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焦急询问，段竹好一会儿才抬头，肩膀被他握过的地方一阵痛。她勉强压下情绪，揉了揉脸往外走。自然没有再逛下去的兴致，小瑶扶着她从厅中另一条道出去。
末尾竟然还有一个她的专栏，存着她当年在学校时的照片、阅读记录和表演档案。但许多舞台照片上都有赵雪行的身影。她心情微黯，挪开眼神。
小瑶正翻着一本册子，说：“好像是给你留言的。真多啊。竟然还有十年前的。”
旁边还有几本，段竹随手拿了一本翻开，除了粉丝的留言打卡，还有些馆里的活动照片记录，她从前粉丝多，信件能塞满几个屋子，根本没时间读。
这些人如果还关注着她，一定很失望吧。
她手里随意翻了翻看，忽然手中动作停下，继而翻回刚才的几页——
像是什么活动，一群人围看着馆中的大屏电视机，上面播放着她的一部电影。照片是从他们身后拍的，黑压压一片后脑勺。
这没什么出奇，吸引段竹目光的是照片的角落，一个只有侧脸入境的人。他留着学生气的短发，穿蓝衬衫、白t恤，站在人群外，似乎是观赏着墙面。
拍立得照片有些模糊，照得他肤色很白，下颌勾出有些冷淡的尖锐，微微仰头望着，轮廓却有种熟悉的样子。
小瑶看她盯着一页，也探头过来。段竹却合上书册。
她看向面前展柜，按照照片里，他看的该是……这里——
一张她的话剧表演剧照。
照片中幕布四周都暗沉沉，只灯光落在她身上，她穿着长裙，神情哀恸凄美，像被痛苦压弯了身体，又坚持着……她已经记不起这是什么剧情了。
小瑶问：“怎么了吗？”
段竹摇摇头：“时间不早了，走吧。”
小瑶去给司机打电话。段竹手指在记录册的侧面书页上摩挲两下，最终什么也没做，收回了手。
天空从明亮转为午后的暗淡，轿车一路穿过大半城市，从繁华市中行至冷阔的郊外，最后驶入一处冷僻的墓园。看守的保安头也不抬道：“今天没有预约，这两天不接受预约进入。”
她递过身份证道：“我是段竹。”
保安连忙抬头，接过核对，最后惊讶地送她进去。
这是一个隐秘的私家墓园，平日进出有严格预约，段老和妻子葬在其中。墓地布置得很完善，旁边种了许多花草，正是秋季，几从菊花开的很好。她每每过来便不再多余带花。
段竹手里拎了一包爷爷奶奶生前最爱的糕点，到墓碑前，却发现已经摆了一碟。
她已经想到是谁，只把自己的那份解开，放在旁边，取了一块，缓慢吃起来。
……
第二日，段竹照常拍摄，让不少人吃了一惊。毕竟，段竹过去六年次次都要在这天搞新闻，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剧组？
不过，没多久，他们就恍然了。原来段影后今天这么安静沉稳，没搞事情，是昨天已经搞过了，等着爆发啊——
段竹刚拍完一场，臃肿的衣服裹得全身难受，走下来休息，就见小瑶神色不对。
小瑶还没说出口，经纪人的电话已经打来了：“你昨天和赵雪行去看电影了？怎么没和我们说啊！被人拍到，现在网上都传遍了。”
网上，“赵雪行段竹共看电影”的话题，已经飞快升到最高热度。
……
他们两个做明星久，当然十分谨慎，没被人发现。
但想不到，当时电影更换的间隙，进来的学生中有人随手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段竹和赵雪行坐在后排，穿着简单朴素，她还带着帽子，模糊影像下难以认出，看到的学生也都没在意。
恰巧赵雪行当晚出门吃饭没换衣服，偶遇粉丝合照，传到网上。男生的朋友圈里才有人发觉，角落那个人的衣服发型和赵影帝好像——
不对，那就是他吧！同一城市，还是去看的恩师电影。
事情到这里都还好，都是对赵雪行低调的夸赞，直到有学生注意到段竹离赵雪行最近，以为是本校女生，自发寻找这个幸运儿。一直没人出来自领，也没人认出，网友还以为是当事人害羞，呼吁别再找了。
这时，一个段竹的粉丝——多么稀有——出来弱弱的说，这套蓝白衬衫裙好像是段竹去年穿过的。
当即引发一众轰天嘲笑。
“段竹？赵雪行现在看到这两个字都会拔腿狂奔出十里外吧，怎么会和她一起看电影。粉丝随正主，好大的脸。”
“段竹会穿超过半年的衣服？她挥霍浪费人人皆知了吧。”
“现在还喜欢段竹的果然不是正常人。赵影帝真惨，这辈子就要被粪沾上甩不掉了。”
“赵雪行，快跑。”
