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弗比斯湾,徐子执失去了方向。
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
新落脚的城市他完全不熟悉,如果是以往的他,肯定就直奔酒吧街和红灯区大肆逍遥了,但现在他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只好在机场凑合了一晚。
等明天,明天人多了,他再想办法搞点钱。
他模模糊糊地想。
第二天他是被饿醒的,他从坚硬的座椅上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背,然后轻车熟路的从快餐店顺走了别人摆在桌子上的饭菜。
他躲在卫生间门口,捧着饭菜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后,他将餐盘随手往垃圾桶一扔,进去洗了把脸,便哼着小曲晃悠出来了。
从今天开始,他将迎来新生!
他甩开了唯一的拖油瓶,以后又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徐子执了,哈哈!
他正要出机场,机场外却进来了一对母女。
女孩也就十多岁,束着马尾辫,穿一身雪白漂亮的小裙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徐子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着女孩一路走,直勾勾的,吓得那母亲立刻把女儿护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但徐子执心里只是在想,迦妮塔好像从来没穿过这么昂贵的裙子,她的衣服都是过时的,袖口基本都磨起了球。
想到她七日后还要去领奖,徐子执有些后悔,他应该给她买件新衣服再走的,不然上电视多丢脸。
徐子执在这边打劫了一伙刚出地下城的冤大头,他把他们从地下城搞出来的f级异兽皮毛,爪子,还有荧光石卖了,换了一笔小钱。
他用这笔小钱租了七天的汽车旅馆。
他打算什么也不干,等过了七天再走。
到了第七天,他准时调到了弗比斯电视台,还买了一大包花生和啤酒守着。
他一直守到晚上十二点,也没等到电视台播放相关节目。
“耍老子?”徐子执一拍桌子,花生米散落满床,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打算找弗比斯电视台的电话打过去找茬。
结果不小心又看到之前保存的网页,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历届第一名的颁奖都是录播。
录播也就是今天录,但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播。
徐子执胸腔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啊,原来今天不能见到。
他将手机扔在一边,不拘小节地躺在花生上,心道,今天应该颁完奖了,奖金也拿到了,大学的录取也拿到了。
迦妮塔这样优秀的人才,肯定会被新学校捧着,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徐子执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八天,他从汽车旅馆出来,担心人家让他付清洁费,他把花生都盖在了被里面,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想到迦妮塔此刻已经成为有名有钱的人物,他心里轻松无比,又恢复了以往纵情享乐的生活。
不过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打开弗比斯电视台看一眼,看节目有没有播。
但三个月过去了,所谓的热度期已经过了,他也没有看到节目。
徐子执气急败坏的给弗比斯电视台打去电话:“你们不是有那个那个国际建模大赛颁奖礼吗?怎么我等三个月都没播,你们电视台效率太慢了吧!”
“你是哪里的?”
“你管我干嘛?你们节目为什么不播!”
“该节目因录像带损毁无法播出,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
“损毁?!”徐子执不敢置信,电视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属于迦妮塔当明星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没有事我这边就挂断了,感谢您的来电。”
“等等!那那承诺给第一名的好处都有吧,比如现金啊,提前录取什么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敷衍道:“正常来说是有的。”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徐子执稍稍松一口气。
都有就行,只是他看不到节目了而已。
那天之后,徐子执不知不觉往首都城的方向走,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地,就是冷不丁想到人家说首都城可以给成人申请身份id,他才晃悠到了这里。
不过迦妮塔应该也不需要他帮忙申请id了,那可是全世界第一的人才,有的是人帮她把id办好。
首都城什么都贵,又有蓝枢稽查队坐镇,平民轻易不敢造次。
徐子执有次只是随便偷了辆车,结果就偷到某个稽查队员的亲戚家,好巧不巧,那名稽查队员还是七区的。
那人立刻就动用私权追查他,他当时正好将车停在路边,去超市买酒。
他抱了酒和面包从超市出来,根本毫无察觉,他正打算走过去开车,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把:“嘿,徐子理!”
徐子执一僵。
那人却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街口拐角:“你怎么从这儿出来了?不过来的正好,我正蹲偷车贼呢,妈的,偷到我表弟身上了,一会儿你帮我抓住他,看我不弄死他。”
徐子执眼珠一转:“哪辆车?”
那人一指:“喏,白色撞掉个镜子那辆。”
徐子执一看,正是自己偷的那辆。
但是这人居然叫自己徐子理,难道他认识徐子理?
十五年不见,原来徐子理在首都城!
徐子执心情很乱,因为他看到这人穿着蓝枢稽查队的衣服,这就说明,徐子理要么认识蓝枢稽查队的人,要么就是蓝枢稽查队的人!
“你自己蹲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徐子执看见蓝枢稽查队腿肚子都抖,他恨不得立刻溜之大吉。
“哎别啊,万一这偷车贼觉醒等级高,我还指望你帮我呢。”
“我我着急找我爸妈!”徐子执胡乱编了个理由。
这人却一愣,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你爸妈在地下城被异兽杀死了吗?”
徐子执喉结用力一滚,他面不改色道:“上坟。”
“啊!今天是你父母忌日?卧槽卧槽对不起啊我才知道,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己抓,等回禁区我请你吃食堂啊。”
徐子执担心多说多错,赶紧溜了。
可等他回到租住的地下室,心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原来他父母死在地下城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
如果他们当初一直呆在小镇,可能就不会死了。
但是徐子理真牛逼啊,居然已经混进了蓝枢稽查队,以后肯定作威作福高枕无忧了吧。
徐子执突然灵光一现,对啊,徐子理现在是上等人了,他和徐子理这么像,他完全可以假扮徐子理啊!
