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人一走,裴涿邂眸光终于重落回在苏容妘身上:“你在怕什么?”
苏容妘将自己拦着他的手收了回来,没说话。
裴涿邂眉心一动,既是觉得腕上一空,亦是觉得心里某处也似空了一瞬。
“你可知今日陛下会召见此次学堂小考的一甲?”
苏容妘的头微微低垂着:“我刚刚才知晓。”
“既知晓,为何又要将宣穆带走。”裴涿邂缓步朝着她靠近一步,日光打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将苏容妘笼罩在其中,“即便是县主有意为难,你可以同我说。”
这话出口,他心头微有震颤,觉得此话说的太过露骨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便又填了一句:“宣穆毕竟是我的子侄,若是有人故意折辱他,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他在旁敲侧击告诉她,有他在,这种事又何足畏惧。
可听在苏容妘耳中,她便又想起了方才孟夫人的那些话。
她忍不住缓缓抬起头来,对上裴涿邂的双眸:“裴大人为何会对宣穆这般好,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子侄?可分明他来路不明,理应是大人最看不上之人才是。”
她分明是疑问的语气,可明亮的双眸之中却不带半分困惑,似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想听这答案亲自从他口中说出来。
裴涿邂觉得自己呼吸都已停滞,心在胸膛之中跳动如擂鼓。
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的那些不被世俗所容的心绪,在此刻似要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知晓它们的凶猛与难缠,原本还能与其抗争成平手,可如今它们也见到了面前人,知道了诱因在何处,便更加狂放肆意,似要将他与面前人一起吞噬下去。
只是一瞬,面前人开了口:“裴大人,我与宣穆不过是斗升小民,不敢掺和进朝中事中,更不敢担得起被皇帝亲自召见,古人云树大招风,我只想叫宣穆平安活着就好。”
苏容妘这番话说的艰难,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也是知晓若是裴涿邂针对宣穆有什么旁的安排,自己所言便是对他的逆反。
她不知自己会承受何种的怒火,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裴大人如今正是好年岁,日后子嗣繁茂,定是不缺宣穆这一个的。”
这话如同寒冷刺骨的凉水兜头浇到身上,裴涿邂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设想可笑至极。
心中汹涌的情意尽数退去,如今换上的则是极尽偏执的不甘与恼怒。
他被气的发笑:“你莫不是觉得,我在利用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
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冷了下来,即便是苏容妘说这话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下意识后退两步。
只是她刚要转身,便被裴涿邂一把拉住了手腕:“你可是听县主说了什么?是说皇帝重视如现下在学堂之中的学子,还是说各家都在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帝面前去?”
手腕被攥得有些疼,苏容妘挣脱一下却摆脱不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放开我,被旁人看见了不好。”
裴涿邂双眸似有些猩红,她的话更好像刺激到了他:“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旁人会觉得,我能看上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在这里当众与你拉扯?”
苏容妘咬了咬唇,分明只是被钳制住了手腕,却觉得好似四肢都被无形的链条困住一般,让她挣脱不得。
裴涿邂明显看出了她的害怕,还有她眼底里那种强撑着勇气与他对抗的倔强。
他扯了扯唇角,竟是有了个冲动——就在这里,毁了她。
不管什么伦理纲常,就在这里,在她的脖颈上烙印下属于他的痕迹,叫她好好明白一番,他究竟为什么要一力去保宣穆。
只是他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冷笑一声,凑近了面前人一些,亦是靠近了她的耳畔,察觉到她要躲,他冷声道:“别动。”
苏容妘身子一僵硬,感受到他的呼吸铺在脖颈上,叫她汗毛竖起,这种危险的靠近似叫她回到了夜里缠绵之时。
然而下一顺裴涿邂开了口:“如今太孙三子正是开蒙的年纪,陛下已钦点我暂代太傅一职,旁人挤破头才能得陛下青眼的好处,可我,不稀罕。”
耳铛挂在她圆润的耳垂上,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在微微晃动,让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
当然他真的伸出了手,捏在了上面。
苏容妘身子猛地一颤,本就是敏感之处,又因许久未曾带过耳饰,平添了轻微的痛痒,叫她从毕竟到背脊都连着一分酥麻。
“即便是我裴家如今膝下无子嗣,我也不至于去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来为我裴家某权势,苏姑娘,你未免太瞧得上自己,也太把宣穆当回事。”
他松了手,苏容妘身子一软,后退了几步这才扶在了石桌上站稳身形。
她喉咙咽了咽,身子亦有些轻颤,感受到裴涿邂冰冷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她强扯了扯唇:“是我小人之心,还请裴大人勿怪。”
裴涿邂冷声一声:“既然苏姑娘看不上我的照顾,日后宣穆便不必去学堂,免得叫苏姑娘再生了什么误会。”
他看了一眼苏容妘有些褪去了血色的脸,还有她略显虚弱的身子,和她撑在石桌上还有些发颤的小臂,不再说其他,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连廊正好遇上迎面过来的宣穆与吴学子,他眸色仍旧是冷的,沉声道:“不必在此处多停留,同你娘亲一起回裴府罢。”
宣穆正给他施礼到一半的动作顿住,颇为诧异地抬眸看他,而后边顺着过来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面色不对的娘亲。
宣穆当即紧张起来:“娘亲你怎么了!”
他不管什么其他,直接提着衣摆便往那边跑,一直跑到苏容妘跟前来,才看到娘亲扯了个笑出来。
“跑什么,石子那般多,也不怕摔了。”
眼见着宣穆一脸的担心,苏容妘伸手抚了抚他的头,一刻自听了县主所言便不安的心彼时终于稍稍落回去了些。
她看着宣穆的模样,又想到了县主说的那番话,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而不远处的裴涿邂看到这一幕,清晰地听见她道:“宣穆,咱们日后不去学堂了好不好?”
她认同了这一切,竟是不打算再同他商量。
所以,她仍旧在怕他利用宣穆,是不是恨不得将他与宣穆所有的联系都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