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桑德罗由红透的小水母变回人形,在亲吻与叮嘱ryan后,他换上一套简单正式的私服。
ryan的鱼尾勾起来,卷着他的大腿,肌肉紧实的小腹一起一伏。
它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水母,以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眷恋和喜爱。
它喜欢桑德罗类似伤口的地方,那里变得柔软后会温热地包容它,严丝合缝地亲吻它,用透明的汁水将它打湿。
人类真的很独特,它看到小水母因此流泪,它以为他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便歉疚地停下来,亲吻小水母的泪水。
但桑德罗却说那是更高级的快乐,人类在感受到极致的情绪时,会快乐得流眼泪。
这种时候,它用力一些也没关系。
它暂时还分不清悲伤和高级快乐的区别,但桑德罗说,以后都会教给它。
此刻,ryan不愿意放桑德罗离开,它还想研究他的伤口,两个小时的时间太短暂了。
桑德罗伸手抚摸卷在自己腿上的尾鳍,轻揉着上面细细的纹路:“我忙完人类的事情就回来,ryan也不能闲着,你要约束跑出来的异兽,回到地下城,不可以伤害外海里的生物。”
ryan:“why?”
除了小水母,它根本不在意任何东西,那些不会思考,只懂畏惧的异兽,往常只是它消遣的玩具。
桑德罗:“因为人类和异兽本该存在于两个世界,贸然融合,会使平衡失衡,惹来大麻烦。”
他很清楚这一点,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抗争多久,或许彻底打破地下城与人类世界的禁制,才是神明降临通道的目的。
ryan还无法领会失衡的恐怖,或者说,作为神之造物,那些对它本称不上恐怖。
但它愿意按小水母说的去做:“iwilldrivethemback”(我会将它们驱赶回去)
ryan缓缓松开尾巴,桑德罗温柔的将一台手机塞给它,告诉他按一个按钮就可以找到自己,这才离开房间。
门一合上,桑德罗的脸色便严肃起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以塞拉尔为首的犯罪集团给塔斯曼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于他这个国王而言,就更是耻辱,他险些被迫与塞拉尔结婚,成为塞拉尔夺权的工具,成为联邦的傀儡。
他来到临时征用的审讯厅,白鲨和湾鳄早已经被押到。
塔斯曼的机要官员都在现场,就连刚刚做过高压氧舱治疗的高塔公会的人也在。
一次治疗,并不足以让兰斯恢复,他还需要连续治疗十次。
但他还是坚持要来听审讯,不愿意立刻去休息。
梦境女巫将呼呼大睡的莉莉抱走了,阿巴顿芙伦拉等人还窝在套房里,处于低能量状态。
阿德里安不想被误解插手塔斯曼的私事,于是没有出现。
最后就只有湛平川抱着小狐狸过来旁听,好在他们俩都是实习生,又很年轻,不会引起塔斯曼人的警惕。
桑德罗一眼就看出那是救了ryan的两人,一个是ryan口中的哥们儿,一个是神祇系觉醒者。
于是他没有拒绝他们的旁听。
被压至台下的白鲨与湾鳄已经被稀铅矿镣铐锁了个结实,此时他们就与普通人无异,任何异能都使不出来。
白鲨昂首闭眼,全然无视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屑于关注自己的命运。
他长相粗犷,脸型方圆,有一张很厚的嘴唇和高挺到刻薄的鼻梁,枯燥打卷的头发湿淋淋地挂在他脑后,他头顶上还有两道渗血的伤疤,是在刚刚的打斗中留下的。
与他相比,湾鳄则相对矮小一些。
湾鳄皮肤泛青,毛孔很大,眼底爬着已然无法消退的黑眼圈,一对灰色的三角眼疯狂转动,看起来格外猥琐。
他身上也有些伤,但显然比白鲨轻多了,他一边埋着头畏畏缩缩,一边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局势。
“你们与塞拉尔一同来到塔斯曼,到底有什么目的。”桑德罗淡漠地问。
白鲨冷哼一声,一语不发。
湾鳄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狡诈:“我知道您需要我们的口供,恰好我也需要条活路,如今塞拉尔已死,我当然愿意和盘托出,不知道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呢?”
