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神了。”
荆红追藏身在斗拱的阴影间,等待了几息,仍未见豫王的后续动作,便侧头瞥了他一眼,冷然出声提醒。
豫王回过神,伸手指了个方向:“那座宫院,最高的主殿就是养心殿。”
荆红追如青烟般飘去,转眼隐没于夜色。
豫王同时施展轻功,身形不如对方轻忽,但也勉强跟上了。
他想到了方才在王府中,与太子的对话——
太子为了摘掉贴在脑门上的三张小纸条,不得已向他道谢,虽说带着三分不情愿三分扭捏,到底还是有四分感激之意:“那个,四王叔……这次多亏你出手帮忙,要不然事情也没这么顺利……”
豫王听得牙酸,抬手制止了他:“别扯这些虚的,我也不能白帮你,有一个条件,答不答应你看着办罢。”
太子顿时警惕起来,眼角余光瞟向旁边的苏晏:“什么条件?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拿清河做交易,别怪小爷翻脸动手。到时就算把小爷贴成个千层糕都没用。”
豫王哂笑:“这你就想岔了,本王是想用自己做交易。”
太子惊而转怒:“放狗屁!谁要你!”
豫王朝他递了个“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的眼神,不紧不慢地道:“交易的是我今后的自由。你若上位,放我出京回封地,我当再北御蛮夷,为国镇边。”
太子怔住,思索良久,皱起眉:“其实我也知道,倘若四王叔真有什么想法,如今是最佳时机,可你还是选择了帮我……不过,关键不在我如何想,而是父皇。我不能推翻父皇的决策,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否则就是有违孝义。”
豫王脸色沉了下来,隐隐有股兵戎肃杀之气,毫不客气地说:“如若后半辈子仍圈禁在京城,上位的是你还是二皇子,对我而言有何区别?二皇子上位,母后必定摄政,指不定她还心疼我,同意放回我封地去。”
太子也知道,这时最好先答应下来,尽最大力争取豫王这个强力臂助,回头等局势稳定,再想法子抵赖掉。
但他毕竟骨子里是个赤诚的人,又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人生困厄磋磨过的正气,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想归想,却没有足够的厚脸皮做出来,只得把眉头皱得更紧。
苏晏看着两人的脸色,知道豫王是动真格的了——自由是他的底线,皇爷踩了线,但能镇得住,他出于种种考量,拗不过只得忍下。太子若是再踩上去,未必镇得住,陈年积怨迟早要爆发。
可太子考虑的也没错,身为人子与储君,如何能轻易对父皇的决策改弦更张,更何况这个决策的确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而消弭隐患,两害相权后,牺牲了豫王的自由与抱负。
站在两人各自的立场上看,谁都没有做错。
世界其实本就如此,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苏晏为难地叹了口气,觉得到了这一步,有些话哪怕对不住皇爷,也非说不可了。
他干咳一声,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注意后,斟酌着说道:“其实……也不全是皇爷的决策。有些事儿吧,虽然有思虑有预谋,就像个火药筒子,但如果没有引线与明火,也许永远炸不起来。”
豫王敏锐地追问:“清河此话何意,是指这个决策背后的敲定者并非我皇兄?”
苏晏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当时躲在御案的桌幔底下,所听见的太后与皇帝的对话:
“——你是替我担了这份埋怨,母后心里清楚。”
“当年大同险些兵变,我唯恐城儿被军心挟持,干出糊涂事,也担忧你疑心他、防备乃至制裁他,这才装病,让你召他回来侍疾的。”
“朕还记得母后当时说的那句话。记了十几年。”
“是,我说过——我不要一个死了的名垂青史的亲王将军,只要一个活着的儿子。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豫王面色铁青,有些难以置信:“真是……我母后的意思?是她要留我在膝下尽孝,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皇兄头上!
“我曾经几次拜托母后向皇兄求情,母后却说‘隚儿是我儿子,却也是所有人的君主,往大里说,君命难违,往小里说,夫死从子。母亲心疼你,但也无可奈何。’
“她……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豫王握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苏晏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极了,也知道这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皇爷放心不下他手里的兵权,但若非太后如此强烈的态度,皇爷最后会做何决定,谁也不知道。
太子也受了些打击,并不是因为太后玩弄的手段,而是因为她竟能以母爱为枷锁,牢牢绑住了两个儿子几十年。在早失母爱而渴慕母爱的太子看来,这种手段自私至极,简直堪称龌龊。
一股义愤直冲天灵盖,太子咬牙道:“我放四王叔离开!”
