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脸色阴郁没有说话,似乎有心事。刘光地也是心事重重。
陈会计发了一通牢骚,见我们都不说话,叹口气道:“我先帮小夏弄弄伤。你们两个帮着我合计合计,看看我儿子为啥跳楼。”
胡七和刘光地都不说话,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抽烟。
陈会计推着我进了水房。住院部的水房特别大,外面是洗洗涮涮的地方,还能接热水,里面是厕所。
旁边有个大黑桶,里面都是医疗垃圾,说不出什么味道,熏得脑仁疼。
陈会计回去拿了个脸盘过来,接了凉水又对上热水,用手试试水温。
我坐在旁边的轮椅上,看着他那么大岁数,撅着屁股试着水温,心里这个不好意思,挺难受的。
就看到陈会计“啪嗒啪嗒”掉眼泪,用手背擦擦眼睛,眼圈整个都红了。
我推着轮椅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老陈,如果查出孩子是因为霸凌,我们哥几个肯定不能放过那些坏小子,不把他粑粑挤出来,算他拉的干净。”
我说话挺粗鲁,陈会计听完却特别感动,冲我点点头,“好。如果真有人霸凌我儿子,真的,谁也不用上,我一命抵一命!”
我知道这是老实人逼急了,还是劝他冷静。
陈会计帮着我把绷带解下来,两条腿上面都是深黑色的硬膏。
老陈这人真行,蹲在地上,捧着我的腿,用湿毛巾一点点润湿,然后往下擦黑膏。
一会儿工夫干净水就成了深墨色。
时不时有病人家属进来涮洗衣服,看到这一幕,都有点惊讶,不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陈会计不嫌脏不嫌累地伺候我,说朋友不像,又不是父子。
我的脸红辣辣的,整个过程对我也是煎熬。
夏娇出来看到了这一幕,要替换陈会计。老陈摆摆手,说马上就弄完。
又换了一盆水,终于把黑膏洗干净,我的双腿无比清爽。
我尝试着扶着轮椅站起来,两条腿摇摇晃晃的,好半天终于站稳了,然后又走了两步。
走完之后,心往下沉。现在确实能站住了,也能走路了,但明显能感觉到双腿无法发力,跑是别想了,而且颤巍巍的像是得了老年关节炎。
我把情况说了一下,陈会计沉默了片刻,说道:“要彻底治好你的腿,需要把所有的彼岸丹都抹上。但我自己留了一些,留着备用。”
我拍拍他的肩膀,这种情况下无法苛责他什么,人家贡献出一半的药量已经够意思了。我不可能逼着他拿出剩下一半,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老陈,谢谢了。”我说道:“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这个人情我记下来了。这样吧,少爷到出院为止,所有医药费我都管了。”
我有这个底气,前段时间毕竟收了林秀秀家一笔钱。
陈会计苦笑摇头:“用不着,我这个当爹的还没死,儿子我来管。等我的钱花枯了,再来找你们。”
我放下裤管,穿好鞋,勉强能走动了,拖着双腿勉强走出了水房。
夏娇去后勤部还轮椅了,陈会计带着我,叫上刘光地和胡七到了后面的楼梯间。
这里冷冷清清,关上楼梯间的门,只有我们四个大男人。
“你腿好了?”胡七问。
“勉强能动了。没事。”我挥挥手:“老胡,怎么回事,一看见你就愁眉苦脸的。”
胡七摸出一根烟,在手里把玩:“我的阴差被拿下了。”
我们几个人看他。
胡七叹口气,忽然笑了笑:“原以为我能折寿进地狱,还好,只是免了阴差之职,算是捡到了。”
我没想到胡七被免职了,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还好白无常留了面子,没有过分惩罚胡七。
“老胡……”我刚开了个头,胡七摆摆手:“和你没关系,活儿是我自己接的,出了事也应该我来承担。咱俩是雇佣关系,你不用那么不好意思。”
我感叹了一声,胡七这个心性确实好。一码归一码,绝对拎得清。
我看向刘光地:“老刘,你怎么也愁眉苦脸的。”
刘光地看看我们:“你们一个个都苦大仇深的,老胡阴差拿下,小夏双腿残疾,老陈儿子跳楼,我如果愁眉苦脸的,不是找打吗?我这叫和光同尘。”
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都无奈地笑了笑。
“说正经的,”陈会计道:“我儿子跳楼这个事有蹊跷,我肯定要一查到底。”
我问怎么回事。
陈会计抽着烟,脸藏在烟雾中:“我儿子有时候住校,一大早我就接到学校电话。我他妈还以为儿子参加什么比赛得奖了,还想美事呢,人家告诉我儿子跳楼了,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知情的老师告诉我,我儿子当时一个人上了顶楼,不知怎么把天台的门鼓捣开了,然后站在楼顶跳了下去。整个过程人家学校都有监控,我也看了,确实没人强迫。”
“霸凌?”胡七说。
胡七的猜测和我一样。
“老刘,”陈会计对刘光地说:“你来占一卦,看看我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光地见我们都看他,便点点头。
他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竹罐,又细又长,做工粗糙,表面还刻着梅花图案。
此时楼梯间只有我们四个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刘光地打开竹罐,顺手一倒,从里面倒出暗金色的铜钱,有的上面都长了绿斑。
细数数,正好六枚。
“我的占卜师承梅花易数,以六爻定乾坤。老陈,你把手打开。”
陈会计吸了一口气,打开双手,刘光地把六枚铜钱扔到他的手心里。
“记住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你儿子,不能分心,然后摇动六枚铜钱,在往地上抛。”刘光地说。
陈会计干脆蹲在地上,双手贴着脑瓜顶,闭着眼睛,开始双手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