白鲨听他那么说,猛睁眼转头瞪过去:“你!”
他没想到,塞拉尔刚倒台,湾鳄就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抛弃旧主,抓紧一切机会为自己谋求生路。
明明塞拉尔在世时,湾鳄表现得格外忠诚。
“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桑德罗的重瞳中渗出寒光,他抬手招来警卫队的人,并对湾鳄说,“塔斯曼一向没有什么酷刑,因为我始终觉得,高福利才是降低犯罪的有效手段,但对叛徒来说,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湾鳄脸色骤变:“国王,我是与您商量!我只要活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桑德罗阖上眼,捏着眉心,似乎不愿意听他多说。
湾鳄被拖走了,白鲨的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没有人不怕死,只是心中尚有一口气撑着他,让他硬挺到底。
远处传来湾鳄撕心裂肺的痛叫,那叫声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白鲨的青筋跳了起来,他的神经就像脆弱的木条,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折断。
桑德罗在叫声中睁开眼,问白鲨:“我到是好奇,塞拉尔都将你们抛下逃跑了,你还对他效忠什么?”
白鲨突然冷笑,他发现自己终于能用嘲弄的目光看向这位生命漫长的国王。
哪怕国王活了一百多年,但这世上还是有他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事情,他的眼睛困在高处太久,已经看不到阴暗污秽的角落。
“你理解不了,你们生在塔斯曼的人都理解不了,你们有这全世界最幸福的生活,桃花源村每日欢声笑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其他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塞拉尔在我走投无路时拯救了我,你们居然还期待我背叛他,可笑!”
“白鲨!真是恶心,连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也会自怜自艾吗?”
“这世上其他人的痛苦和塔斯曼有什么关系!你少偷换概念!”
“就是,你还当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残害陈明壁部长时,心里有一丝愧疚和怜悯吗?”
“哈哈,就因为你过得不好,所以要将塔斯曼拖下水,与你们过同样的日子?”
“承认吧,你就是在为自己内心的阴暗邪恶找借口!”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怒斥成功激怒了白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稀铅矿手铐被他扯得吱吱作响,他的眼圈逐渐红了,染上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
“我就是邪恶,阴暗!邪恶阴暗有什么不好!起码痛苦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在尤托皮亚,社会法则是完全颠倒的!作恶的过好日子,善良的被剥削,不愿与他们一同沉沦的,就被孤立,针对,栽赃陷害,甚至被送入agw特危死刑监狱!”
“那里关押着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吃人肉啃墙皮的精神分裂,屠戮过一座城市的恐怖|分子,还有我这样的人!”
“我想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我努力生活,不去害人,伤人,但反而被当成异类关进监狱自生自灭!”
“曾经有个高级的联邦人来到尤托皮亚,他说他会将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他会给政府施压,他会拯救我们所有人!”
“可他是个骗子!他畏惧了,他退缩了,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正是因为相信他,才沦落到那步田地,后来在监狱中我终于想明白了,神明赋予我s级的异能,是让我做压迫别人的人,而不是卑微的狗!”
白鲨一口气吼出了很多话,到最后,他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
但他终于畅快了,这些话压在他心里很多年了,他不知道该与谁说。
此刻能够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需要一份认同,需要有人理解他的恶意是顺理成章的,是迫不得已的。
桑德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给予他期望的认同。
“黎明日之前的历史记载过一首诗,诗上描述了一个理想国度,土地平阔,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诗人将这个地方称为桃花源。你说我理解不了,那你以为,桃花源村为什么叫作桃花源村?”
