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的变故叫薛夷渊的酒醒了大半,他坐在地上尚且还有些发懵,可看着裴涿邂立在自己身前,似含着下一瞬便要将他焚烧殆尽般的怒火,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
裴涿邂呼吸都粗沉了起来,指骨因攥得过紧而发出响声,墨发披散在身后,似要将他绞入黑夜之中。
只是他尚且维持着理智,沉声对身后的随从道:“送薛统领回府。”
薛夷渊看了看已经睡熟了的妘娘,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当即一个挺身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将妘娘送回去才能放心。”
裴涿邂蹙眉看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送?如何送?”
他冷笑一声:“是要把她送回裴府,还是送回你给他准备的外宅?”
薛夷渊当即反驳:“你少胡说,那都是误会,我怎可能做出这种折辱妘娘的事!”
闻言,裴涿邂眼底的嘲弄更是明显:“那若是我未曾来此,方才你要做什么?”
他这一问,薛夷渊倒是没脸来答了,裴涿邂紧接着便道:“送她?怕是唇都要送到她脸上去!”
薛夷渊被说的一阵羞愧,再加上又喝了不少酒水,顿时耳根的红扩到了面上,再不看去看妘娘一眼。
他被说的哑了口,只能干站在原地,手尴尬无措地攥得紧了又紧。
裴涿邂深吸一口气,这才忍耐着、控制着,未曾将拳头直接落下去,彼时苏容妘也不知是睡的有些不舒服,还是因他们的吵嚷,微微蹙起柳眉,身子也稍稍动了动。
屋中一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裴涿邂沉吟一瞬,便伸出手去。
“你要做什么!”
薛夷渊见状,瞪着眼睛便要来拦他,裴涿邂却在他靠过来时指腹掐住了他的手腕,趁他不备击中他小臂上的穴道。
薛夷渊倒吸一口凉气,却是没控制住猛地退后一步,可他仍旧高声要阻止:“你不许动他!”
裴涿邂没再继续,反而冷眼看着他:“可以再叫大声些,让外面人也进来看看,薛家大郎同女子单独在此处私会。”
薛夷渊被说的怔住,他陡然反应过来,若是叫父亲知晓,说不准要给妘娘惹去麻烦。
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方才是我冲动的,但我也因醉酒才如此,她睡下前叫我送她回裴府,我既答应了便不能食言。”
“不是只有你可以送她回去,我亦可以。”
裴涿邂当即道:“裴府乃是我的府邸,何必你这外人来送。”
他不再顾及薛夷渊在场,直接上前几步,凑近苏容妘些,却是在即将触碰到她时手上一顿。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短暂的漏跳一拍后,重新猛烈跳动起来,他似能听到胸腔之中的咚咚声,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随着他继续的靠近,将苏容妘直接打横抱起,周身的血液似都沸腾了起来,在身体之中叫嚣着、狂奔着,让他充满了力气,将苏容妘抱的更紧了些,牢牢锁在怀中。
他分明从未与她这样贴近过,却似在冥冥之中已经亲近过无数次般,他竟十分熟悉将她搂抱在怀中的感觉。
她身量在姑娘之中算不得瘦弱,分明高挑又丰韵,可如今被他抱在怀中,却又是这般轻,好似再用些力,便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彻底锁住不在放出。
“你放开她!”
薛夷渊眼见着他将妘娘抱起,却因他身边的随从挡着无法上前。
他着急上前,可裴涿邂身边的随从却是利刃出鞘,在他手臂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手臂上的血顺着小臂,透过轻薄的衣料最后流淌至指尖,鲜血低落在地上。
“薛统领毕竟在宫中任职,身上还是不要带伤的好。”
这话是说给随从说的,但他的双眸却是在盯着薛夷渊。
似是在挑衅,如今将人抱在怀中的是自己,又似在警告,他已经将苏容妘圈在自己的领地内,任何人都不允许夺走她。
薛夷渊冷笑一声:“少装模作样!你又算什么好东西,趁着她睡着竟对她——”
他咬了咬牙:“男女授受不亲,你还不把她放下,她可是你的妻姐!”
裴涿邂面色沉了下来,更觉这话刺耳的很:“她是谁不必你来提醒,薛统领只需要记住自己是谁,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薛统领理应自己有数才是。”
他将人抱的很稳,居高临下对着面前人道:“我不似你,少用你那龌龊的心思来想我,我自会将她安全带回去,薛统领既不愿自己回府,无妨,我派人送你便是。”
言罢,他抱着苏容妘转身便离开,稳步下了酒肆的楼梯。
薛夷渊还要上前阻拦,可他毕竟宿醉在身,裴涿邂的随从也并非是花架子,这般动起手来便是好一通纠缠,待终于将随从击退,出去之时裴涿邂早已将妘娘抱到马车之中,驾离开了此处。
饶是他气的猛地一拳锤在了柱子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裴涿邂彼时着端坐在马车之中,而苏容妘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头轻轻站枕在他臂弯里,恬静的睡颜就在他面前,他喉结动了动,将视线移开。
马车跑起来便有些颠簸,苏容妘酒喝了不少,这般一晃眉心便不自觉蹙起,慢慢转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头脑都算不得清醒,她睁开眼睛,可即便是努力睁得再大,仍旧看不清面前人是谁。
裴涿邂感觉到怀中人似醒了,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竟是难得生了些陌生的惧意,不敢低头,不敢去看苏容妘发现被自己抱着,该是如何神情。
不悦?恼怒?还是……彻头彻尾的厌恶到恶心。
他喉结动了动,最坏的打算在心底生成,他狂跳的心也终慢慢归于平静,他自也是有了胆量,低下头去。
“你——”
他的声音刚出口便骤然停滞,因为怀中人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他呼吸一滞,可苏容妘眼前却依旧是模糊的,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竟是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及笄的年岁。
她感觉自己所处的怀抱十分熟悉,却是说不上来是怎么个熟悉法。
她看着面前人模糊的轮廓,多年来梦里的期盼叫催使得她将面前的轮廓勾勒成期盼的模样。
她张了张唇,似发出声音都有些艰难,可她还是急迫又悲戚地唤了一声。
“阿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