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走廊的灯都灭了,宁芯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走到陆怀铭的门前。
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门真的开了。
厚重窗帘挡住了本就微弱的月色,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宁芯按开了门旁的灯,暖橘色的光瞬间倾泻下来,满室温暖。
她偏头,一眼看到了旁边置物柜上放着的几块巧克力。
宁芯拿了放在兜里,没立刻回去,往床边走了几步,想看看陆怀铭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放心她过来。
陆怀铭睡觉很老实,丝绒被乖巧地盖到下巴,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长睫搭在眼睑,遮盖住眼尾魅人的妖痣,冷白的肤色因为灯光的缘故红润了几分。
只是他眉头蹙着,薄唇看起来有些干,抿成了一条直线。
宁芯注视着他眉心,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半开玩笑地想:蹙什么眉,是不是饿了。
只是她眼中全然无笑意,眉心也不自知地跟着皱了起来。
以前陆怀铭也经常皱眉,大多是被宁芯无语到,或者气的。
那时她会点着他的眉心,调笑道,“你别皱了,小心年纪轻轻就长了皱纹。”
陆怀铭啧了一声,抓着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低睫淡淡道:“你听话点,别总气我。”
宁芯笑得不行,“你真的好容易生气,说什么都生气,幸亏不是女生,不然很容易得甲状腺结节。”
“……”陆怀铭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你看看,你看看,又生气了,我这句话怎么到你了,”宁芯捏着他的嘴角上提,杏眸弯成新月,“来,跟我学,笑一个。”
陆怀铭笑不出来,脸更黑了。
“你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找到我这样的女朋友,你看看哪有女生整天哄男朋友的,”宁芯真情实感地叹息,“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就得孤独终老。”
明明是吐槽,陆怀铭这回心情却好了点,眉头舒展开,“我这不是正好给你一个用武之地。”
他丝毫不浪漫地形容,“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你这还不如说‘天生一对’,锅盖一般是贬义的形容,”宁芯圈着他的脖子往下勒,愤愤道,“我的学霸!”
就没见过这么直!这么不浪漫的人!!
“……术业有专攻,”陆怀铭纵着她的力道弯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你的学霸也不例外。”
特意带着定词“你的”。
男生精致深刻的眉眼染上点笑意,凤眸漆黑深邃,冷感褪去,近距离放大的美颜攻击一不小心就让人失了抵挡,消下气去。
宁芯心中蓦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这样会笑、任人闹、没有距离感的少年是她的,她一个人的,别人都没有见过。
心脏瞬间充盈,被塞得满满的。
她松了点力道,让人站直,转而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这么好看,你就应该看一眼就消气,自己把自己哄好。”
“……是吗?”陆怀铭眉梢扬了下,认真请教,“我不太会,要不你教教我。”
“这怎么教,”宁芯白他一眼,嫌弃道,“你怎么连这点领悟力都没有?”
“哦,”陆怀铭弯唇,“所以,你看见我,就自己哄好自己了。”
“……”小心思被戳穿,宁芯杏眼瞪圆,失声叫道,“陆!怀!铭!”
“嗯,”男生低低地笑起来,隔着单薄的衣服,肌肤炽热的温度和胸膛的颤动一起传来,她睫扇轻眨,耳垂漫上绯色。
下一刻,似有若无的温软触感从额头掠到鼻尖,落在唇瓣,伴着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在呢。”
夏天的风很热,带着散不去的燥意,穿过他们的时候却有几分凉爽。
年少的喜欢,似乎比夏天还要热烈。
……
宁芯是被陆怀铭额头的温度烫回神的。
——她鬼使神差就抚上了陆怀铭的眉心,然后发现他发烧了,温度还不低。
怪不得脸色看起来红润很多,蹙眉应该是不太好受。
下午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烧了。
难道是玩偶服里太热,出来的时候晾汗了?
