人送到了帝师府中。
当然,作为天下之主,纪尘寰还是有一点属于他自己的骄傲的。虽然皎纱珍贵,可是他却总要摆出一副“也就那样,你随便处置”的模样。
纪尘寰之后一直没见唐久上身,原来还以为是唐久不喜,却没想到今日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见到。
纪承欢并不是小气之人,他富有四海,送人的东西自然不会计较对方怎么用。
哪怕唐久是用那皎纱去糊窗子了呢?
纪尘寰不承认,他就是宁愿是让探究拿那玩意去糊窗子。
太监总管在他身边已经呆了许多年,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知道他们家陛下的小心思。
总管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尽职尽责的实现了他们家陛下的吩咐。
其实这位太监总管很想说,既然陛下这般的将帝师大人放在不与常人相同的位置上,连这种寻常闲醋都要吃,那为什么却能够放任她只身涉险呢?
只不过贵人的心思他们不好揣测,总管在这宫中快三十年,深谙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讲的道理。
没有妄自议论帝师的事情,太监总管只是一五一十的将方才陆行之让他给皇帝带的话告知了他们陛下,然后就退到一旁沉默不语。
少年天子,临危受命,自然险象环生,步履维艰。如今这些年过去,纪尘寰却也是已经逐步收拢权柄,越发有天下之主的气势。
纪尘寰看着自己面前浮动的飞灰,冷笑了一声。
他是真真实实的在冷笑。
陆行之让他不要后悔。那不是什么劝告,而是实打实的威胁。
可笑,落子无悔的道理,难道他会不懂?只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去后悔?
太监总管看见纪尘寰这副模样,就已经知道他们的陛下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双腿依旧是软得止不住在颤抖,可是太监总管就收敛了神色,轻声的应了一声“诺”。随后,他就便指使着几个门外的小太监将那一盆几乎燃烧尽的火收拾干净。
整座皇宫都恢复了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灾在即,不容有丝毫迟疑延缓。
唐久深知自己每耽搁一日,百姓就有可能受苦一日,所以在纪尘寰对她说明了南方的情况之后,唐久即刻启程,前往灾区。
来的时候唐久一人一马,如今南下,唐久依旧只是白衣一人,与白马一匹匹而已。
她没有和纪尘寰道别,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唐久来来去去,她可以为纪尘寰千里奔波,却仿佛从来没有好好道别。
相逢会有时。唐久是这样想的,纪尘寰也是这么认为的。
“至亲至疏“这个词,用来形容唐久与纪尘寰之间的关系再好。
他们是天底下最为亲密,也最为彼此信任的师徒。但是因为太过了解彼此,所以注定不能倾心交付。
唐久一步一步地看着纪尘寰成长起来,或者说,在她第一次见到纪尘寰的时候,她几乎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本质。
她师父说她有一双破妄眼,总能透过现象看穿真实,这话倒是所言非虚。
唐久知道纪尘寰是什么样的人,而作为一国之主,纪尘寰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所有感情用事都不适合执掌一个国家。其实有的时候,唐久觉得自己在培养一个君王的同时,也在磋磨一个人的人性。
她只是把纪尘寰心中属于“人”的部分一点一滴地剔除,然后让他成为最冷静与睿智的天下之主。
唐久能够预见此行的危险。南方远离京都,又是富硕之地,虽有天灾,但是更多的恐怕是人祸。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走这一趟。朝堂之中,对纪尘寰忠心的人没有唐久的手腕,有唐久这般手腕的人未必对纪尘寰那样忠心。纵然手段与忠心都不缺,可是代天子行事,谁又有唐久这样名正言顺的立场?
