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的声音是很温柔的,儿时苏容妘也是听着娘亲这般同自己说话。
可她娘亲算不得是个温柔的人,只是她总同娘亲吵,把娘亲磨的没了脾气,每每怕她生气,便只能好言来哄。
如今的薛夫人也是如此,她许是也有些怕自己的,怕自己为着那些情意耽误了薛夷渊前程,怕自己死抓着薛夷渊不放。
苏容妘微微低下头来,看着薛夫人握住自己的手,她想了想,轻声道:“夫人的用心,我知晓的,薛统领是个好郎君,我与他是挚友,日后他成亲,我也是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她一声薛统领,薛夫人便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
薛夫人眼眶生出了些泪来,颇为心疼地拍了拍她:“其实之前夷渊同我提起过你,我知晓他心悦你,年少时的喜欢总归是难忘怀的,若非是出了昨夜酒肆的事,你们也不至于如此。”
苏容妘颔首垂眸,没答话。
薛夫人便又继续说:“传言不可信的道理,我活了这般大的年岁哪里能不明白,可世人总有浑沌,寻常人家尚且怕别人的唾沫星子,更何况咱们,我家老爷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夷渊又是新得的官封,一步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了才好。”
她从拿出了个盒子来,放在了苏容妘手上。
“这里有些银票,我知你如今借住在裴府不易,总该留些银两傍身才行。”她顿了顿,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其实,你这孩子我瞧着是极为合眼缘的,就是……”
就是这个名声不好,又带着个不清不楚的孩子。
薛夫人心善,虽说今日来的目的是要将她劝退了去,可她实在是不忍心,脑中便想出了个荤主意。
“其实若你在裴府住的不顺心,我嫁妆里有个京郊外的田产宅院,我之前去过,风景很是不错,且离那些是是非非远远的,往返京都也不到一个时辰,你若是愿意,去那住也好。”
苏容妘刚想回绝,可话还没出口,她却是陡然反应过来薛夫人这话里的深意。
“夫人这是,想让我做外室?”
薛夫人神色赧然:“应当算不得是那不露人前的外室,毕竟此事也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准允过的,你若是愿意,我回去便与我家老爷商量,毕竟我也实在不愿你们有情人分别,虽说叫你住在外面也容易被人发觉,但咱们仔细些许是也无妨的。”
苏容妘忽得笑了,轻轻摇头,将手中的盒子重新推了回去:“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如此麻烦的,我视薛统领为挚友,不涉男女之情的事也是同他说过的。”
可薛夫人并不信她的话,只当作是她要骨气,不愿屈居于外室。
她急忙道:“其实也并非是叫你一直住在那,待到一切稳定,我与夷渊亲自将你接回来可好?”
苏容妘无奈一笑,纵是连番推脱,薛夫人却还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苏容妘其实也不太明白她,今日相见分明是为了叫自己与薛夷渊断干净的,怎得又想留她在身边呢?
最后分别的时候,薛夫人送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拿,拜别后便往回走,可薛夫人心里却有些不安,低声问身侧的婆子:“我是不是太心狠了些?”
“这也是为了咱们大公子好。”
薛夫人回去后,倒是将此事告知了薛夷渊,她也是在想,许是自己说的太生硬了些,这才叫那苏家姑娘不愿,说不准两个年轻人商量一番,此事还能有回转呢?
岂料此事刚说个头,薛夷渊便惊得站起来。
他惊得眼睛都蹬了个圆:“母亲你真是……好心办了错事。”
他不忍对嫡母说太严重的话,自己与妘娘的事更是不便细说,他也不管自己如今尚在禁足,直接便要往屋外走。
他今日该是去上职的,但薛老大人怕他生事,去宫中给他告了两日的假,还派着人在门口守着。
他这般直接出去,倒是双拳难敌四手,过了几招便被守着的人给擒住,重新丢回了房间之中。
他急得团团转,薛夫人看着也心疼,便道:“要不你写封信我派人送去,你父亲那边也别急,等我好好劝上一劝就是。”
薛夷渊觉得此事可行,当即去书房寻纸笔来,洋洋洒洒写了五张纸,待送去裴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事。
原本苏容妘想着去将宣穆接回来,但薛夷渊送她的那匹马在晨起时便被关在了马厩之中,听说是裴涿邂下的令,只说京都戒严,不许当街跑马。
转而她想借辆马车,这才被告知,裴涿邂怕她出去再惹事端,专门派了人去接宣穆,日后出入便都不用她亲自去。
如此几番问询后,苏容妘才意识到,裴涿邂许是要将她一直关在裴府之中。
她只能在矮房之中等着,掐算着时辰,终是听见宣穆唤她娘亲的声音。
“娘亲今日没来,我很是担心的。”
宣穆被她拉着手,板着脸一字一句认真道。
苏容妘被他这副样子弄的发笑:“你裴姨父说,现下京都之中不许当街跑马,这才叫马车去接你,你这一路回来可还习惯?”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裴府的车夫之前便冷待她,也不知会不会给宣穆什么脸色看。
但宣穆却是摇摇头:“是裴姨父顺路载我回来的,他还问了我些学堂之中的事,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
苏容妘一怔,竟是裴涿邂亲自接他回来的?
宣穆彼时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娘亲,今日为何没能去铁匠铺寻薛爹爹?”
他这问的,苏容妘更是有些答不上来,只能含糊一句:“他……许是有些忙。”
宣穆倒是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垂眸想了想:“方才回府的时候,裴姨父好似还收了封信,我听见了个薛字,还以为是薛爹爹送的。”
“信?”
“我也不好确定,就是在府门前有人拿了过来,同裴姨父耳语了几句。”
苏容妘心中暗自思量,或许真是薛夷渊给她写了信,却被裴涿邂扣了下来。
她叫宣穆在屋中等着,自己则是去见裴涿邂。
守卫回禀后没多久,她便被准许上了阁楼。
裴涿邂正临窗而坐,她靠近过去,打眼便瞧见桌面上放着一封拆开来的信,上面正是薛夷渊的笔迹。
苏容妘是有些生气的,面色也算不得好:“擅拆旁人信件,这就是裴大人的规矩?”
“是裴府的规矩。”
裴涿邂倒是语气淡淡,半点没有因此觉得心虚的意思:“此处是裴府,入了裴府的东西我亲自查验,如何不可?”
他抬眸向苏容妘看过去,睫羽下是他好看的墨眸:“苏姑娘来的这般急,怎么,怕裴府挡着你攀附薛府的路?”
他将那封信拿起来,指尖轻拂:“我倒是意外,怎得区区一个外室便能将苏姑娘给打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