苏晏心底咯噔一下,觉得小朱还是太年轻,太容易被一时的情绪影响。有些事可以试着去做,但话不能这么直接说。
亡羊补牢,他只好接着太子的话继续说:“但前提是,王爷不能再召集曾经的六万靖北军。”
豫王霍然望向苏晏,眼中有悲愤与受伤之色。
苏晏袖手垂目,冷静地说道:“靖北军被打散编制,融入其他队伍业已十三年。打个比方,就像二婚的女子肚里怀了后夫的娃。此时前夫若是要求她回来,她左右为难该如何自处?尽心待她的后夫又怎么会服气?到时各军将领闹起来,王爷反成了众矢之的,而其他被削了兵权的藩王,也会趁机跟着起哄。骑虎难下的一方便成了小爷与王爷。”
太子听了,默默点头。豫王眼中的悲愤、失望与无法接受也淡了许多。
苏晏接着道:“将来王爷若有机会回封地,我建议你先好好操练王府的五百侍卫,循序渐进,不急着立刻上战场。久病初愈的人,尚且要清粥小菜慢慢调养肠胃,若是一停药就山珍海味凶猛进补,再强壮的身体也负荷不了。王爷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个比喻,有理有据,且全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这下豫王就算再强硬,也免不了听得入耳,在心里斟酌权衡。
太子则想:清河说得都好有道理,他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不行!小爷可是将来的明君,不能老是被他几句话牵着鼻子走,显得我多没有威严魄力似的!我得想法子破了他的话术……不过,唔,这回就算了,还是下次再说。
豫王思索片刻,最终点了头:“就按你说的,循序渐进。”
太子也没有异议。这个交易就算是初步达成了。
但坏就坏在,苏晏不甘心似的,咭咭哝哝地又补充了最后几句:“只要皇爷还在位,这事儿就轮不到太子拿主意。反正皇爷长命百岁,搞不好太子还没有亲政,王爷就已经廉颇老矣提不动马槊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不如省点力气,多睡几个年轻貌美的小书生。”
豫王气得一口血要喷出来,简直不知是该先辩解“我再老也不可能提不动马槊”,还是“我再馋也不可能再去睡小书生”。
但又转念——苏晏以前从未干涉过他的私生活,如今却拿他的风流旧账来说嘴,莫非是一种自己无知无觉的吃醋?
这么一想,心里仿佛好受了些,忍不住因此延伸出遐思,结果在潜入皇宫的时候短暂地走了神。
被荆红追点破后,豫王连忙收敛心神,把私情暂时抛开,随着他进入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烛火只点燃了一半,光线有些幽暗。
许是因为皇帝每日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不需要亮光,也不会经常使唤宫人,守夜的宫人们有些熬不住,打起了盹。
两人一路潜行,遇到实在避不开的禁军守卫,就点了昏穴拖去隐蔽处藏好。待到靠近龙床,掀开床帐,便看见景隆帝静静地躺在上面,仿佛熟睡。
但豫王一眼就看出,皇兄的身形又消瘦了不少,面色也越发苍白无血色,显得眼窝有些凹陷下去。眉间皱出了不少细小的竖纹,似乎连在昏迷中都在忍受每时每刻的痛楚折磨。
但他依然是沉静与庄重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丝不苟,就连发髻都被人好好地梳理过,仿佛在等他醒来之后,随时能戴冠上朝。
豫王俯身注视了片刻,低声叹道:“我唤不醒他。”
荆红追想了想,问:“是否试过以真气输入?”
豫王道:“试过几次。但皇兄患病日久,体内经脉堵塞得厉害,想强行打通,又担心伤了病体。”
荆红追道:“你那是杀敌的真气,不是救人的。我学过治疗内伤的功夫,姑且一试。”
不等豫王点头同意,他便径自将手指搭在了皇帝的脉门上,输入一丝极细极薄的真气。
豫王下意识地想制止,但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荆红追的武功如今的确高深莫测,武学境界也隐隐在他之上,且苏晏那般信任他,让他试一试,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那厢,荆红追很快撤回了真气,语气冷淡:“的确堵得厉害,真气行至胸口膻中穴就难以再往上,强行推进可以,恐会伤及经脉。”
“你也不行?”豫王轻嗤。
荆红追斜眼看他:“我行不行,苏大人比你清楚,毕竟日‘久’见人心。”
豫王呵呵诮笑:“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两人互相敌意地怒视了一眼,强忍住病榻前交手的冲动,又把注意力放在昏睡的皇帝身上。
荆红追道:“我打算将真气分为无数细丝,缘着他体内所有经脉慢慢推进,沿途打通淤塞、活络血气,最后哪处结节不通,哪处或许就是病灶所在。”
豫王知道这话说着容易,操作起来千难万难。
真气乃是习武之人自身之元气,离自身之体,入他人之体,已是困难。离体后还要再分化成网,各线同时推进,这需要真气拥有多么强大深厚的储备、源源不断的新生速度与出神入化的精细控制,天底下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么?