正是因为塔斯曼无限接近他心中的理想国度,这里安宁祥和,与众不同,无比珍贵,所以他才将它称为桃花源。
他知道这有多么难得。
白鲨一时语塞,他哪里会了解黎明日前的历史。
桑德罗继续说:“你的家乡尤托皮亚,译为乌托邦,黎明日之前,它同样代表着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是你的统治者卑劣,贪婪,昏聩,造成了你和你家乡人的痛苦,而塔斯曼和我,没有任何义务为你们的悲惨负责。”
白鲨紧咬牙关,瞪着桑德罗,他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确没有立场要求桑德罗管塔斯曼之外的事。
但他又觉得桑德罗的话太无情,太寒冷。
难道生在尤托皮亚,遇到那样的统治者,拥有噩梦般的一生是他们的错吗?
“你,你不是英明吗,不是强大吗,你为什么不侵略加勒比酋长国?为什么不扩大自己的领地?”白鲨质问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塔斯曼可以占有尤托皮亚,改造尤托皮亚,让他们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对桑德罗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可他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我的子民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他们本可以平安地度过一生。”
与他漫长的生命相比,塔斯曼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他们珍贵的时间,不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这百年来,桑德罗将一切都看得透彻,所谓侵略,不过是用别人的血肉来满足统治者自己的野心。
白鲨哑口无言。
他羡慕且嫉妒着塔斯曼人,如果不是生在尤托皮亚,他在十七岁觉醒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塔斯曼人,拥有桑德罗这样好的国王,住进他梦寐以求的桃花源。
可他刚觉醒就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他的希望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兰斯这时压抑的低咳了几声,他的胸腔还在闷痛,这让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但他的双眼依旧是锋利明亮的,仿佛一面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湖面,可以映出所有魑魅魍魉的身形。
“你说的那位联邦人叫乌里尔,他并没有欺骗你,他的确撰写过文章,将尤托皮亚的一切公之于众,也的确给联邦政府施压,要求他们解救尤托皮亚,但他被害死了。”
“他死于十八年前,他的一切痕迹被抹去,他的所有文章被删除,尤托皮亚这个名字,也随着他一起在大家眼前消失了。”
“不过按你的说法,你确实是在agw特危死刑监狱认识的塞拉尔,他将你救出了监狱。”
白鲨猛转回头,这才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兰斯。
兰斯虚弱地倚在alpha的身上,红棕色长发被他随意束了起来,他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是个看起来非常年轻且迷人的omega。
兰斯冲他笑了笑,笑容人畜无害,然而转瞬口中便说出诛心之语。
“你有没有想过,agw特危死刑监狱是联邦所属,你在加勒比酋长国的国土内得罪了人,为什么会被送到联邦的监狱呢?”
白鲨突然怔住,他的大脑一片浆糊,暂时不知道兰斯要说什么,但他心里却生出厌烦和排斥,似乎不愿听兰斯再说下去。
可惜他没有拒绝的机会。
“除非那些压迫你,剥削你,陷害你的人与联邦政府是一丘之貉,他们之间有密切的利益往来,你只是他们替加勒比酋长国解决掉的麻烦。”
“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塞拉尔是联邦政府安插进塔斯曼的卧底吧?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拯救了吗?”
