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鸣扫了一眼手机,轻蔑的表情竟然软下来,带点羞涩地偏开脸,把他周围一圈人要气死了。
——谁看不出你嘴角压不住的笑啊!
男孩手机上的照片,正是那天两人在自动售货机旁被抓拍到的。
莫名其妙的是,这两张照片原本只在学生里流传,学校论坛也很私密,不知为何,被人传到网络平台,飞快地火了起来。
u:……
开始是因为照片太美,即使最亲密的不过是手指相触,也充满一种青涩美好的氛围。不少人求做壁纸。接着有人询问摄影师和模特,得知是一对真实校园情侣,还是清冷学霸和桀骜少年这种充满故事性的组合,寥寥数语就足够网友脑补出种种曲折,继而怀念起自己的青春往事来。
——明明我们这里网络没有那么发达吧。
当时陈因鸣脑海闪过这个奇怪的念头,被段竹“想也想不通的”的话给掩盖过去。只是连恋情都算不上的模糊关系被暴露在大众面前,有种说不出的难为情。
“你羞涩什么啊!竟然敢让云女神给你递饮料,一定是用卑鄙手段骗了她,这就让你变成猪头,看她还喜欢你吗?”
前后几人面色不善地把他围起来。
陈因鸣看着他们想,现在所有物的竞争都这么激烈吗?
……
段竹按照消息找到体育场时,这里寂静极了。
放学后本应有不少人运动的声音,此刻却只有灌木丛中的虫鸟叫声。往里走,才听见一些打球声音。
“喂,还没结束呢,不是要给我好看吗?”
“我们真不是恶意。你放过我们,我们再也不来了!”、“对,我们就是一时兴起。”
少年笑嘻嘻道:“我也是一时兴起和你们打球啊。说好的只要赢了就让你们走。”
忽然一个人扑过去抱住他,一边大喊:“快去叫人!”
还挺有牺牲精神。
另一人朝场外逃跑,段竹看他越跑越近,大喊:“救命!打人了,快——”
但他看清段竹,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神变成震惊、又哀伤沉重,脚步随之缓慢。
段竹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不说话,段竹看向场中,陈因鸣还没发觉她的到来,正魔王式地拎起抱住他的人,露出吓人的笑容。
“陈因鸣。”她声音恰好让他们听见。
场中还有三个穿贵族制服的男孩,她对他们隐约有些脸熟。陈因鸣松手放开几人,他们纷纷逃离,不忘向段竹投来沉重而不失留恋、恋慕又充满哀伤的一眼。
“女神,你怎么能这样?”
“云女神,再见了!”
“呜呜呜呜呜……”
段竹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陈因鸣忐忑地解释,并不是他想动手,而是这几人围住他,像苍蝇一样烦,他只好抓住几个。他答应段竹不随便打架,就友好约定,打球赢了就放他们走。当然,他们至今没赢。
她只垂眸道:“我很担心。”
这四个字十分好用,陈因鸣几乎要把自己拴上绳子放她手里。
而一旁的冰淇淋已经变成了两袋液体,他悄悄挪到一旁。
两个人坐在球场旁,天色还很清明。
陈因鸣嘟囔道:“那个……他们和我说,你以前有个未婚夫。”
他偷偷看向旁边少女。
她坦然道:“八岁的时候为一些利益原因定下的,我身世清楚后就解除了。”
陈因鸣忍不住想:八岁,真早啊……
他有点压不住嫉妒:“你不喜欢他吗?”
“我讨厌他,”段竹意味不明地说:“他现在已经不会打扰我了。”
她到一旁的自动售货机旁买饮料。
看着天边牛奶色的云彩,陈因鸣问:“真的喜欢冰淇淋和可乐吗?”
