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绍(1 / 1)

造纸、印刷。

纸在汉朝便被发明出来了,但洁白细腻的高级纸张造价极高且相比起竹简绢帛十分容易损坏,到现在还没成为主流,只能成为少数上层士人写诗作画的专属。

造纸和印刷作为四大发明又有许多公开资料,对姜从珚来说本该是最容易发展的技术,她对这两个技术也了解得更透彻,但她现在并不能拿出来示人——这会让她成为士族公敌。

士族之所以高居封建社会上层,就是因为他们垄断了封建文化,他们掌握着家传经学、名教、玄学等,别说普通百姓,便是稍低一等的寒门都缺少文化,士族完全掌控着这个社会的思想和话语权。

若有一日,人人都能读书认字,士族对整个国家的知识垄断就会被打破,那时他们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这是他们绝不允许发生的。

姜从珚现在只是先让手下的人验证工艺技术的可行性,即便生产纸张也只是极少数,仅在自己内部使用,印刷术便更不曾透露任何消息了。

她只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不惧任何势力正大光明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姜从珚很快扫完账册,对手中的产业有了更具体的评估。

“长安经营所得的银钱,日后仍拨一半回凉州,曲明那条线要继续好好维持,让他继续购粮,凉州那边的产业便让三表兄帮我照看,所得银钱让他尽数交给外祖父充入凉州军吧,长安这边,我是想着交给郑叔,他也是府里的老人,这些年跟着上下奔波,对其中关窍也很通透……”

姜从珚一口气对若澜说完自己的安排,却见她表情有些犹疑,便问,“怎么?可是我哪里有疏漏?”

若澜坐到她身边,“女郎只顾着别人,怎么不多为自己着想?”

她视线落到铺开的账册上,上面的每一笔,都是女郎这些年的心血。

“您要远去千里之外的胡人部落,若不多带点银钱和产业傍身,到时可怎么立足?”

姜从珚摇摇头,“若要立足,仅靠财富是不够的。”

“可手里有钱好歹会方便许多。”

“我这不是带着钱吗?光是酒坊和银楼每月就能给我几万钱,就算我把这些产业带去鲜卑王庭又如何,没有相应的营商条件,也创造不出价值,不如留在原地还能多挣点钱呢。”

“而且,我只是说不把产业带走,没说不带技术啊!”最后一句话,姜从珚明显促狭起来,笑盈盈地看着若澜。

若澜这才明白自己操之过急被捉弄了,不过她也是关心则乱。

都这个时候了女郎还有心思跟自己玩笑,若澜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但想到她是自己的女郎,终究还是忍住了。

两人就着烛光翻看账册和名册,一点点讨论最后的细节,商定了日后联络的相关事宜,又挑选了些名单,让若澜明日去各个作坊选人。

直到结束,已将近三更天了。

若澜懊恼自己竟忘了女郎身体柔弱不宜熬夜,连忙催促她洗漱歇息。

第二日,若澜一大早便乘车出发去办女郎交代自己的事。

姜从珚则去澧水院阁楼找父亲,要他帮自己两件事。

“你想要谢绍护送送嫁队伍?”

“嗯。”

姜淮的脸色有些古怪,还暗自打量女儿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什么。

“你该不会……该不会……”姜淮支支吾吾,想到某种可能,脸色更加不好了。

姜从珚抬起眸子,眼神清凌凌地看过去,“该不会什么?”

姜淮对上女儿的眼睛,清澈得让他有点心虚,但又实在担心,干脆心一横,直接问了出来。

“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姜从珚:“……”

女儿面无表情。

好他知道了,不是喜欢谢绍。姜淮想。

空气安静得叫人有些尴尬,姜淮扯了扯嘴角,语气变得讨好起来,“那你为何非要他护送?你也说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执金吾卫,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怎么就要选他?”

因为,将来的谢绍,会从一个小小的执金吾卫一路官至中丞、卫尉,以至淮南大将军,掌兵十万。

五年后长安城破,朝廷被迫南迁,中途不断有匈奴骑兵追击,谢绍便是在这个时候崛起的。

梁国原本的大将早在匈奴破关时便战死大半,剩下的兵将见匈奴人如此凶猛,惧于乌达鞮侯的威势,完全丧失了斗志,纷纷弃甲而逃。

拓跋骁陨落后,乌达鞮侯在这片大地上再也没了可与他匹敌的对手,所到之处、马蹄所至,皆为他的猎场。

谢绍原是执金吾卫,执行宫廷内外的保卫工作,南迁途中时负责保护皇室公卿,但随着军队涣散,他被迫上到了前线,出人意料的,他率领的卫队竟在匈奴的刀锋下成功保护住了这些贵族,于是在一年间连升数级,等到士族抵达淮南站稳脚跟后,谢绍已从一个小小执金吾变成九卿之一的卫尉,掌辖旅贲营、南北宫卫士、左右都等。

但他并不满足于固守淮南,在江淮一线建立起防线后,他便开始组织军队北上,试图收复失地,但那时南梁上下毫无斗志,闻胡便逃,连朝中士族也只想安居一隅,不想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并不给他提供支持。

也是因为士族贪图安逸,南梁最终埋葬在了他们手中。

谢绍纵使有满腔热血,单枪匹马终难抵抗历史滚滚车轮。

他是除桓均之外南梁另一个悲剧人物,跟桓均相比他更不利的一点是,他出身寒门,身后并无家族支持,并且随着掌握兵权,士族们反而十分忌惮他,这也导致他后期处处掣肘难以聚起南梁的兵力抵抗乌达鞮侯的铁骑。

士庶之别,不仅葬送了士族们自己,也葬送了这两百年最后一个汉人王朝。

现在的他距离今后崛起还有很长一段路,姜从珚想推他一把,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我自是有我的安排,父亲只说帮不帮我就行。”姜从珚拿起语调,变得有些骄纵起来。

姜淮看着向来沉静稳重的女儿竟向自己撒起了娇,一时间眼角泛酸,竟忍不住掉泪。

他原以为,把女儿送去凉州后,余下半生自己都只能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再也见不到任何天光,即使两年前她回到长安,自己也不敢对她表示出任何亲近,只能隔着朦胧的醉眼偷偷瞧一眼她长大后的模样,瞧她长成的模样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他便无憾了。

可能上苍终究垂怜他孤苦,让他在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这份父女之情。

姜淮极力忍住内心的酸意,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着点头,“好,只要你要的,父亲都答应你。”

姜从珚受他情绪感染,眸里也浸出些水意,但她很快压下去,提出第二件事,也是一件官职安排。

“我还想让鸿胪寺译官文彧成为送嫁正使。”

“……”姜淮的泪一下憋回去了。

又来一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女儿究竟认识了多少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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