陆行之从皇宫中回来的时候面色灰白。他一言不发,只走进去了帝师府中为他修建的供奉神明的小明堂。
他一遍一遍的祈求,一直到天光乍破的时候,陆行之才走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片刻耽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帝师府和他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扫荡了一遍,但凡是药材、武器、银票,总之是一切他猜测唐久可能用到的东西,他全都收敛了一团,然后一鼓作气的塞进了唐久的行当之中。
原本唐久的行囊只有小小的一个,如今被陆行之折腾下来,看着竟然像个小山丘。
唐久简直哭笑不得,可是陆行之却不容她拒绝。他强悍地将这有些夸张的行李拴在了唐久的马背上。想一想,陆行之又觉得不放心,还是将里面的东西拆分成了若干份。
唐久的马背上缀了一连串的小包袱。
“俗话说,狡兔三窟,财不外露,神使此去千万小心。”陆行之像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家长,喋喋不休的叮嘱着唐久。
分明他的年岁比唐久还小一些,而唐久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知道陆行之对她不放心,唐久微微的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两个铃铛,怪模怪样的行了一个幽州的礼:“龙神在上,凤神保佑。”
这是幽州白月城的人忠诚他们的信仰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唐久虽然并不信奉什么龙神凤神的,不过也不介意此刻安一安陆行之的心。
陆行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同样郑重的回了唐久一礼:“愿龙神凤神与您同在,常伴左右。”
唐久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两个小金铃铛,心说这“龙神”和“凤神”还真的是会常伴她左右。
不过唐久知道这是来自于她的朋友的真诚祝福,所以唐久只是冲着陆行之微微摆了摆手,随后便起身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南方水患之处距离京都大约有半月的路程,唐久快马加鞭,路上也用了足足十余日。
她听到过纪尘寰对她描述的南方如今遭灾是怎样的场景,就已经心知情况不容客观,却没有想到亲眼所见之时,南方真正的模样比纪尘寰描述的要严重的很多。
唐久一路向南而行,指间渐渐感受到越发浓重的水汽。而到了南方,那里就是连日的阴雨。
阴雨催折了房屋,有时有飓风会卷起两人合抱的大树。偶尔有骤雨初歇的时候,空气也是说不上的暑热与沉闷。
这样的天气,最要命的是会滋生瘟疫。
且不说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水灾一来不知道多少粮食都腐败在了地里,一年的心血也是一场空。
便是秋老虎加上再闷热潮湿,若是引来一场瘟疫,也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纪尘寰当然并不是让唐久只身上路——他是想要让唐久帮他稳定南方人心不假,却也没有要害了自己的师父的意思。
甚至因为这次是唐久去赈灾,纪尘寰的准备只会更充足。纪尘寰派了赈灾的官员与大夫先行一步,周遭的粮草与物资也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输送。
按理来说,纪尘寰赈灾的措施已经算是周全,可是南方这里的场景却并没有因此好上太多。
唐久白衣入城,虽然容貌在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之中算是显眼,但是当人人都在苦难之中挣扎的时候,是没有人留心周遭会不会走过一个漂亮的姑娘的。
唐久在骤雨之中疾走。她看见房屋倒塌,流离失所的百姓瑟缩在雨棚之下,每个人手中捧着的,都是一碗清澈见底的粥。
不远处就是朝廷赈灾施粥的棚子。唐久混在灾民之中向前排队,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凶恶的士兵吆喝起来:“没有了,没有了,今天的粥已经是没了。”
他敲着大锅,一脸的吆五喝六,却无论周遭的人怎么求他,他也不肯再多施舍出一碗粥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哪怕是南方人总是习惯温文尔雅、吴侬软语,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有人被激出了几分血性。
“怎么就没有了!那不还有米?”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义愤填膺,推开了周遭的人,直接就向着装着米的袋子扑了过去。
眼看着他就要碰到袋子,方才敲锅的士兵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了那书生模样的人的肋骨上