“我没有多少喜欢的东西……不过,我会爱屋及乌的。”
段竹转头看他,陈因鸣微微偏开头,锁骨边露出黑色的项链线。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如果你当时没被抱错,也许,我们会很早就认识,一起上学了。”
段竹平静地说:“这种‘也许’的可能性很小。不过,准许你在脑袋里随便想。”
“真冷酷,什么想——我没想很多好吗!”他原先恍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郁闷。
她弯身捡起两罐可乐,递给他一罐,陈因鸣接过来,嘟囔道:“对你而言,我也没那么重要吧。”
“在变得不重要之前,还是很重要的。”
少年神色茫然,陷入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的漩涡里了。
【故弄玄虚。】
段竹:我们白月光就是要有这种保持形象的觉悟。
过了一会儿,他又犹豫地说:“其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段竹看向他。被少女沉静的双眸一盯,陈因鸣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吊在树上的飞鼠,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
垃圾中学在垃圾一条街上,贵族中学在繁华一条街上,两者中间还隔着一条正常街道。街上店铺鳞次栉比,天还没暗,已经闪起各色灯光。
陈因鸣就在其中一家咖啡店。他属实喝不惯这种东西,但还是拿起喝几口。
对面是一位雍容沉稳的女人,打扮精致,说话毫无贵夫人的架子。
他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对母女真的有点像。
前几天下午,他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以为是来挑衅的人,刻意引对方出来,没想到竟然是一位漂亮的夫人。
对方礼貌地自报身份,而他脑内飞快从“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女儿”到“你知道码头下面沉的都是什么吗”都联想了一遍。
但不愧是云想的妈,说的话和寻常人也不一样:“你看起来是小想会喜欢的男孩子。”
陈因鸣:不,阿姨,蜜糖陷阱也不用这么昧良心。
这位时间宝贵的贵夫人找他也没讲什么有用的,只问些学习和家常,甚至不涉及过度的隐私,让陈因鸣产生出一种货价不符的惭愧感。
——明明被约的是我吧!
总之,今天云夫人又约他见面。好像只是想通过他询问些云想的现状,顺便关心他,像个不远不近的邻居阿姨。
云夫人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陈因鸣从没认真想过未来,偶尔不正经地幻想,也没法随意对这位贵夫人说出口。
云夫人没有责怪,和蔼道:“你这个年纪,还没想好是正常的。只是如果能早一点考虑,会顺利很多。”
平时只觉得不耐烦的说教,被她一讲竟然格外动听,但一个声音从旁边打断——
“妈妈。”段竹缓缓走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
云夫人说:“我想你也该发现了。”
陈因鸣体贴地到远处,留给母女二人说话。
云夫人:“你好像瘦了,这些天是吃苦了吗?”
段竹说:“您不是都知道吗?”
云夫人微微叹气:“这是我们送你离开的原因之一,你现在既然悔改,也可以回来了。”
段竹说:“我已经不算云家的人了。”
云夫人想到那天电话里听到的对话,面色一僵:“你是记恨妈妈把你送走吗?”
“没有,是我做错了事,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段竹眨了眨眼。
云夫人说:“你当时那样的情形,怎么教导都听不进去,我们才想到这种办法。”
“妈妈,是你们让我走的。”
云夫人神情不改地优雅,还想说什么。
“如果我是亲生的孩子,即使做了那些事,也不会被送走吧。把我扔到别的地方,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吗?”
云夫人想到那天听到的录音,辩解道:“也有家族的压力,你那样的情形,被人抓住不放,送你离开……爸爸妈妈也有错,我和你爸爸太忙了,总觉得你聪明独立,不会出事。”
云夫人大概不能明白,女儿改过悔悟之后,为什么不能和以前一样乖巧回来。
“你们一直是我的爸爸妈妈,即使身世暴露,对我来说,也只有唯一的爸爸妈妈。可我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在利益权衡下,还会变成无关紧要的孩子……”
云夫人脸色渐渐发白。
“妈妈,我这十六年做女儿不够好吗?”段竹声音清明,眼里却不断流下泪。
云夫人之前也见过女儿做错事后大哭哀求,可没一次比现在更被触动,仿佛心泡在苦涩的酸汤中。
她想要解释,陈因鸣已经跑过来,扶住段竹手臂询问。咖啡店中其他人也看过来。
云夫人站起身,看着她拉着少年离开,身影很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消失不见了。
她本应离开这个不符合身份、又引来注目的咖啡店,公司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可她坐回位置上,久久没力气挪动。
……
段竹坐在长椅上,眼眶红肿,神态低落。
她低声喃喃道,“我不想回去,不是赌气。我们不是亲生母女,总有一天她会不爱我的。”
陈因鸣看着她垂下的眼睛,心想,这好像还是有点赌气。
但他说:“不想回去就不回了。”
即使段竹不会被他左右决定,也有点想笑。
他见她恢复平静,才说:“我们之前也只聊了些普通的事,也许……她只是想知道你的近况。”
段竹说:“但和她见面之后那天,你不是变得很奇怪,患得患失?”
“那都是我自己的原因……”陈因鸣神色逐渐震惊:怎么,难道不是吗?
“所以她是我的妈妈啊。”段竹说:“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她就是那样说话做事的。”
他还有些呆滞,她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露出少年青涩俊秀的面容。她说:“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陈因鸣很感动,但还是对她家奇怪的教育产生了心理阴影。
正想着,又听段竹问:“如果我回到云家,你会走吗?”
少女眼眸格外美丽温柔,明明外形不像,莫名让他想起刚才的云夫人。
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