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封心生辰(2)
拉门出去,见蓝兮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定定望着院子的某一角。许又是一夜未眠,看起来比昨日更显憔悴,长发随意散着,一向飘逸的蓝衫皱摺叠出,再也没了潇洒的味道。他没有走,即便在徒弟对他说了那样让他不能接受的话之后,他也没有走。跨出门,揪心的感觉就不断袭来,整整一夜,折磨得他合不了眼。他不能放弃丫头,不能依丫头之语从此不认这个徒弟,她是他的心血,是他的骄傲,是他唯一担心惦念的人,又怎能放手让她独行?
常欢走过蓝兮身边,弯身施礼:“师傅。”叫完眼皮不抬,迈步向大门走去。
蓝兮蹭地起身:“欢儿,你要去哪儿?”
常欢回头,面无表情:“徒儿有事要办,师傅请回。”
“办什么事?”
常欢不再作答,含糊“嗯”了一声便掉脸出门。蓝兮顾不得去与张之明打个招呼,紧步跟上常欢,急道:“你不准备回山了?”
常欢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回。”
“办完事之后呢?”
“不回。”
蓝兮直觉心力交瘁,对常欢竟毫无办法,低声又问:“你不认师傅了?不学绘像了?”
冬远春至温暖阳光,在这悠闲的未晌时分,在这飘着墨味纸香的诗画街上,一个面容俊美却胡子拉茬的男子和一个娇俏玲珑却脸色青白的女子,实在构不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常欢侧过脑袋,认真道:“认!即便师傅觉得我有辱师门,我仍终身认你为师。至于绘像…我既已离千山,自然也没资格再学了。”
蓝兮蹙眉:“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你想半途而废?”
常欢又迈起步来,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承师傅厚爱,若以后有机会再向师傅请教,我自当用心学练,不过现在徒儿有更重要的事情办,师傅还是请回吧。”
蓝兮听着她疏离的口气,双眉越蹙越紧:“有何重要的事?”
常欢微微一笑:“徒弟的私事,师傅就不要过问了吧。”
蓝兮蓦地顿住了步子,看着常欢丝毫不在意的继续前行,看着她熟悉的背影,一时有如万针扎身,不要过问,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感受……看着心血渐渐远去,犹如看着自己的心在渐渐枯萎,黯然,凋零。
他艰难的挪动了步子,常欢就要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不知会转向哪个方向,对她的未知让蓝兮觉得恐惧,即使艰难,他还是跟了上去。
常欢从城西徒步走到城东,走得全身热烘烘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走进西江客栈,直接上了二楼,蓝兮一步不离的跟着她上楼,两人无话。到了房间门口,常欢敲门,谭傲开门一见是她,非常高兴:“笑笑,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倏尔看见她身后的人,问道:“这位?”
常欢微笑:“我师傅。”
谭傲先是惊讶,后突然对常欢换了称呼,抱拳道:“原来是常姑娘的师傅,千山画仙蓝兮公子,久仰久仰。”
蓝兮回了礼,道:“敢问尊姓…”
谭傲瞥了常欢一眼,笑道:“在下谭傲,是常姑娘的…朋友。”
常欢见他主动这样自称,并未言声。
蓝兮心中疑惑丛生,欢儿几时认识了一个陌生男子?
“请屋内坐。”
三人进屋,一方桌两面有椅,蓝兮谭傲各坐一边,常欢从旁侧捞了个凳子,在靠近谭傲的那面坐了下来。蓝兮看着未语,暗自苦笑,寸步不离的小尾巴,今日坐到了别的男子身边。
谭傲不再提要与常欢说的事,而是东拉西扯了一通画风画艺的话题与蓝兮交流,二人彬彬有礼,乍一看也算相谈甚欢吧。
常欢默默坐了一气,趁他二人喝茶的功夫,脑袋凑向谭傲低道:“什么事要告诉我?”