白鲨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兰斯,仿佛不理解他说的话。
“他们迫害你,却还要利用你,偏偏你蒙在鼓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你的仇人尽忠,你说别人可笑,你才是最可笑的人啊。”
兰斯的笑容依旧人畜无害,可白鲨分明从中看到了讽刺。
他被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其实在利邦的视频传遍网络时,他就极度排斥着视频里的内容。
他期待塞拉尔能够稳住局面,将利邦抓回来,让利邦承认那些话都是构陷。
但利邦消失了,鮟鱇也跑了,一切仿佛都在印证着最可怕的猜想。
塞拉尔并非值得他追随崇敬的王者,而只是联邦的傀儡。
“塞拉尔带着我们越狱,同行的全是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白鲨突然瘫软在地,喃喃开口。
兰斯见他终于信仰崩塌,开始吐露实情,这才收起笑容,病病歪歪地枕在湛平川肩头。
桑德罗意味深长地看了兰斯一眼。
这位神祇系觉醒者很厉害,三言两语便击碎了白鲨的心理防线。
其实到最后,塞拉尔也没承认自己与联邦勾结,但兰斯却巧妙的将信息片段串联起来,给了白鲨一个无法质疑的真相。
“我们杀死了狱警,拿到稀铅矿钥匙,解开禁锢,利用异能挖通地面,潜入地下河。地下河冰冷刺骨,暗流湍急,没有食物,没有光亮,看不到尽头。”
“我们没有力气管别人,很多人撞碎了脑袋,死在了河里,游了很久很久,只剩下我们三个。确认典狱长抓不到我们,塞拉尔用他的异能撼动了地面,阳光从裂口里照下来,我们爬了出去。”
“那是极地冰川组织的领地,有一位哈奇摩人施舍给我们衣服和饭菜,我当时想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捕鱼为生,但塞拉尔不同意,他说要去塔斯曼。”
“于是我们准备动身去塔斯曼,临走前,塞拉尔抢劫了哈奇摩人的全部财物,湾鳄强|奸了那家的女儿,我背对他们,站在门口,却没有管,那是我向邪恶走出的第一步,如果我与他们不同,我还会被孤立的。”
白鲨的话音刚落,巴布提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令人发指!令人发指!你们就是畜生!”
“恩将仇报!你有什么脸说自己的痛苦!”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哈奇摩人又做错了什么?你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可笑啊可笑,那家的女儿像不像曾经被欺凌的你?她也什么都没做错,她家人只是好心帮了你们!”
“不用审了,快处死白鲨和湾鳄!”
白鲨没有挣扎,而是目光空洞的继续说下去。
“塞拉尔说,我们是海洋生物觉醒者,是名正言顺的塔斯曼人,所以我们有权利成为塔斯曼的主宰,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我们如此强大,而国王仅仅是a级。”
“他的说法打动了我,成为主宰者,去压迫别人,是我能想象到的,唯一告慰前半生的方式,于是我们帮他夺取权力。”
“刺杀国王的确是塞拉尔策划的,但动手的却不是我们,而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本有能力杀死国王,却没有那么做,他们的说法是,以国王在塔斯曼人心中的重要性,他一死塔斯曼必然大乱,获得的权力也就失去了意义。”
“国王消失出乎我们的意料,于是一年里,塞拉尔一直在加快进度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才被陈明壁发现了端倪。”
“我不明白陈明壁为什么那么说,他根本没有调查出塞拉尔的出身,他会死,纯粹是因为他无法被收买,且一直跟塞拉尔作对罢了。”
“我,湾鳄,利邦,鮟鱇,古德绍,我们负责的事情各有不同,但塞拉尔不允许我们私下交流,不允许我们好奇别人的任务,所以我对他们做的事也是一知半解,我不知道利邦和鮟鱇发现了什么才决定背叛。”
白鲨顿了顿,他的嗓子已经很哑了,他的情绪在剧烈的跌宕后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暗淡疲惫,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困惑和不解。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杀死我后,请将我的头颅交给哈奇摩人。”
“我做了太多坏事,就从最初的那个开始赎罪吧。”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有十岁,他瘦得皮包骨,光着身子挖泥地里的蚯蚓吃。
他太饿了,他背上的伤口正在发炎,苍蝇落在上面,歇着脚。
一个人向他走来,满面忧伤地替他掸走苍蝇,递来一块烤饼。
他不管不顾的大口吃着,顺便看见了这个人犹如狮子鬃毛一般浓密的银色头发。
那个人说:“孩子,等我回来,拯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