除非是已经返璞归真、以武入道的大宗师。
荆红追坦然回答了豫王的疑虑:“我第一次做,不知会不会成功,只能说尽力而为,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运气通络期间,不能受任何打扰,还望你为我护法。”
除了苏晏,他对谁都“你”来“你”去,但好在豫王生性落拓不羁,并非注重礼节虚名之人,故而也没怪罪他无礼,点头同意了。
于是荆红追将皇帝身上的棉被一掀,让豫王将其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自己则大不敬地蹬掉了靴子,盘腿坐上龙床,双手手掌贴在了皇帝的背心。
豫王守在床边,一瞬不瞬地全程护法,万一荆红追真气不济或是走岔,好及时出手相助。
荆红追闭目凝神,极细致地操纵着一条条真气的细线,每打通一条经脉,就连通起相邻的线,如此缓缓勾连成网。
有几次他险些失手,几乎将皇帝体内炸成泥潭,最后都因为精妙入微的控制力化险为夷,把豫王吓出一头冷汗。
而荆红追也负荷极大,逐渐汗透重衣,将灰色的袍子打湿成了深青色。
半个多时辰后,他收回手掌,长长地吁口气,下了龙床。脸上虽无疲色,透支感却从运转不畅的气息中渗了出来。
毕竟人体精密如神之造物,他此番探脉通络心神消耗巨大,需要一点时间调养,等紫府丹田真气新生,才能完全恢复。
豫王扶着皇帝重新躺下,见人还昏睡着,不由皱眉问:“我皇兄为何还不醒?”
“我已尽力。他病灶在颅内脑中,有一处塞结成团,约莫鸡卵大小,仿佛连形态与质地都已异变,其中血脉扭曲蜷缩,真气屡次探之不进。我恐再试下去,会损伤脑中其他正常脉络,只好退出。”
“那该如何处置那处病灶?”
“我对内外科医术只略知皮毛,还是杀手时期为了更好地杀人,被迫学的。按我的理解,治标治本,把那团恶物直接挖掉得了。”
豫王吃惊:“挖脑?人还能活?”
荆红追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是啊,极大可能挖完就死了。而且,真气可办不到这一点,得用利器。哦,还得先开瓢。”
豫王恨不得把这个冷脸乌鸦嘴直接开瓢得了。
正恶从心头起,忽然感觉龙床上的人气息有了细微的变化。豫王忙转移视线,盯着皇帝仔细看。
皇帝的指尖动了动,停顿须臾后,又更明显地动了好几下。豫王惊喜地轻握住他的手,低声唤道:“皇兄……皇兄?”
荆红追伸手给把了把脉,微微颔首:“他要醒了。”
话音方落,皇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豫王的脸也随之逐渐清晰。皇帝专注地看了看他,有些低沉沙哑地开了口:“擅自潜入朕的寝殿,四弟这是要‘清君侧’,还是逼宫?”
豫王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这两样有实质区别?只是打算对皇兄禀报一声,你再不醒,我就任由母后把那三岁的小奶娃拎到龙椅上,然后跟她争一争摄政权。至于你那傻乎乎的大儿子——反正他在南京的破草庐有他爹的旧情人作陪,倒也不亏。”
皇帝闭了一下眼,旋即睁开,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色:“原来贺霖回来了。”
豫王有些着恼:“什么‘原来’!谁跟你说‘原来’!那傻小子就算想回来,一路也是被追杀不断,他凭什么成功,凭出身?凭运气?”
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凭他是朕的儿子。以及——凭清河千方百计地护着他,日后也将不遗余力地辅佐他。”
豫王僵硬了一瞬,像是彻底泄了那口气,懒洋洋答:“算了,反正我早就做了决定,最后赢个口舌之争也没意思。离了战场,我从来就赢不过你。”
皇帝说:“你错了。朕与你之间,从未有输赢,只有情理与取舍。无论沾着哪一边,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豫王沉默片刻,转头问荆红追:“你能不能再把他弄昏迷?我真不想听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荆红追答:“那得大人先同意。”
豫王恨恨地嘀咕了声:“狗!”
皇帝望了望窗户,忽然问:“几更天了?”