首都城生活这么难,偷辆车都有可能被盯上,但如果是蓝枢稽查队员的要求,恐怕没人敢不满足吧。
他简直太聪明了!
徐子执找人仿制了一套蓝枢稽查队的制服,然后便以徐子理的身份,在首都城混吃混喝起来。
由于他张口闭口都是配合蓝枢调查,搞得那些商家忍气吞声不敢反驳。
最有趣的是,就算不小心碰到别的稽查队员,他们也不会质疑他的身份,反而礼貌的和他点头示意。
有时偶遇路上有人抢劫,别人求他帮忙,他还一马当先,将自己的同行爆锤在地,收获一片掌声。
那是他今生第一次获得别人的称赞和感激,没有唾弃,嫌弃,鄙夷,只有感激,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妙。
于是他越来越离不开这个身份,装稽查队员也装得更惟妙惟肖。
可惜最终,这件事还是被徐子理给发觉了。
那天徐子执吃了夜宵,走在黑漆漆的窄巷里,天气有点冷,所以那身假衣服他也没脱。
他看见台阶上躺着一只潦草僵硬的小猫,于是停下脚步,顺手将猫塞进了怀里。
他睡过无数次大街,太熟悉这猫的状态了,这明显是冻硬了,捂一会儿能缓过来就能活,缓不过来就死了。
大冬天,死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猫实在稀松平常。
然而就在此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他猝不及防,直接向下陷了进去!
“卧槽!”徐子执大叫一声,酒都醒了,他四肢并用,努力向上爬,然而此刻的地面就好像沼泽,他越动陷得越深,没过一会儿,他大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处走来,那身影走到他面前,抬起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脑袋。
只一脚,就将徐子执踹得大脑嗡鸣,口鼻窜血。
只听那人咬牙切齿道:“徐子执,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徐子执身子被卷在地面里,呼吸越来越微弱,他迷迷糊糊抬起眼,借着月色,看清了徐子理那张阴沉的脸。
很可笑,徐子理那么优秀,出众,有气质,但相隔十五年,他们还是那么像,甚至巧合的,连头发的长度都一样。
“嘿嘿,徐子理,好久不见啊。”徐子执吐出一口血,朝他露出地痞流氓般的笑容,“首都城太贵了,我吃不饱,没办法才冒充你,你看你的同事都能顺手帮表弟找车,我毕竟是你亲哥,而且我这次冒充你不只是做坏事,我还——”
他话还没说完,徐子理又是一脚踹了过来,这一脚,直踹向他的心窝。
坚硬沉重的漆皮鞋如果正好踹中心脏,徐子执一定会当场毙命,然而不知是否是天意,他塞进怀里取暖的小猫刚好滑到心脏的位置,徐子理的一脚,正踹到猫身上,小猫当场就爆开了。
血肉喷了徐子执满脖子,他的心脏却因此躲过一劫。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充血的双眼,看向面部肌肉抽搐的徐子理。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徐子理想杀了他。
他心中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或许是危机让他爆发出潜力,他竟在这时拥有了三阶能力【空间魔方】!
只见他手指一指,旁边那栋住宅突然从整排楼里滑了出来,猛地朝徐子理推去!
徐子理神色一变,忙疾步后退。
徐子执赶紧召出自己那一百多个复制体,开始刨他周围的土地。
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但人多力量大,很快他的胸口就彻底露了出来,呼吸也重新恢复顺畅。
他知道那栋大楼挡不了徐子理多久,于是他就迅速改变着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脚下的街道在首都城内来回穿梭。
徐子理在后面追杀他,复制体则玩命刨土,终于,他成功把自己刨了出来。
就在他重新站在地面的那刻,徐子理也追了上来,徐子理掌下卷起一阵黄沙,强劲的沙尘暴顷刻逼到眼前!
“你去死吧!”
这次徐子理之所以换了能力,是因为徐子执的复制体站得到处都是,足有百来号,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的【地陷】只能作用于土地,却作用不了大楼。
徐子执像塑料袋一样被沙尘暴卷起来,他的五官灌满了沙子,碎石垃圾狠狠砸向他的身体,将他砸得遍体鳞伤。
徐子执的心彻底死了,虽然他不明白,徐子理为什么要杀了他。
就像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轻而易举地抛弃了他。
怎么样才算是坏人呢?
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算坏人。
那明知孩子不是克星,却仍将他弃之不顾到七岁呢?
明知他有可能得黑色素瘤,却心安理得等着他发病呢?
在他最噩梦的一天,将他彻底抛弃呢?
十五年未见,却不顾一切要将他杀死呢?
他们就不算是坏人吗?
残酷的沙尘暴里,徐子执挣扎着睁开眼睛,他向着徐子理冷冽的身影,努力抬起了手。
手臂落下的那刻,徐子理身旁的楼房霍然向内挤压,只听“嘭”的一声——
十层高,百米长的楼房严丝合缝地闭在了一起,玻璃碎裂,楼体震颤,尖叫声此起彼伏,溅落的碎石滚成一片狼藉。
沙尘暴消失了,徐子执从半空摔下来,像团血糊的面疙瘩,砸在了溢出的垃圾堆里。
或许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他确定,徐子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