士兵用的力气非常大,直接将书生踹翻在地:“滚滚滚,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明天赶早!“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官兵们“噌”的一下抽出了瓦亮的佩刀。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周遭的百姓似乎已经见多了。他们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锅,叹了一口气,最终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屋檐下避雨。
“娘,饿。”
唐久没有领到粥,却听见了一声软软的哼唧声。
循声望去,唐久便看见一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女孩,她揪着同样枯瘦的女子的衣襟,嘤嘤的哭泣起来。
女子把孩子抱在怀中,轻声的哼出了一曲温暖的小调:“睡吧,睡吧,乖囡囡,睡了就不饿了。”
小女孩很懂事的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唐久距离他们不远,也听得见小女孩复习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她分明饿惨了,哪怕是闭上眼睛,也无法驱散如影随形的饥饿。
这样的场景在街上随处可见,唐久就并没有前去帮助这个小女孩。
如今这样的场景,她怎么做都不合适。无论是给予那对母女钱财还是食物,都可能为她们招来祸患。
唐久要做的,是帮助更多的人——她早一日将这里的一切肃清,南方的百姓就可以早一日得到救助。
如今街头巷尾的见闻,已经让唐久有了一些方向。
她沉默不语的看着那些士兵们收拾了施粥的工具,转着向着府衙走去。唐久选择不远不近的缀在这些士兵身后,方便探查更多的信息。
那队人马不对劲,唐久一看就知道。
“哥,我有些饿。”一个抬着锅的年轻士兵揉了揉肚子。
方才在施粥的时候掌勺的那个士兵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半个地瓜塞给了他。
年轻的士兵却是猛劲的摇头:“不,不行,哥,咱们一人一天才半个红薯,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你是哥还是我是哥?让你吃你就吃,你管我?”
说着,老兵不容拒绝的把这红薯塞到了年轻的士兵手里。
年轻士兵却是垂下头来,捧着那已经凉透了的红薯却没有下口。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望向他们驮着的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说哥,你看我们这么熬着,还不如……”
他的话还没有说要,就只听见“啪”的一下,有人重重地打了他的后脑。
“你知道那是什么粮食?那是观音土!你要吃你不要命了!”老兵揪住了年轻士兵的耳朵,大声喊了出来。
他们派出来施粥的部队,一半是衙役,一半是驻守的士兵。如今事急从权,这些人编撰成了一队,相处几日下来也有了患难与共一般的情谊。
唐久听见那老兵的话的时候就微微的挑眉。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在她面前都串联起来。
唐久本就心思如发,刚才还以为是这些士兵趁着天灾而欺负百姓,却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曲折蜿蜒的故事。
袋子之中的原是观音土而并非粮食,难怪他不让那书生碰。此刻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又是一阵的人心惶惶。
那小士兵委屈的瘪瘪嘴:“虽然咱们眼下的存粮加上军队的粮草,全都做成粥发给百姓,可是那粥清的见得了底,我都听到那些百姓骂我们呢。”
“而且咱们才有多少存粮,又能支撑几日?”说话之间,这小兵的语调之中已经带出了哭声。
老兵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望了望县衙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能支撑几日算几日吧。”
南方水患治理不力已经成为现实,而千头万绪之中,粮草就成了最清晰的一条线索。
唐久当然要继续探查下去。
能够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周遭的百姓,也甘心承担骂名,生怕人心涣散,这样的衙役已经算是合格。
唐久并不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人,更何况在灾厄面前,人的天性本就是要顾惜自身多一些,而这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是让唐久十分意外的了。
作为无名谷弟子,唐久永远折服于人性之中的这些暖意与闪光点。
