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众多作家交头接耳,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在一起却在会场上空形成了一股声场,扰乱着大家的听觉。
“寻根文学?这个说法好啊!寻找我们文学的根,寻找我们文化的根,只有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重拾信心。”
……
“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嘿呦,怎么说起来,好像都跟林朝阳有点关系?”
有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引来了身边其他人的侧目。
大家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1978年,林朝阳以一篇《牧马人》横空出世,在彼时方兴未艾的“伤痕文学”头上狠狠的浇了一盆油,让这股文学潮流的火烧的越发旺盛,《牧马人》也因此成为了伤痕文学发展史上具有代表性的名篇。
1979年,林朝阳写了一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无意间掺合进了“惜春派”与“偏佐派”的大讨论中。
他在文章中提出的“反思文学”这一概念很快被文学界所接受,并且迅速取代了“伤痕文学”,成为了当时最时髦的文学流派。
如今,林朝阳又提出了“寻根文学”这个概念,虽然“寻根文学”这个说法是李拓提出来的,但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他的功劳,大家都把这个功劳归到了林朝阳的身上。
一位作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接连提出了三种不同的文学概念,这体现的不仅是林朝阳在创作上的深刻感悟,更是他对于文学理论的深刻认识。
在场众人不禁叹服。
“伤痕、反思、寻根……”
张炜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三个词汇,心中慢慢的升出几分明悟来。
这三种文学概念的传播与传承,不恰好就是这些年来社会变迁和文学发展的必由之路吗?
伤痕文学是对人道洪流歇斯底里的控诉,因为那个时候人道洪流刚刚结束,人们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过了几年,反思文学出现,那是因为人们过了宣泄的阶段,需要对于过去进行反思和总结。
现在,林朝阳又提出了寻根文学这个概念,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道洪流给人民造成的伤害已经逐渐成为过去,现在这个社会需要重拾那些被我们丢掉的文化。
想通了这三种文学概念之间的关联,张炜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迸发出闪亮的光芒。
这样连贯又丰富的理论,绝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参悟出来的,恐怕朝阳同志早已经酝酿多年了吧?
会场内因着“寻根文学”这个概念的浮出水面而变得嘈杂喧嚣,作家们兴奋的互相交头接耳,互相讨论争辩,乐此不疲。
李拓此时也充满了激动,张罗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让朝阳把今天的发言整理出来,发表到杂志上,让更多的文学创作者和读者看到。”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高声附和。
“说的没错!”
“言之有理。”
众人齐声要求林朝阳将发言整理出来,面对着众志成城,林朝阳也不能推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那边李拓又聚集了几个人,这几位都是自称听了林朝阳的发言深有感悟的,也想借此机会将自己的感悟都写下来,共襄盛举。
作家们亢奋、激动、热血沸腾,内心充满了见证和参与历史的自豪与激动,整个宴会厅内如同炙热的火炉,充满了躁动、昂扬的气氛。
章光年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大部分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下的作家。
不知为什么,心中对于林朝阳的埋怨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欣慰与喜悦。
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林朝阳,他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他们这代人确实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今天晚上的非正式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时间并不长,可作家们的喧闹却持续到了深夜。
到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林朝阳打着哈欠出现在会场,章光年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年轻人一大清早的就这么萎靡不振可不行啊!”
“昨晚熬夜写了点东西。”
章光年知道林朝阳写的肯定是他昨天发表那番言论的总结性文章,“写完了没?”
“没呢,哪儿那么快啊!”林朝阳又打了个哈欠回道。
昨晚那群作家亢奋的拉着他聊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本以为能休息了,李拓又跑过来督促他赶紧把总结文章写出来。
熬到下半夜两点,他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听着林朝阳的话,章光年没说什么,关于林朝阳的言论他昨天是从头听到尾的,知道像这样成熟的文学理论必然需要一片雄文来支撑,怎么可能是一天晚上写出来的。
“慢慢写,写出来了拿给《文艺报》,我给你发表。”
林朝阳调侃道:“这话我得给老冯带过去,你这手伸的也太长了!”
《文艺报》和《人民文学》都是文协主办的刊物,章光年是文协的二把手,想让林朝阳发表篇文章自然不是问题。
不过《文艺报》如今的总编辑是冯穆,这种事他肯定是要跟冯穆打招呼的。
章光年笑骂道:“我们开大会,你开小会。我没找你的麻烦就算了,你还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唐因这个副总编就不算领导了?我这个前任总编这点面子都没有了?少跟我这挑拨离间!”
章光年14岁就加入了共青团,说一声老革命毫不过分,他五十年代就曾担任过《文艺报》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