尤其是赵雪行的粉丝，数量庞大，平时养老嗑瓜子，无事可做，一听这消息拿上键盘骂起来，说段竹又开始一年几度地蹭热度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昨天段竹回来时，被人拍到了下车图，证明段竹昨天穿的确实是这套，帽子、发型都一模一样。接着又有人注意到小瑶，扒出她是段竹身边助理。
这几乎板上钉钉。大部分网友惊呼世界太魔幻——
“活得久了，都能见到赵雪行和段竹重归于好。”
“奶奶你磕的过世cp诈尸了！”
段竹：……
她只是在现有衣柜里找不到几件符合审美的，又不舍得消耗不多的存款，秉持着勤俭节约，就挑了能入眼的多穿几次。反正现在也没人在意她的时尚价值。
面对经纪人的质问，她无法反驳，只能说：“我们没和好，只是偶遇。……我没想，真的。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想做。”
“后续处理……我无所谓，按他那边的来吧。”
她挂掉电话，深呼一口气。
那么普通一张图里两个火柴一样的糊糊，竟然一夜就能被网友扒出来，一上午就舆论发酵。现在的网络可真是太厉害了！
剧组虽然也有不少人看到这消息，最多私下八卦，不会没眼色地拿到她面前说，连翁甫都还如常和她交谈，半点不提昨天。
而何景……自从昨天在学校里看到那张照片，她就在意起来。今天不禁多留意他。
他似乎精神不佳，拍摄时，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让人挑不出毛病。拍摄之外，有些躲避她。上周陶韧来过后，他对她就颇为冷淡。
但他行为又挑不出毛病。他脸上的擦伤已经好全了，演戏时还记得她肩膀的撞伤，时刻小心轻避。
段竹不禁深思起来。
小瑶：“想什么呢？午饭到了。”
段竹回过神。上午已经拍完，今天车边明显多了几个被新闻吸引来的蹲拍。
赵雪行没出声明，网上舆论还火热着。
这几天，她像接触智能机的老年人一样学各种软件。六年前不流行这些，大家都过现实生活。眼下，人全靠手机和手机软件活。多神奇啊。段竹至今还没搞明白原理。
微博页面第一个热搜就是她和赵雪行，段竹随手点进去：
“很明显了，段竹又贴着赵雪行炒作，还以为她今年不参加活动，是良心苏醒了一点呢。”
“赵雪行真惨，被疯子坑一次又一次。感念师恩也不用这么还吧。”
“我以为他们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赵雪行不是一直躲着段竹吗？这次怎么和她一起看电影，被下降头了？”
段竹滑过一片网友的谩骂，已经心如止水。只有一个不太一样——
“段竹赵雪行真是我的cp启蒙了，小时候因为他俩的剧情哭死，后来发现他俩戏外简直不要太甜，天塌了师兄妹都不可能be，我要安心养老了结果惨遭拆家。这六年我的心已经炼成大润发杀鱼刀的冰冷，直到昨天——我的cp还有希望是不是！！”
这人配了九张图，每一张都她和赵雪行的合照，剧里剧外都有，看得出确实是关注很多年了。
其中一张是有一年她在剧组过生日，简陋的房间里，她在众人围簇下带着生日帽吹蜡烛，赵雪行在一旁伸手挡风，低头看她……这张照片，她自己都没有留存了。
段竹看了一会儿，手指悬在上面颤了颤，还是点下保存。
她刚把手机放在一边，不久，小瑶急匆匆地跑进来：“姐，你用微博了？是不是不小心点赞了？”
段竹茫然，不等她回答，小瑶已经熟练点开手机，绝望地大叫一声。
段竹看着那个取消但已经被人截下来的小红点，心虚道：“应该是误触的。道歉解释一下可以吗？”
小瑶悲伤摇头：“只会越抹越黑。”
她误点的就是那个配了好几张图的cp内容。这下网友都以为段竹是想借机贴着赵雪行炒作，一边怜爱赵雪行，一边骂她阴魂不散。
段竹为了避免抑郁，让小瑶把手机拿走。果然网络太发达也不是好事。
下午她没原本已经忘了这事，却在等待间隙，到房间里拿水时，听见屋外两个工作人员议论。
“好尴尬啊，真是故意的？都在骂她不要脸哎。”
“有热度要什么脸？她以前做的那些……赵影帝真惨，被扒着吸血。”
段竹只好等她们离开一会儿，才走出去，正见到何景在下一层的楼梯口。
看着她，他似乎有些想说什么。段竹等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他嘴唇微动，又顿了下，眼神落下来，只道：“今晚可能会下场雨，要拍摄到很晚。”
这种消息，即使他不说，也会有人告知她。刚才令他欲言又止的肯定不是下雨的事。段竹没有揭穿，笑着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