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却被裴涿邂说的如同胜券在握一般。
他的挑衅与底气叫薛夷渊都有些恍神,仅这一瞬的功夫便在言语上落了下风。
裴涿邂不愿与其继续纠缠,也不等他开口便要转身离开,但薛夷渊却是紧追不放,几步就拦在了他面前:“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涿邂的眸子微微眯起:“还望薛统领日后言语放清楚些,妘娘也是你能唤的?你如今的要紧事是将今日刺客来历查清楚,你介入此案,势必要惹到一些人,你对妘娘的在意也早晚会为她招来祸事,且好好掂量罢。”
言罢,他再也不管薛夷渊究竟是何反应,直接越过他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便离开。
同在千牛卫当值的同僚一脸诧异地凑上前来,抬手去拍他的肩膀:“你好端端的,怎得又同裴大人对上了,你本就是抢了他的差事,你就不怕他给你使什么绊子。”
“他会吗?”
可裴涿邂方才分明都未曾争取过这差事,全听从陛下定夺,也会事后使绊子?
但他若是为了想将妘娘强占了去呢?
同僚彼时犹犹豫豫道:“听闻裴大人为人很是清正,按理来说应当不会做这种事,毕竟一个刺客案而已,他应该也不在乎,可——”
他四下里看了一眼,轻咳了两声才遮遮掩掩道:“此前陛下一直重文抑武,连那群在学堂读书的半大孩子都能叫陛下分出心神来,可今日这事一出,谁知陛下的心思会不会就变了?”
“要是他想要扶持武将,那必定是要从文官手中分权出来,你说,按照陛下今日这样子,若是扶持,他会扶持谁?若是分权,又是要分谁的权?”
薛夷渊眸色更深了几分,下意识盯着裴涿邂离开的背影看去。
同僚叹气一声,在他肩膀上又拍了拍:“我也只是猜测,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如今这最要紧的机会落在了你头上,你可得抓住才是,旁人想要有你这好福气,那还没有呢。”
薛夷渊回转过头来看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决断。
富贵险中求,刺客一事不止要查,更要查的漂亮,如此他才能有在陛下面前站稳位置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同僚郑重道:“多谢提醒,我可得快些去审问那刺客才是,免得被有心人做了手脚。”
祭台远处的百姓已经被控制住,现在需要一个一个排查审问,看看有没有刺客混入其中,可此事已不能由裴涿邂来做,毕竟陛下已经叫薛夷渊一手查办,逾越弄权之事是禁忌,万万不能触碰。
可佛礼成了一半被毁,后面有关礼部刑部的惩处还需他逐步定夺,最后好能拟订出折子来呈到陛下面前去。
一直到入夜十分,谁都不得清闲。
与此同时,京都外官道上马车碾压过石子后摇晃了几下,叫马车内苏容婵的头撞在了车壁上,顿痛唤醒了她的意识,这才一点点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苏容婵惊慌的心猛跳起来,她刚一动,便发觉自己的手腕脚踝皆被麻绳捆住,她猛喘了两口气,恼羞成怒般对着驾马车之人怒道:“何人派你绑得我!你可知我是谁,停车、停车!”
她的喊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倒是真叫驾马车之人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把掀起,十五的月亮圆得厉害,光亮透过面前蒙面人洒到马车之中,正好照亮了苏容婵的面容。
蒙面人盯着她的脸来看,看得她想躲没处躲,咬着唇呵斥一声:“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裴涿邂?怎么,他如今不想留我的命了?”
这话说完,她才看见自己面前横着一双长腿,略愣一瞬,顺着腿一点点向自己身侧来看,这才发觉臧择竟然躺在自己身侧,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般。
她周身的戾气顺时消散了大半,面上重新浮现柔和的神情。
幸好,幸好臧择还在她身边。
她就这般将面前的蒙面人忽略了去,用力去靠近臧择,最后却只能跌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
这是离开归元寺后,她第一次离臧择这般近,亦然能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叫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想,裴涿邂居然有这种好心,送她离开京都之际,竟会把臧择也给了她。
可彼时蒙面人却从怀中掏了掏,翻出一张小相来,借着月光与苏容婵比对一番,倒是愈发确认地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问:“你可是苏妘娘?”
苏容婵心思全在臧择身上,将他的问话直接忽略了去。
蒙面人沉默了一瞬,又问了一句:“你与这和尚是什么关系?”
和尚两个字才终于将苏容婵的视线挪到他身上去,她眼神之中当即染上了防备,但却还是道:“你说是什么关系,我们乃是金童玉女,菩萨面前都是过了名录的。”
蒙面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了起来,憋了一会儿才道:“得了,我与你说不通,等带你回去,你与他见面再说罢。”
他转回身去,在将车帘放下之前又看了她与臧择一眼,心绪复杂地叹气一声:“你别乱跑,等回去了我在把你这绳子解开。”
言罢,车帘被重重放了下来,车内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同一轮圆月之下,苏容妘彼时坐在正院之中的梳妆台前,面色难看。
叶吟守在她身后,掐算着时间道:“苏姑娘,家主如今应当已经入了正门,再等一等便好。”
苏容妘没说话,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定。
裴涿邂为何要她在这间屋子里等他,可是发现了她与嫡妹之间的事?
是发现了,却不愿直接处置她,想先羞辱一番吗?
她心里没底,手心亦生出了薄汗,又等了一会儿,外面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而后便是裴涿邂稳重的脚步声,直到进了这间屋子来,只立在门口,却并没有向内里走。
苏容妘的手攥得紧了紧,一时间竟是不敢回头。
而此时,裴涿邂缓步靠近过来,站在她身后去看梳妆台上铜镜中她的模样。
他那双眸色的眸中看不出情绪,只听他沉声道了一句:“她们姐妹两个,在夜里看来倒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