谭傲抿嘴一笑,也将脑袋凑向她,几乎是附耳说话,“笑笑,今天是二月初六,你的十八岁生辰啊,怪哥哥昨日激动,竟没想起来。”
“啊?”常欢诧异,从小到大,爹没给自己过过生辰,只说拾来的孩子哪知道日子,想吃好吃的了,随意挑一天便是。长了十七岁,不,今年十八了,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生辰几时。
蓝兮见他二人亲密的样子,脸色阴沉难看,又不好发作,待听得常欢讶声一叫,忙道:“欢儿怎么了?”
常欢看看他,眨巴着眼睛道:“没事。”
蓝兮心下一黯,可以与别人分享的事情,师傅已不再有权知道了。
两人又咬耳朵。
“哥让厨子给你做了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嗯”
“今天就不与你说些不高兴的了,一阵吃完面,哥带你上街玩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真是我哥?”
“傻丫头,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
“呃…后背有一颗,腿上…腿上,唉,记不清了。”
“嘻嘻,假的,不过我也不吃亏,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跟哥哥客气。”
这厢两人咬得正欢,那厢蓝兮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黑了,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欢儿,一阵还有何事?”
常欢抬头:“有事,重要的事,师傅你回吧。”
蓝兮愕然,下逐师令了?
谭傲接话笑道:“蓝公子放心,晌后定将常姑娘安全送回。”
蓝兮直觉自己坐在这里万分尴尬,心里不愿,但见二人一脸希望他快走的表情,只好起身,严肃向谭傲道:“请问谭公子是做哪行的?如何识得欢儿?”
谭傲哈哈大笑:“蓝公子莫不是以为我是骗子?在下是做小生意的,与常欢姑娘很早就认识了,”说着看看常欢,“可以说,幼年便认识了,路过万州来看看她而已。”
“幼年?”蓝兮疑惑。
常欢忙道:“康州时就认识了,谭公子原来也在福归酒楼门前摆摊。”
蓝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默了半晌,还是千叮万嘱晌饭后必要将常欢送回画院。得了谭傲再三保证,这才踏出门去。
蓝兮一出门,谭傲便摇头叹笑不止。
常欢道:“你笑什么?”
“你师傅对你很好是么?”
“不好。”
“我在京城听得人传闻,说蓝兮公子爱徒如宝,行走不离,保护周全,为何你说不好?”
常欢淡淡一笑:“是么,那就算好吧。”
“我见他今日对你也倒是很紧张啊。怎么他难道与传闻不符?”
“嗯。好。”
谭傲奇怪:“笑笑,你怎么了?”
常欢鼓鼓腮帮子,转移话题道:“你的身份,怎么不与我师傅说实话呢?”
谭傲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想再提家事。”
常欢皱眉:“生辰不重要,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那才是我关心的。”
谭傲犹疑半晌,正了脸色:“笑笑,我只有两个心愿,一是能找到你,二是报了家仇。我谭家一向与人为善,爹逢贫必施,根本不可能结下仇家,我这许多年也用了不少办法打探,但始终不果。一直在想,常德在将你抱走时是否看到过什么,也许从他嘴里能探听点消息,无奈他已不在了,把你托付给他儿子,若是…”
“若是什么?”常欢急问。
“若是常德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师傅…”
常欢讶异:“你是说我师傅知道谁是仇人?”
谭傲摇头:“不能肯定,若常德是在仇人走后才救的你,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只是存了这么一个希望罢了。你若有机会就找你师傅问问,看看他是否知些端倪。”
常欢摇头闷声道:“他定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他从未向我提过?”
谭傲点头轻叹:“是啊,无头无绪,无异大海捞针…唉…”
此时小二敲门送进长寿面。谭傲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今日哥哥好好陪你过个生辰。你可知你出生后,爹就将每月的初六定为施善日,救贫济困,城里的人都说你是善童呢。”
常欢捧着热腾腾的长寿面,心里酸酸的,随着谭傲两天来一点一滴的叙述,她突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与谭姓越来越近,与“家”…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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