还说她娇气,他也不遑多让。
宁芯一边七想八想,一边回房间翻找了下自己带过来的药品,有退烧药,也有体温计。
她顺手又拿了瓶矿泉水过去。
宁芯按着陆怀铭肩膀晃了晃,“醒醒,起来吃药。”
陆怀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是不耐烦被打扰,结合以前他起床气不小的事实,宁芯决定快刀斩乱麻,指尖罪恶地伸向了他高挺的鼻子。
被捏住过了几秒,觉得喘不过气的陆怀铭恹恹掀起眼皮,浓重的不耐烦直直从眸中射出来,却因为生病没有几分力度,并不慑人,反而有种凶巴巴的可爱。
他并没有完全清醒,看着坐在旁边的宁芯似乎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愣愣盯了好久,才质问道:“你干嘛?”
“你发烧了,量一下?”宁芯把体温计递过去,“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吗?”
陆怀铭大概被烧得无力,动作慢吞吞地撑手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放进腋窝。
不是很适应灯光般,又倦懒地阖上了眼。
“先喝点水,你嘴唇有点干,”宁芯拧开矿泉水,倒进陆怀铭的水杯,拿给他,“幸亏我过来拿吃的,不然你烧到明天指不定烧撑什么样子了。”
陆怀铭定定注视她两秒,嗓音很低,“吃的东西又没放在我身上。”
——言外之意,你过来干什么了,怎么发现我发烧的。
“……”宁芯心下一滞,谎话顺手拈来,“我这不来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对我那么放心。”
“自己喝,”她把水杯又举得进了些,欺负病人道,“还是给我个喂你的机会?”
陆怀铭自然不会给她机会。
抬手接过喝了大半,放在一边。
气氛一时陷入安静。
干坐着也怪傻的,宁芯低头扫了眼陆怀铭腿的长度,往后撤了撤,毫不客气地压着陆怀铭的被子,横躺在了床尾。
陆怀铭额角抽了抽:“……”
想说什么,终究又闭上眼卸了力气。
或许是刚才那会儿的回忆太过明媚,也或许是这一方安安静静的氛围太过融洽,流淌的晕黄光线仿佛带着治愈的疗效,温柔地抚过两人之间的伤痕棱角,宁芯那颗无欲无求的心突然之间生出了那么点儿妄想。
如果……
能跟陆怀铭做朋友,也挺好。
只可惜,陆怀铭,大抵是不太愿意的。
这直男跟她谈恋爱之前,身边就没有女性,有一个据说是从小到大几乎一个学校上学的世家青梅竹马,上大学那会儿宁芯见过几次,那姑娘明显喜欢他。
宁芯觉得陆怀铭并不知道这事儿,因为他脑子里就缺根恋爱的筋,想追到手还是得直白点。
可人姑娘明显是矜持那挂的,但这姑娘的朋友倒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过她几次,估计是觉得那青梅喜欢这么多年很可惜,鸣不平。
但宁芯没什么负疚感,这么多年都不追,难道还不允许别人上吗?
你看着锅里的,锅里的就属于你了吗?
没这个道理。
她的胡思乱想却没有一个是重点,她没考虑到——
朋友会这样吗?
会让异性朋友躺一张床吗?
是不是过于亲密了?是不是得避嫌?
以后对方找了对象,你还是他前任,那人家女孩子会怎么想?又该如何自处呢?
陆怀铭没什么女性朋友,但宁芯以前有玩得好的男性朋友,梁俊算一个,比较特殊的一个。
因为两人是舞伴,少不了肢体接触。
陆怀铭吃起醋来简直六亲不认,比生气严重多了。但每回宁芯的表演,他还是会去看。
于是,宁芯每次比完赛不是开心得去拿奖,而是玩命地哄男朋友,当然她哄得身心舒畅就是了——
一点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
换位思考。
假如,今天生病的是宁芯,躺在床尾的是随便一个男性朋友,陆怀铭如果看见了,大概长江的ph值都得往下降一个度。
索性,虽然想得有偏差,但得出来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宁芯侧着脑袋看了眼闭目靠在床头的男人,面容俊朗深邃,轮廓干净利落,光落在脸上的阴影都有种艺术的美感,倘若此时此刻拿手机随便拍下,都像是精心打磨过般。
是她一眼心动的少年。
是荧屏上不朽的惊艳。
胸腔的加速的跳动唤回理智,宁芯很轻地闭了下眼。
她跟陆怀铭做不了朋友。
要么综艺结束,成为不尴不尬的陌路人。
要么……
她吞咽了下,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