四更时分,刚刚收到谕令的大臣们赶忙收拾朝服,有些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匆匆赶到午门前集合。
——太后突然通告四品以上官员,今日上朝,朝会地点不在奉天门广场,而是在奉天殿中,有重大之事要向朝臣们宣布。
重大之事?还有比圣上龙体安危更重大的事吗?百官们隐隐感觉,在他们度过了两个月惶惶不安的日子后,那个被极力掩藏于宫中的秘密要被太后亲手揭开了,个个心中五味杂陈,人人都担心受牵连,就连集中时的交头接耳都少了。
钟声响起,左掖门缓缓开启,朝臣们排着队鱼贯而入,走过久违的奉天门广场,进入奉天殿。
奇怪的是,一贯勤勉的礼部尚书严兴与内阁首辅杨亭都不在队列中。
直到上朝队伍全部走完,这两位才匆匆赶到,下了轿,快步走入左掖门。
两人往各自的位置一站,一个神色沉毅,一个面有愁容却不失坚定。
鸣鞭响起,太后的凤辇在宫人与侍卫们的簇拥下到来,带着一脸困意的二皇子朱贺昭。
司礼监掌印太监蓝喜不在,负责传达上意的是另一个秉笔太监。升御座,太后坐于空龙椅旁的凤椅上,以亲密呵护的姿势,将朱贺昭搂在身旁。
臣子们行过例行的大礼,太后开口说道:“皇帝积劳成疾,微恙逐渐化为恶疾,宫中太医与民间圣手竭尽所能,均束手无策。朕心痛切至深,哀哀不能度日,唯恐天地崩殂,我大铭国本无以为继。所幸,昨夜皇帝于昏迷中短暂清醒,留下遗诏,嘱朕于朝会众臣面前宣读。众卿家聆听圣人遗诏——”
臣子们大惊、大恸,心中大惶然来不及吐露,听见太监尖声喊道“众臣跪聆圣诏”,不得不纷纷下跪,以额贴手,等待宣读。
太后将手中遗诏递给秉笔太监。
那太监逐字逐句读得平板又清晰万分,读到“长子朱贺霖暴虐失德,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故废为庶人,改立朱贺昭为太子。若朕有不虞,太子昭继位”时,举众哗然!
二皇子只觉被阿婆紧搂着,力道之大,掐得他有点疼。但他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场面有些惧意,仿佛只有阿婆怀中才是唯一安全地,因而忍住不挣扎。
太后居高临下望着沸腾的群臣,沉声说道:“众卿为何哗然,莫非是对皇帝的遗诏有疑议?不知诸位是打算忠君从诏呢,还是悖逆抗旨?”
一名文官出列,拱手禀道:“太后,非是臣等有抗旨之心,实乃此诏书出乎众人意料。数月前,近百名官员上疏请求易储,最后被皇爷一一处置,入刑的入刑、革职的革职,可见圣意所在。何以突然要废太子?”
太后冷冷盯着他,旁边有內侍立刻将此人的官职与姓名记录在册。太后道:“皇帝将大皇子流放南京,又进一步贬去陵庐守陵赎罪,经年厌见其面,难道就不是圣意所在?你们觉得这遗诏很突然么?朕倒觉得,很自然。
“皇帝病重于榻,仍不愿召大皇子回京侍疾,只被二皇子昭的孝心打动,认为他天资钟萃、仁孝双全,立其为太子,哪里不顺应天命人心了?至于让你们反应这么大?”
仍有大臣觉得不妥,一个个出列上谏,太后逐一驳斥,声色俱厉,势压全场。
于是不少朝臣将目光投向内阁首辅杨亭,没指望他能像前任首辅李乘风一样气势如虹,嘴炮手撕两项全能,但至少出来说几句话,别学谢时燕也当个稀泥阁老。
却见杨亭与日常判若两人,眼睛微闭、下颌微昂,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倒像给太后站场似的,不由感到失望。
再看六部尚书,最清贵的礼部也不发声。吏部尚书在李乘风告病还乡后还空缺着,刑部尚书正向太后苦谏,户部、工部、兵部尚书还找不到说话的空隙,都被叽叽喳喳的御史们抢先了。
面对这一大摊混乱,内阁却如此平静,难道连内阁都认为这份遗诏符合礼制,是真实的圣意?
众臣有些惊疑不定,忽闻太后厉喝一声:“难道你们非得逼朕将皇帝病榻抬至这奉天殿,好让你们亲耳听一听圣谕?”
“——不必扰动父皇,让儿臣入养心殿侍疾即可!”
殿外骤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音色界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越明朗。
众臣一怔之后,纷纷转身望向殿门。
只见太子朱贺霖一身朝服,手捧一卷黄帛迈入大殿,边走扬声道:“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整整说了三遍,人也走到了大殿的中央,将诏书展开,向众臣展示上面的文字与玺印。
太后面色难看,勉强忍住怒火,冷冷道:“既是奉召而回,那就站到亲王队列中去,不要影响朝会。”
朱贺霖毫不畏避地直视她,大声问道:“太后手中遗诏,能否也传示众臣?众臣若能服膺,孤亦无话可说,愿从诏废为庶人!”