因此,有的时候,唐久也会反思。她与太皇太后联手,一路探索着将纪尘寰教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永远冷静,懂得权衡利弊,从不意气用事。
很难说,这不是纪尘寰姓格之中本身就存在的,不过说到底,唐久还是会感觉有些遗憾。
她的学生在人间走一遭,见识过了太多人性的弱点与晦暗,居然从来都没有被人真心实意地暖过。
需要承认的是,哪怕是唐久自己,也因为对纪尘寰有并不纯粹的期许。她期盼他独当一面,期盼他成为一个立下不世之功的君王,因而在与纪尘寰相处的时候,少了几分真诚纯粹。
这一点,唐久当然会感觉到愧怍,不过如果让她重新选择的话,恐怕还会指引纪尘寰走向这样的一条道路。
每个人生在这天地之中,就自有自己的责任,唐久如是,纪尘寰亦然。
愿天下河清海晏,这算是唐久与纪尘寰的共同目标。为此,纪尘寰可以牺牲,而唐久也同样可以。
所以唐久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南方,哪怕知道此行艰险。
受灾之地缺少粮食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而唐久顺藤摸瓜,探寻为何此地会如此缺粮严重,竟然像是没有得到一半点外界的支援一般。
探查之下,还真的让唐久探察出了一些东西。
纪尘寰的确下令让周遭城镇的粮草支援受灾之地,但是阴雨连绵,不知何时停止。周遭的那些城镇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生怕有一日大雨延到自己的城池。
到那个时候,没粮的恐怕就成了他们。
虽然皇命难违反,但是囤粮之事关乎百姓,自然自有章法。
为保全自身,各地允许有一定量的囤粮自用。唐久探察一番,发现他们的确踩着这个标准,并不算是违反了纪尘寰的命令。
虽然今年收成比往年减了两成,但是也不至于短缺到这个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久持续的探查下去,最终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的确是有人大量的囤积过粮草。其中,就以当地的黄、沈两家为最。
这两家从年初开始就开始囤积粮草了。如果放在寻常时候,他们囤积的数量并不多,至少不会到了引起常常警觉的时刻。可是偏偏赶上了灾年,他们囤积的这些粮草就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并非是捕快们贪墨,也并非周遭城村不听皇命,说到底竟然是市场行为,却阴差阳错的导致了南方陷入了无粮可调的窘境。
黄、沈两家身为皇商,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强迫。
唐久揉揉揉眉心,只觉得对付这两家,其实并没有比对付朝堂之中那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们轻松多少。
既然不能强制要求,那么就只能徐徐图之。
看着名单上的两个人,唐久随意一点就定下了先后顺序。
她唐久最后选择跟这两个皇商谈一谈。
凡事讲究先礼后兵,唐久先去了黄家府邸。
黄家家主是一个白皮微顺,身材有些圆滚滚的汉子,一看很是符合唐久在心目中设想的富商形象。
黄家家主对唐久非常客气,只不过在唐久说明来意,甚至说愿意钱购买他的囤粮的时候,这是黄家主却慢吞吞地与唐久打起了太极。
唐久见过的不爽快的人多了。她微微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不急,家主不妨仔细考虑,毕竟手中存量粮像您这般多的还有一位。”
请将不如激将,这个道理,唐久还是懂的。
黄家的茶水入口有些苦涩,唐久没有在意。她只是拨动着手中的茶盏,也并不去看在提及另一位皇商的时候,这位黄老板一瞬间有些狰狞扭曲的神色。
与沈家商谈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像黄家人那样恭敬到有些谄媚的态度。沈家家主全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反倒就要唐久高看了一眼。
沈家家主如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在知道唐久的真实身份之后就直言不讳:“我这次本就是看黄家那边大量存粮,所以就也跟着囤了一些。”
对方不像是开玩笑,唐久默了默,心说说您这可真是够“顺手”的,顺手到如今府中的存粮恐怕要比黄家还多一些。
“这些囤粮我可以分文不取,全都发放给周遭百姓,就当是积善行德,也为自己攒一攒福祉。然而听闻陛下有意开展海上商贸之路,如果可以,我沈家愿为陛下先头军。”
纪尘寰的确有意开辟海中通商渠道,只是没有想到沈家消息却如此灵通。不过,让哪一家先走海路通商,对于纪尘寰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对方却是实打实的用粮食交换。
稳赚不亏的买卖,权衡之下,唐久一口应下了沈家的这个条件。
至此,有了沈家支持,源源不断的粮草向受灾的城镇输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